進入國科所,身后的大門緩緩合攏。風星河發現這里還是沒有什么變化。
走廊上依舊是白色的墻體和地面,燈光照得很亮,讓這些常年生活在暗無天日環境下的研究者們感覺不到壓抑。
穿過長長的走廊,風星河突然感覺到一陣眩暈。他雙腿一軟,跪倒在了地上。
張舜十分冷靜,他抓住青年的肩膀,沖一旁喊道:“老李,拿一針414號抑制劑過來!”
“來嘍!”
一名身軀佝僂的老者應聲趕來。他的手里拿著一瓶綠色的溶劑,和一支注射針。他把針劑熟練地打到了風星河的身上。
呼吸逐漸平穩下來,風星河委頓在地,漸漸地恢復了清醒。他睜開眼睛,看到了老者的臉,將信將疑地叫道:“李斯特?”
“不錯,我就是李斯特。”老者點了點頭。“你還記得我啊?欠我的十瓶好酒呢?準備什么時候給我?”
風星河虛弱地苦笑了一下,搖了搖頭。
李斯特肅然走到了他的身邊,把他的胳膊扛到了肩膀上,笑道:“來吧。我和張舜扶著你走。這是你的最后一段路了,我們到南大未名廣場去。王議員已經接到消息了,他正在那里等你呢。”
風星河想要說什么,但是他卻覺得胃部一陣翻涌,說不出的惡心。
張舜嘆了口氣,說:
“一針抑制劑只能管2個小時的用。這種輻射造成的遺傳型病癥在我們的現代醫學中是無藥可治的,你這個問題,不能再拖了,必須趕快解放星辰,或許只有她才能救你?!?
他與老乞丐李斯特一起,撐著風星河的雙臂,架著他慢慢地向電梯走去。路上,張舜笑著說道:“現在南大和國科所的底下修了一條3公里長的鐵軌,用于快速交換物資。等下我們就坐那條鐵軌到南大未名廣場去。”
他又笑了笑,說:“肅正騎士機甲5.0項目正在研發了,擁有了南大的生物工程和神經科學實驗室支持,咱們的外骨骼機甲可控性已經愈來愈高了。相信用不了多久,我們就可以研制出足以抵御使徒能力者的外骨骼機甲。”
“嗯……”風星河欣慰地咧了咧嘴。盡管身體十分的疼痛,但聽到這個好消息,還是讓他精神一振。
“所以,你要趕緊痊愈,重新加入到這個項目里面來。只有我一個人,可是根本忙不過來了呢!”
說話之間,三人來到了電梯。張舜按了-5的按鈕,電梯直達地下5層。
他們搭上了地底的雙軌列車。3分鐘以后,他們走出了列車,乘坐電梯向上升去。
等到再一次返回地面的時候,風星河發現自己已經來到了南大的第四實驗樓。
樓里有無數荷槍實彈的士兵站崗把守,也有一部分研究員拿著資料跑來跑去。
樓下,就是未名廣場了。中心矗立著一座高壇,上面擺放著歷代有為校長的塑像,以及一把劍。
張舜扶著風星河,慢慢地走出了樓門。
廣場上一個人也沒有,它的邊緣被士兵們把守住,禁止閑雜人等入內。
門口,一位穿著軍裝的老將軍,正站在秋風之中,肅穆地望著廣場。
李斯特攙著風星河走了過去,叫聲:“王進安議員?!?
老將軍回過了頭??匆婏L星河那干枯而鐵青的臉,他皺了下眉頭,筆直地走過去,接替李斯特,扶住了青年。
“孩子,你做的很好。小文同志已經和我說了,你找齊了四塊碎片,也成功抵達了這里。”
他指了指遠方的雕像,說道:“按照你文叔所述,三十年以前,那位異星之神-星辰,就是在這里受到南大一位量子力學教授的幫助,成功升入了第四維度躲難。此地成為了她與第三維度鏈接的唯一的楔子??吹侥前褎α藛??只有星辰指定的有資格之人,方可拔出那把劍?!?
風星河深吸了一口氣。
他忍著渾身的劇痛,掙脫了張舜和王進安攙扶的手,一瘸一拐地走向了廣場中央的那座雕像。
從實驗樓到廣場中心的雕像總共有一百五十米。開頭的幾步走得很輕松,但步伐愈來愈沉重。
直到他撲倒在了臺階上,一步一步地向上爬去。
手背上的四片星辰碎片開始閃閃發亮,仿佛感應到了什么。
風星河艱難地直起腰,一點一點地挪動著,把雙手握在了劍柄上。
剎那間,他的手掌光亮大作,四塊碎片如同虛幻般飛到了空中,迅速地放大,并最終飛到了那把石質的劍上。
原本黑灰色的劍,變得有了光澤。
那是一把淡藍色的劍,造型極具未來感。風星河曾經在荒漠中見到了一次——不過那一次,是這把“星辰劍”附著在洛玲瓏的那把劍上所形成的投影。
他看向自己的右手,那里的星辰劍印記已經僅剩下了一道虛線。
四塊碎片已經全部注入了廣場上的這把劍。
那一刻,他的心中泛起一陣狂喜。
星辰,終于要降臨了嗎?!
“終于,成功了!”
遠處的王進安看到這一步,情不自禁地握緊了拳頭。
他的雙手不住地顫抖,難掩自己激動的心情。
他堅信,唯有星辰才能救弗多于水火之中。2年以前,他把馮慶山留下的唯一遺物交給了風星河,讓他找尋星辰的線索。在之后的日子里,他帶領鐵血長城第二軍團苦苦支撐,終于等到了這一天!
星辰歸位,就是弗多發起反攻的時候了!
他看著臺上呆愣愣跪倒的青年,忍不住出聲喊道:“還等什么呢?!拔出那把劍!”
風星河沒有動。
他的眼睛望向了天空。
因為在那里,出現了一個巨人的虛影。
虛影身披白布麻袍,低頭俯視著風星河。
在他的面前,風星河情不自禁地感覺到了自己的渺小。
爾后,那位巨大的人影首先開口了。
“恭喜你,馮行和——馮慶山的兒子?!?
“尼斯南圖一世?!憋L星河平靜地叫出了對方的名字。
這是他第一次見到這位敵人的真面目,但是他第一時間認了出來。因為江流月曾經不止一次地向他描述過這位皇帝。所以在對方出現的那一瞬間,風星河就從氣場當中確認了對方的身份。
他情不自禁地望向了王進安他們,發現他們毫無知覺。于是他確信了,只有自己才能看到那道虛影。
風星河緊咬牙關,雙手再一次握上了劍柄。
他用力地向上提起,但劍卻紋絲不動。
這讓他有些意外。于是他用上了全身的力氣,使勁地向上拔。
但是,那把劍卻依舊如同鑲嵌在石頭里一樣,絲毫沒有動彈。
皇帝似笑非笑地望著他,抱著胳膊,既不著急,也沒有阻止他的意思。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了,風星河仍在用力,但那把劍卻如同銹在了石頭里一樣。
終于,他感覺到了力竭。他的頭腦有些眩暈,雙手撐住劍柄,才能勉強直起身來,看著皇帝。
“是不是覺得,十分的意外?”
皇帝的聲音,在他的心底響起。
“你做了什么?”
風星河閉上了眼睛。他知道,自己現在在對方的手中宛如一只待宰羔羊,反抗沒有絲毫的必要。
“嘻嘻,我可沒有做甚么?!被实劾湫χf道。“我只是想要告訴你,日期不對。”
“什么?”風星河驚愕地睜開了眼。“日期不對?”
“嘻。按照星辰的計算,當你抵達廣場的時候,本該是10月9號。而在那一天,第四維度的碎片將在這個地點與我們的時空交融,星辰也可以回歸于此。但是很不巧,今天是10月4日?!?
風星河的大腦一片空白。他本能地抬起了頭,迷茫地看著皇帝。
從幾十年前,星辰就開始謀篇布局,依靠著她從第四維度空間中看到的未來,指引著執行人們行動。
但現在,皇帝卻告訴他出了差錯。他想不出來究竟是哪里出了差錯,但當他把劍的碎片放回去的時候,的的確確是毫無反應。
看到他那迷茫的神色,尼斯南圖一世皇帝笑了。
“問題就出在嫉恨之魔、暴君之魔身上。”
“原本以星辰的安排,你乘坐的火車將在大荒漠上壞掉,而賢者之刺與嫉恨之魔會在當晚匯合與你作戰。雖然經歷了一番苦戰以后,你終于擊敗了兩人,但未來視的次數也消耗殆盡,火車上的人們也將悉數死亡?!?
“而在這時候,于富爾瑪鎮誕生的暴君之魔將會趕到戰場。無力迎戰的你只好向北逃竄,在大荒漠中遇見魯魯斯維因的國王,被他搭救,聽他講述往事,然后再向南逃往NP市。如此一來,當你抵達,剛好是10月9日?!?
“但是可惜,加入了洛玲瓏這個變數。她先以野獸般的直覺察覺到了偽裝成梁上鼠的賢者之刺,然后將他帶往富爾瑪鎮,使得暴君之魔、賢者之刺、嫉恨之魔三人在同一天晚上被逐個擊破,魯魯斯維因的國王也死于富爾瑪鎮。如此一來,你便節約下來了五天時間,導致你提前抵達了NP市?!?
風星河頹然坐倒在地。
他看著皇帝,有氣無力地說:“所以,你在這個時間點上出現在這里,也就意味著你們從一開始就知道了星辰的全部計劃么?”
“你不會以為,升入第四維度是星辰的專利吧?”皇帝微笑著說道?!镑入x大人,同樣也進入了第四維度。所以他很輕易地就看到了未來的走向,也預判出了星辰的那點小小的計劃。無非就是,在她返回到第三維度的一瞬間,利用同星辰劍高度契合的你的精神,人工召喚出一把象征著大宇宙意志的根源之劍而已?!?
“說實話,如果讓她的計劃成功執行,或許確實會為我們帶來一點小小的麻煩?!?
皇帝,平靜地看著風星河的眼睛。他從對方的眼神里看出了頹然,也看出了沮喪,但唯獨沒有看到絕望。
于是他搖了搖頭,說:“可惜了。我告訴你這些,本來是想聽聽你絕望的哭喊。當年渡江之戰的時候,我曾被你的父親威脅。那時候我雖然比他絕對地強,但卻始終沒能讓他的眼里出現絕望?!彼χ柫寺柤?,說:“我本以為能夠在你這里看到那種陷入絕望的神色,小小地報一個仇??磥磉€是失算了”
他豎起了大拇指,說:“你們父子,都是值得尊敬的對手?!?
風星河沒有說話,因為他知道,皇帝既然出現在這里,絕不可能是來飚幾句廢話的。
果然,在表達完敬意以后,皇帝的身影逐漸地縮小,并最終變成了一個與風星河差不多高的虛影。
他緩緩地走到了雕像群的正中心,高高地舉起了手。
風星河感覺到周圍的空間發出了“嗡”的一聲輕響。
他問:“你做了什么?”
“沒什么。只是為了保險起見,震蕩了這里的空間罷了?!?
他微笑著說道:“你可以理解為,我向這里加了一把‘鎖’。一把你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打得開的‘鎖’。這樣的話,即便是到了10月9日,星辰即將降臨的那一天,第四維度與第三維度也不可能連通起來?!?
他走到了風星河的對面,盤坐下來,微笑道:“現在,我們可以好好聊一聊了。”
風星河搖了搖頭,說:“我們沒什么可聊的。”
“我知道。”皇帝的臉上始終保持著微笑?!拔抑皇窍胍獑畏矫娴囟嗾f兩句,如果能看到你破防的樣子,那就更好了?!?
他用手摩挲著星辰劍的劍柄,笑道:“魅離大人,也是十分具有魄力。如果他沒有升入第四維度,也絕不會把一切都安排得如此妥當?!?
“哦,對了,順帶一提。唯一有能力穩定這里的空間震蕩的,是那位名為洛玲瓏的少女。可惜她已經喪失了靈力,如今也只是一個身體素質較強的普通人了。沒有靈力的她,是什么都做不了的?!?
風星河默然。他終于體會到了以往與自己戰斗的那些對手的感受了——所有一切掙扎的可能都被鎖死,看似一直在自主地決定自己的命運,實際上則是一步一步地按照對手的安排走進萬劫不復的深淵。
皇帝看著他的臉,說:“10月9日那天,魅離大人將會從第四維度回來。屆時我們將發動總攻?!?
“到時候——倘若你還能活到那個時候的話,我會請你到尼斯南圖神廟做客——我是說真心的。我和魅離,都很佩服你們父子。你們兩個是值得尊敬的對手。”
說完這些,他的身形逐漸地變淡,并最終消失在了雕像壇上。
風星河只覺得一陣眩暈。他的身體一歪,倒在了石階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