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淚整理陳潔兒殘存遺物時，盧恩收集了一些衣物的碎片與那枚訂婚戒指帶在身邊。他與佛格戰(zhàn)友們短暫敘舊后，很快飛離了格陵蘭島。

上午，當他飛回耶路撒冷剛回到辦公室時，秘書向他匯報：外星飛艇這幾天沒再出現(xiàn)，戰(zhàn)場上的受傷人員已經(jīng)全部轉(zhuǎn)移至各醫(yī)院救治……

盧恩漠然聽著秘書的匯報，一邊掏出口袋里帶回的陳潔兒遺物。秘書離開后，他找了一個精美的匣子把遺物放進去，然后，趴在桌子上一動不動地凝視著匣子。

不久，秘書又進來報告：“有一位名叫張超的華州義勇軍隊長求見。請問總統(tǒng)是現(xiàn)在接見他，還是讓他再預約時間？”

“讓他馬上進來！”盧恩下令。

秘書出去，領張超進來了。張超肅靜地站在辦公桌對面，一臉數(shù)日未刮的胡茬，根根都飽蘸著滄桑顯露著憔悴。

盧恩慌忙站起來，張開雙臂走過去要擁抱這位地球上最好的朋友。張超見他走近，卻只伸出了右手……

盧恩只好與他握手；張超面無表情地問道：“盧總統(tǒng)，我是來向您打聽陳潔兒消息的，——她現(xiàn)在是在您的總統(tǒng)私宅，還是去了……哪里？”

他的冷漠表情與問話，令盧恩心中隱隱作痛。——這個地球上最好的朋友，這個曾經(jīng)的高中同學……此時唯一的話題只是他的女同鄉(xiāng)！

他們才是地球上心連心的同類！——我，沒能融入他們，沒能被他們接納……

盧恩無力地坐在了會客沙發(fā)上，雙手捂臉。沉默良久，他抬起頭，含著淚指了指桌上的匣子。

張超走過去，緩緩打開匣子查看。看完后，他輕輕關好匣子，慢慢走過來坐在沙發(fā)另一端，俯下身來雙手捂臉，開始低沉地嗚咽……

盧恩坐近，把一只手放在張超的肩頭輕拍。過了片刻，張超在衣袖上揩干了眼淚。

“陳潔兒給你留了一樣東西，托我轉(zhuǎn)交給你……”說著，他從口袋里掏出一個數(shù)據(jù)卡遞給盧恩。

“交給你后，她托付我辦的事就完成了，……我現(xiàn)在回營地去了。”張超說完，起身準備離開。

盧恩嘆著氣，起身送他出門。兩人穿過國會大廳，一路無言。在國會大廈門口，張超示意盧恩留步。

離開前，他猶豫了一下，低聲問道：“我有個私人問題，請你如實回答我：高中畢業(yè)成人禮狩獵賽，那時是不是你……暗中幫了我？”

盧恩沉默片刻，點了點頭。張超與他握手，輕聲說道：“盧恩，謝謝！”

他大步走向正在等候的軍車，隨即車開走了。

盧恩目送他遠去后，徑直回了總統(tǒng)私邸，他匆匆掏出數(shù)據(jù)卡插在電視上。——不出所料，這是一段陳潔兒在國賓館房間自拍的視頻遺言。畫面中，陳潔兒架好記錄器返回床邊的座位。她一臉憔悴，碧藍的眼中布滿血絲。坐下后，她長時間沉默地盯著前方，仿佛正在凝望看不見的盧恩。

盧恩趴坐在地上，目不轉(zhuǎn)睛地望著視頻中陳潔兒幽怨的眼睛。

此刻，兩人在相互凝視，——此刻的兩兩相望，已穿越了時空，間隔了生死……

盧恩顫抖著，伸手觸摸立體影像中潔兒的臉龐，但只有光影映照在他手上……

終于，陳潔兒強顏歡笑著開口了——

“盧恩，還記得高二時我給你寫的信嗎？你把信給學校的大多數(shù)同學都讀了……，當時，我好恨你！現(xiàn)在想起來，又覺得……好幸福！”

盧恩跪坐在地上，眼淚奪眶而出……

“這幾年里在你身邊哭過笑過，哀愁過快樂過，無助過風光過……

“我要感謝你，——當你在全國人民的見證前跟我結婚時，那一刻我是世界上最風光的女子呵，——我此生已經(jīng)無憾了！

“盧恩，我現(xiàn)在要告訴你一個秘密：三年前，我就已經(jīng)意識到你是外星人了。在喬戈里峰，我在半昏迷狀態(tài)中，依稀瞥見奧馬在絕壁上行走……過去救我；我依稀聽到你們兩人奇怪的對話……，我后來花了無數(shù)的時間去研究，結論是地球上沒有這樣的語言！……隨后，我在你房間裝了微型監(jiān)視器，——就是那個翎毛面具。我由此完全洞悉了你的秘密……，當時，我好害怕！

“我愛著你，……但也怕你！——我不像以前那樣對你毫無保留了，我嘗試著遠離你、嘗試把心隱藏起來……

“但我做不到，我還是離不開你，我的世界不能沒有你……

“我愿意……我愿意掩耳盜鈴地把你看作原來的盧恩！——哪個女子不希望自己的男友是超人呢？我是個平凡的女子，我真的很享受那份虛榮……”

陳潔兒淚眼迷離哽咽著，許久沒有說話。

盧恩再次伸手去碰觸陳潔兒全息光影的臉龐，流著淚喃喃道：

“我就知道……潔兒，我們的愛就這樣擦肩而過、完全錯過了！——當你敞開心扉愛著我時，我不愿接受你的愛，我只是故意去傷害你；當我懂得你的愛、接受你的愛，開始全心全意愛你時……你卻關閉了心扉，對我設防有了隔膜……

“潔兒！你不知道——當我明白了愛情的那一刻，我此生都永遠愛你……”

陳潔兒起身，拿了一個禮品盒返回并放在膝上，從里面緩緩掏出一支葡萄酒瓶，一邊握在手里摩挲，一邊繼續(xù)望向鏡頭。

“從那時起，我就隱隱擔憂，害怕你們是壞人，擔心你們這些神通廣大的外星人做出對人類傷天害理的事……

“你北大畢業(yè)回粵灣后，我在學校把時間精力都花在了化學實驗上。我心中只有一個研究課題——改良硝化甘油，讓它能穩(wěn)定、安全地在我的操控下起爆……

“我原本是打算——如果你做傷天害理的事，我就用這兩瓶‘酒”與你共飲，跟你同歸于盡！……前天晚上，在燭光晚餐的桌臺上，就擺了這兩瓶硝化甘油！——我當時本來是計劃在最后的晚餐后，跟你炸死在一起的……

“幸好你當時跟我說了實話，我也真正明白了——你的長官才是罪魁禍首，是目前一系列人類浩劫的始作俑者。那一刻我當即改變了決定——這兩瓶酒應該與你的那位長官共飲！這個萬惡的魔頭，休想搶走祖先為我們節(jié)省下來的美好家園……”

陳潔兒一邊淌著淚，一邊小心地收好禮盒。重新坐下來時，她掏出脖子上的水晶珀項鏈，吻了一下后繼續(xù)道：

“幸好你當時選擇了坦誠對我，——在那一刻，我覺得自己一生并沒有愛錯；在那一刻，我意識到你是我值得去犧牲的人……

“盧恩，你不是壞人，你只是身不由已。不管你的頭腦是怎樣的，你依然還是盧恩，你血管里流淌的是他的血，胸腔里跳動的是他的心！這些年我們一起經(jīng)歷了那么多坎坷，我早已看出你的外星頭腦一點也不邪惡。——即便你是外星異族，……我也愛你！

“我希望你和你那些可憐的同胞們都好好活著，——當你的長官不再對你發(fā)號施令了，我相信你會做出讓我欣慰的選擇，我相信你不會讓我失望的！

“我此生對你最后的一個請求是：請你用盧恩的心、用你自己的腦做出正確的選擇！”

說完，她從座椅上站起，緩緩向前盯著鏡頭，含著滿眶的淚說道：

“我愛你，盧恩！”

她走向鏡頭伸出雙手，——應該是捧住了攝像儀，慢慢把鏡頭從額頭下移，緩緩經(jīng)過碧藍的紅紅的淚眼，最后定格于她的嘴唇……

盧恩在淚光迷離中閉上了雙眼，繼而頹然無力地躺倒在地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