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楊頭扛著鋤頭回來，看到楊安朵脊背下意識的一彎，隨后想到什么又直了起來，雖然楊安朵一直叫老楊頭爹，可是老楊頭卻一直把她當做是客人。

大房媳婦張氏看到三虎渾身都是土，鼻子上還掛著鼻涕，氣不打一處來：“三虎，你這是怎么弄得？”

說著就像老鷹捉小雞一樣撲了過來。

三虎嚇得頭發都豎起來了，忙往二哥身后躲，又覺得二哥護不住他，忙往小姑身后躲。

楊安朵：……她潔白的裙子啊！

楊安朵想要將熊孩子拉出去打一頓，還是忍住了，“大嫂，三虎今天可聽話了，就是他和三丫喂雞的時候不小心絆倒一起，然后滾了幾圈。”

二房孟氏也看向小女兒：“三丫，你小姑說的是真的嗎？”

三丫躲到姐姐后面，小聲的說：“是真的。”

承認打架肯定都會挨揍，孩子們才不傻呢。

老楊家這一點傳統不好，一個孩子挨打，其他孩子多半也會挨打，就好像組團打孩子一樣。

張氏和孟氏帶著各自的孩子回屋換衣服。

方氏把兒子接了過來，看到兒子嘴邊的窩窩頭，知道定然是小妹將吃的給孩子了，心里感激。

“爹，累嗎？”楊安朵殷勤的給老楊頭打水。

老楊頭咧著發黃的牙齒笑了，有些疏離的笑了；“不累，不累，你看四虎五虎累著了吧，快回屋休息休息吧。”

眾兒子媳婦：……就是看個孩子累什么？

“我不累，爹娘和哥嫂累壞了吧。”

……眾哥嫂忙說不累。

不累就怪了，累的腰都直不起來了，還說不累。

老楊頭洗了把臉，催促著她去陰涼的地方，“你身子弱，可別曬壞了。”

細皮嫩肉的曬黑了該不值錢了。

老楊頭不是什么大善人的人，相反使喚起兒子女兒來絲毫不留情，對楊安朵這么好，一來是縣令的叮囑，二來是為了兒子前途，三來是看上了她的臉蛋。

不管她是不是他的女兒，現在都是老楊家的人了，將來要是嫁到了好人家，說不定還能帶著全家人享福。

不光是老楊頭這么想的，家里的大人基本都明白老楊頭的想法，所以對于楊安朵平日里不干活的行為，他們也都不在意，反正她只要看好孩子就行了。

事實上孩子在她的看顧下，比往日好多了，現在都會寫字了，誰家的孩子像他們家的孩子這么小就會寫自己的名字。

正是因為如此，幾個嫂子對于楊安朵好吃懶做的行為才不在意，要不然換做是其他人家，怕是早就打起來了。

楊安朵本就長得漂亮，一頭烏黑的頭發，哪怕是穿著帶補丁的衣服也遮掩不住耀眼的氣質，要是將來嫁到好人家，他們也能沾沾光。

“小妹，你快去歇歇，嫂子去做飯。”張氏給三虎換好衣服，揮手催促著。

孟氏也說：“小姑你衣服臟了吧，脫下來二嫂給你洗洗。”

方氏有些羞澀，她不太會說話，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說什么，只能對她友好的笑了。

楊大郎等人也朝著她露出的笑臉。

楊安朵將發灰的帕子沾了水，遞給莊氏：“娘，擦擦汗。”

莊氏干硬的笑了一聲，才接過來，“謝謝。”

莊氏是一個愛面子的人，知道對待客人要有禮數，只是家里這種情況也只能客氣客氣了。

張氏很快就把飯做好了，依舊是老三樣，咸菜，大白菜，窩窩頭。

楊安朵分了兩個窩窩頭，一塊咸菜。

飯桌上，除了孩子，大人都是兩個窩頭。

家里的條件就這樣，平日里只能夠吃這些，地里的菜倒是有不少，但那些都留著拉到集市上去賣，平日里根本舍不得吃。

等賣了錢，再給楊五郎攢學費，周而復始，所以才越過越窮。

“二哥，二嫂在家嗎？”外面突然傳來一道聲音。

老楊頭剛要夾菜，手一松，筷子掉在了桌子上，莊氏鼻端重重一哼，面色不是很好。

楊安朵下意識的看向其他人。

楊大郎等人臉色也不是很好，只有孩子們認真的吃飯，什么都阻擋不了他們吃飯的熱情。

楊三叔就扇著扇子走了進來，兩撇小胡子，眉骨窄，下巴尖，看著一大家子吃的食物，眼白都翻出來了。

“二哥，我在院子里跟你說話，你沒聽見。”說著拍了楊大郎一下。

楊大郎不情愿的叫了一聲三叔，讓開了位置。

楊三叔也不客氣直接坐了下來，老楊頭沒說話，頭歪向另一邊，手撐在膝蓋上，臉色陰沉，像是要滴出墨汁一樣。

楊三叔扇著扇子，上面畫著一副牡丹圖，牡丹倒是雍容大氣，人卻有些賊眉鼠眼。

有莊氏和老楊頭擋著，楊三叔沒看見楊安朵，他的目光在幾個小女娃的身上掃了兩眼，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張氏孟氏不由得把女兒拉了拉，三叔向來無事不登三寶殿，這一次也不知道又想干什么。

莊氏勉強笑了：“老三，吃飯了嗎，要不一起吃點。”

“二嫂，別客氣了，窩窩頭我吃不慣，就不吃了，我這次來，就是想問問二哥欠我的錢什么時候還啊，我聽大哥說，你把欠大哥的錢還了，弟弟我最近手頭有點緊，缺錢，所以……”

“老三，你都是做掌柜的人了，缺這點錢嗎？”老楊頭說道。

“二哥這話什么意思，你忘記前幾年大旱，你找我借錢借糧的事了，好借好還再借不難，再說你還能真的不還砸的，我侄子還上不上學了。”

老楊頭冷哼一聲，“你少拿說事，錢不是不給你，只不過沒那么多，想著湊夠了再給你。”

“二哥，這都多久了，還沒湊夠，我看你們這大家子的樣子，”

楊三叔指著一家人身上的補丁，嫌棄的說：“再過兩年都未必湊得夠，你要是不想給錢就直說，回頭我給縣學寫一封信，就說楊至善爹娘欠錢不還，我看他這個學是甭想念了。”

楊三叔輕松地扇著扇子。

老楊頭騰地一下站了起來，黝黑的老臉瞬間一紅，“老三，你敢？”

楊三叔覷了他一眼，眼瞼略帶了幾分嫌棄：“你看我敢不敢。”

老楊頭氣得不輕，莊氏拉住了他的手，陪笑道：“老三，一家人不說兩家話，錢我們肯定是要還的，我這就去給你拿。”

楊安朵扶著莊氏回屋拿錢，莊氏沒瞞著她，她覺得楊安朵應該看不上自家的這點錢。

楊安朵悄悄地問：“娘，三叔是干什么的？”

莊氏略帶嫌棄和無奈的說：“他是平安當鋪的上門女婿，前幾年地里收成不好，找他借了點錢，后來五郎念書，這錢就要一直沒還上。”

“既然借了這么久了，也該還了，我看他的樣子，不給錢他是不會善罷甘休的。”

“可是都給他了，家里就一文錢都沒有了，一家子吃什么喝什么？”莊氏心疼的抹眼淚。

楊安朵覺得欠債還錢是天經地義的，既然當初借錢了，就應該還。

“娘，您放心這么多人肯定會賺到錢的，不給錢他是不會走的，說不定還會結下仇怨，他要是趁機說五哥的壞話，對五哥影響還是挺大的。”

讀書人注重名聲，要是家里除了欠錢不還的事情，楊五郎的前途八成真的要毀。

莊氏也知道這個道理，點了點頭，錢盒子里面一共只有五兩銀子多一點，莊氏想了想拿出一兩銀子，剩下的都拿出去了。

莊氏語氣打著商量，“老三，家里就這些錢了，先還你，等秋收賣了糧食，再還你剩下的中不？”

“二嫂，秋收賣了糧食，五郎也得教學費了吧，你拿什么錢還給我，再說我回來一趟多費事，你不如直接給我，實在不行找大哥借借也行，畢竟你們一個村子住著，來往總比我方便一些。”

“大哥家三兒子剛成親，也沒有多少錢，這些錢你先拿出，回頭賣了糧食我肯定第一個還你。”

莊氏的話接近懇求，楊大郎三兄弟眼眶紅紅的，心里堵堵的，孩子們也不吃飯了，目光不善的盯著桌子上的不速之客。

楊三叔正要開口，突然看到一旁的楊安朵，啪的一聲合上了扇子，繞到人前。

“二哥，這就是小妞吧，還真找回來了。”

莊氏把人往身后一拉，“他三叔，孩子認生，別嚇著她。”

楊三叔勾了勾唇角，繞到莊氏面前：“二嫂，你們要是實在還不起錢，給我兩個女娃娃也行，就當是我這個做弟弟的吃點虧，幫你們減輕減輕負擔，畢竟女孩子養大了也是賠錢貨，不過現在丫頭片子不值錢，須得是小妞在里頭才行。”

這話一出，嚇得張氏和孟氏把各自的女兒往后拉。

老楊頭氣的五官微微扭曲，全身劇烈顫抖著，臉上的溝溝壑壑中似是有什么爆發出來一樣，“你想都別想。”

楊三叔頓時覺得無趣，“不給人，那就還錢吧。”

楊三叔趁機打量著楊安朵，幾年不見長得越發標志了，這模樣賣到窯子里去，起碼得上百兩，也就是二哥不識貨，賣了她，不什么都有了。

不過，這筆錢該著他掙。

莊氏看了一眼楊安朵，咬了咬牙拿出唯一的一兩銀子，好不容易湊夠了五兩：“老三，錢都在這了，我們家是不會賣孩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