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桃七村，開滿了槐花。

棠梨蹲在河邊洗衣，一陣風吹過，飄來絲絲槐花香。

真好聞啊！

棠梨放下手中的衣物，用力吸了一口，真香！

“小妹！小妹！”忽然，棠梨的身后，響起一個聲音。

是棠梨的哥哥，棠武。棠武個頭算不上高大，但很壯實，老實憨厚。

“哥？你怎么來了？”棠梨回過頭。

“小妹，你快別洗衣裳了，趕緊跟哥走！”棠武說著，抓起棠梨的手臂，一把將棠梨拎起，要拉棠梨離開。

“哥，怎么了？再著急，衣裳也得拿回去啊！”

“哎呀，你就別管這些了，你聽哥的，趕緊跟哥走！”

棠武十分著急，抓著棠梨想走，可棠梨卻用力甩開棠武的手，“哥，你不說清楚，我不走！”

看著棠梨倔強的模樣，棠武越發著急。

“小妹，這都什么時候了，你別跟哥耍性子了，再不走，就來不及了！因為……因為……”棠武眉頭緊鎖，欲言又止。

就在這時，棠梨脫口而出一句：“娘，還是要把我賣去李家對不對？”

說罷，棠梨低下頭，看向水面，陷入了沉思。

“小妹……”棠武也低下頭，先是看了看別處，輕聲嘆了一口氣，而后又抬起頭，目光堅毅地對棠梨說道：“小妹，你放心，哥不會讓娘賣了你！你跟哥走！”

棠武說著，要再次去抓棠梨的手臂。

卻被棠梨再次拒絕。

“哥，不用白費力氣了。既然娘打定了主意，我又能，逃到哪里去呢？況且哥你年紀也不小了，村里跟你同齡的男子，都已經娶妻生子……”

“小妹，別人是別人！哥不能為了自己，不顧你的后半生！況且買來的親事，如何能行？你聽哥的話，跟哥走！”

“你個死小子！要把你妹妹帶到哪里去？一會兒功夫沒看到你，就知道你肯定來這里了！”棠三嬸手里拿著一根拇指粗細的木棍一路小跑過來。河邊的路有些滑，棠三嬸差點摔了一跤。

棠三嬸有些胖，她跑起來的時候，身上的肉，一顫一顫的。

“臭小子！看娘今天不打瘸你的腿！娘做這么多，還不都是為了你好！你個不識好歹的蠢貨！”棠三嬸舉起木棍，揚言要打棠武。

棠武也不躲閃，就那么呆呆地站著，等著挨打。

棠三嬸一看棠武這副模樣，氣得手抖，她大罵道：“好啊！翅膀硬了是吧！沒良心的東西，娘今天還就真要揍你一頓！我費勁心力供你念書、供你吃喝，你妹妹遲早要嫁人，你還覺得是娘的錯是嗎？”

棠武一言不發。只是握著拳頭，牙關緊咬。

棠三嬸見狀，氣得直喘氣，舉起木棍，用力向棠武肩膀揮去。

“我嫁！”棠梨突然伸開雙臂擋在了棠武前面，堅定地說道：“娘，我嫁。”

事出突然，棠三嬸來不及收回手中的木棍，一棍打到了棠梨的右手手臂。

痛，巨痛。

棠梨的臉，微微有些抽動，但她卻一聲不吭。

“小妹！”棠武一聲驚呼，趕忙問棠梨有沒有事。

“我沒事，哥。”棠梨搖了搖頭。

“既然沒事，就趕緊把衣服洗完，然后回家收拾收拾，李家明天來人接你。”

“娘！”棠武抗拒，他還想為自己妹妹辯解和爭取。

“哥，不用再說了。我嫁。娘對我，有養育之恩，我理應報答。”棠梨說完，便轉身繼續洗衣服去了。

“棠武，你跟我回家！別在這里添亂了！等你妹妹嫁了，你也該準備婚事了！”

“娘！”

“別廢話了，趕緊跟我回去！”

棠三嬸用力拽住棠武的耳朵，拉走了棠武。

棠梨聽著棠武“呀呀呀”地慘叫聲，并未回頭，只默默洗著衣服。

手臂是痛的，但棠梨，仿佛已經麻木。

沒一會兒功夫，她已經快把衣物洗完。

就在這時，來了兩名同村的女子。

她們跟棠梨，年齡相仿。也都是十七八歲的年紀。一人手里拿著一盆衣物。

“喲，棠梨，你也在呢！”其中一個叫雯雯的女子，走到棠梨身邊，蹲下身，放下了木盆。

棠梨扭頭看了一眼，沒有回應。

“棠梨，聽說你要嫁人了？”另一名女子小翠，也走了過來。

棠梨仍舊默不作聲。只繼續用力地揮動洗衣棍，捶打著衣物。

一下，兩下，三下，……

雯雯看了看棠梨，嘴角帶著鄙視地揚了揚，隨即看向小翠，故意拉高聲音說道：“哎呀，說起來，還真是羨慕棠梨，不過啊，既然棠梨都能嫁出去了，那估計我跟小翠你，也快了。”

“那是那是。”

小翠和雯雯說話間，彼此使了個眼色，偷偷笑了笑。

棠梨聽出來了，她們是在嘲笑她。棠梨也不生氣，仍舊默默洗著衣物，沒有一絲遲疑和猶豫。

很快地，棠梨洗好了衣物。她站起身，彎腰端起盆子，一言不發離開了。

雯雯回頭看著棠梨走遠后，便罵道：“哼！你看她那個樣子，也不知道她哪里來的自信傲氣！”

“是啊！”小翠也哼哼道：“桃七村最丑的野丫頭，還真把自己當回事了！就她臉上那些水泡，嫁去對方家里，還不把人嚇死？”

“就是就是。看著吧，估計啊，要不了半天，就被人趕回來了！”

“哈哈哈，說不定還真是，等著看好戲吧！”

……

進入五月以后，天氣，一天比一天暖和。

棠梨坐在馬車上，雙手緊緊地攥在一起。

這是她長這么大以來，第一次坐馬車。伴隨著馬車的顛簸，棠梨感覺自己的胃里，一陣陣翻涌，有點想吐。而胸口也堵得厲害，好似透不過氣。

大概兩個時辰之后，馬車總算停了下來。

代替李家來接親的，是鷺城的陳媒婆。鷺城距離桃七村，大概五十里地，在桃七村的西面。路不好走，因此這一路，馬車前行緩慢。

“棠姑娘，下車吧！到了！”到達目的地后，陳媒婆樂呵呵地掀開簾子，招呼棠梨下車。陳媒婆的聲音，爽朗清脆，她總是一副笑臉，好像這世間，在她那里，就沒有不高興地事情。

棠梨下了馬車。

馬車停在一家破舊院門前。院門破敗，院門上涂的紅漆，也已脫落了大半。

這家人的條件，比棠梨想象中的，還要差一些。不過當這些都不重要，棠梨自有自己的打算。

此刻棠梨的心里，很不好受。連對方的面也不曾見過，就要這樣嫁過去，她心里，難免有許多緊張不安與迷茫。

她對自己的未來，沒有任何概念。

如果一切不能按照她預想的發展，以后，又將何去何從？

“咚咚咚！”陳媒婆扣響了門，“李大嬸，人給你接回來了！”

很快地，院門打開了。

一個四十來歲的大嬸從里面走了出來。這就是李大嬸了。衣服破舊，藍色的衣物已洗得泛白，衣物上大大小小的補丁，不下十個。頭發斑白，臉上布滿了皺紋，雙手黑黃、皮膚皴裂，很是粗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