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著！”

突然開口叫住了剛欲轉身離開的霍庭恩等人，趙煊瞇起了眼睛。

“陳真可以救，但是我有一個條件。”

“什么條件？只要能救陳真，但凡我精武門能做到的，趙兄弟盡管提！”

柳暗花明又一村，霍庭恩大喜過望，連忙轉過身，熱切地朝著趙煊拱手作揖。

“既然如此，救下陳真后，我要精武門不得有絲毫阻攔，讓我徹查亡父死因！”

“這……”

“萬萬不可答應，庭恩！真讓他如此做了，我精武門臉面何在？”

“對啊！大師兄，如此便是我精武門之恥！大不了我們自己想辦法救二師兄，不能辱沒了霍家的名聲！”

霍庭恩剛一遲疑的功夫，農勁蓀和心有鬼胎的精武門弟子就開始叫囂起來。

趙煊看到這些人的嘴臉，心中也是有些倒胃口。

搖搖頭后，便欲轉身離開。

對面注意到趙煊動作的霍庭恩，見狀立刻急了，來不及和其他人解釋，便咬牙答應下來——

“只要能救下陳真，這筆賬我霍庭恩還是算的清的。”

“糊涂哇！”

“大師兄！”

……

一連數道驚呼，卻無法挽回霍庭恩下定的決心。

趙煊剛剛邁出的腳步也停在了原地，不由得聳了聳肩。

半晌后，虹口捕房。

“趙先生，您來了！”

張士英面色恭敬地帶著幾名手下，將趙煊迎了進去。

門外，是被一群持槍巡捕攔住的精武門弟子。

“這里可是巡捕房！都別吵吵！”

“后退！往后退！一個個的，想造反啊？”

……

牢房中，聽著外面嘈雜的聲音，陳真先是心中一喜，猜到是精武門的師兄弟來救自己了。

不過隨后轉念一想，他現在是被公共租界的巡捕房抓了，以精武門的背景，怕是手再長也伸不到這里。

沖動行事的后果，很可能是連累所有人。

到底該怎么辦……

激動過后冷靜下來，陳真絞盡腦汁卻也想不出任何辦法，只能焦急地在牢房里來回踱步。

直到——

“趙先生，據我所知，精武門可是對您……”

“無妨，有人曾經說過，國仇家恨，國仇在先，家恨在后。”

“雖然我對這句話嗤之以鼻，但是在真相水落石出之前，也不能讓日本人占了便宜。”

陰暗的牢房中，突然響起了一陣腳步聲。

緊接著兩個男人的交談聲，毫不避諱的響起。

熟悉的嗓音，熟悉的說話風格，讓陳真腦海中第一時間便浮現出了一個人的身影。

“竟然……是他？”

想到前不久在輪船上割袍斷義的那一幕，陳真心中內疚的同時，也忍不住為自己的沖動暗暗后悔。

“陳真，你看看是誰來了？”

張士英提著一盞煤油燈，走在最前面為趙煊引路。

“好好謝謝趙先生吧，不然在上法庭前，你是沒辦法見任何人的。”

“你，怎么來了？”

昏暗的光線中，逐漸浮現出兩道身影。

陳真有些局促地往前走了兩步，“其實你完全沒必要……”

“敘舊的話就不用多說了。”

在牢房門前站定，趙煊注視著牢房內的青年，打斷了對方的“寒暄”。

“抱歉，驚鴻。那天在輪船上是我做得過分了，我向你道歉……”

“到了這里，才想到要道歉嗎？”

笑著搖了搖頭，趙煊隨后正色道：“現在不是談私人交情的時候。”

“我這次過來，是答應了霍庭恩救你的要求。不過條件是精武門讓我放開手調查我父死因。”

“農大叔也答應了？”

“精武門，到底還是霍家人的精武門。”

趙煊搖了搖頭，意有所指地答道。

陳真聞言渾身一震，卻是想到了農勁蓀昨晚跟自己說過的一番話。

是啊！精武門，到底還是霍家的精武門……

另一邊，趙煊不知道陳真心中的想法，或者說就算知道了，也不會在意這種無關緊要的小事。

所以沒有等陷入反思的陳真回過神來，便徑直說出了自己的思考。

“現在芥川龍一的死，是不是你做的已經不重要了。”

“有一句話叫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說白了，你只是倒霉趕上了日本人蠢蠢欲動的風口，成了他們試探英美兩方的棋子。”

“就算沒有陳真，也會有李真，張真。

“你昨日去黑龍會踢館，不過是給了日本人一個發難的借口，是今天這場漩渦的導火索。”

“現在牽扯的，已經不是你一個人的事情了，而是涉及到租界內各方勢力的暗中較量。”

“最后的審判結果，掌握在英國人手里，掌握在美國人手里，也掌握在日本人手里，唯獨不掌握在中國人手里。”

“所以只憑我們這些人，當然不足以和日本人對抗，但無論是英國人還是美國人，都不想讓日本人在租界內分一杯羹。”

“換句話說，到時候只要能拿出有力的證據，就不用擔心黑幕。”

頓了頓，趙煊平靜地從中山裝胸前的口袋里，拿出夾著的一枚黑色鋼筆。

“至于證據，我已經為你找好了。”

咻！

破空聲響起，陳真來不及思考便條件反射般，瞬間用手指捏住了極速掠過的細長筆桿！

這是……

仔細打量著眼前已經損壞的黑色鋼筆，陳真一時間卻想不出任何頭緒。

不過對他而言，現在這桿鋼筆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讓他震驚乃至感到震撼，眼前這人，還是那個被黑龍會會長船越文夫評價為“中人之姿”的趙驚鴻嗎？！

一番深入淺出的分析，短短片刻功夫便讓對政治一竅不通的他，也對當下租界內的形勢了解得清清楚楚。

更不用說連精武門都鞭長莫及的巡捕房，對方卻能隨意出入，甚至有華人探長親自引路探監……

這是那個除了一身中山裝就窮得精光，毫無人脈背景，只能做邊緣人的趙驚鴻嗎？

陳真想不出到底要經歷些什么，才能讓人在短短幾天功夫就發生天翻地覆的變化。

難道真的是我那天在船上沖動做下的事情……

長嘆了一口氣，陳真不由得握緊了手中的鋼筆。

“驚鴻，這次是我欠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