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大旺走馬上任的第一年并沒有掀起大風大浪,村民們依舊像候鳥一樣過完年各奔東西,村里那些年富力強的壯勞力也就在過年的那幾天穿戴整齊地走街串巷,互訴家常,嘮嘮閑嗑,打打牌,搓搓麻將,一旦年關一過他們便如同身上長了翅膀一樣要飛走了,崔大旺雖說苦口婆心地說教,無奈設想的美好離他們還很遠,特別是獨頭蒜和疤瘌頭,他本想首先拉二人下水,組成一個植樹造林的小團隊,可是二人幾乎在同一天不聲不響地跟著大把頭走了。
大把頭是村里第一批出門打工的,頭那一年是村里委派出去的,村里還免去了他的工糧,范有亮專門為他送行,第一年出去穿得人五人六的回來,連正眼也不看人一眼,仿佛早已忘記了是村里委派出去的,范有亮聽說大把頭回來,本想連夜上門一問究竟,趕到大把頭的家門口,聽到院子里圍了很多人,嘰嘰喳喳的,覺得沒有臉面就悄悄地折回去了,在家里生了幾天的悶氣。
只是收到大把頭叫他婆娘送來的一條香煙,一條帶過濾嘴的香煙,婆娘臉長滿了麻子,讓人看了就生厭,她絮絮叨叨地說自己男人在外邊如何如何受罪活路不好干等等,風吹日曬的沒掙著什么錢,也拿不出孝敬書記的禮品,撂下煙就夾著尾巴走了,范有亮氣得說不出話來,把煙往地上一扔:“去他奶奶的!”
范有亮覺得大把頭變了,不再是他期望的那號人,他看不上,起碼行不行的該來家里坐坐,向他匯報匯報在外邊的情況,看看村里下一步怎么安排,可人家擺起了架子來,書記也就覺得沒什么指望了。
要說沒掙著錢光受罪,大把頭家里卻闊氣了不少,麻子婆娘天天買肉吃,頓頓吃香的喝辣的,門可羅雀、門庭若市,比他書記家可熱鬧多了,沒過完十五大把頭就又走了,一下子從村里帶走了十幾口子人,全是棒勞力。
以后幾年,都說大把頭在外邊發了財,跟著出門的壯勞力越來越多,不但有本村的也有鄰村的,有六十多口子,外邊傳言甚勝,說他每天收入一個“太陽”,就是說他每天能掙一萬塊元,那可是大買賣啊!連書記范有亮都自愧不如,以后大把頭就有響亮的名號——喚作“大把頭”,他的真名趙吉富卻沒有叫了。
跟著大把頭出門混的人越來越多,出去一年不著家,家里的地全由在家的女人們照料,形勢好點的勤快的女人勉強能夠應付,有些拖家帶口的身子骨不夠硬朗的,又不愛下力氣的,甚至連地都荒了,地里長的不是莊稼而是草,范有亮見了氣得罵,又沒有什么好辦法,書記已經成了一副空架子,他的話誰還聽呢?況且書記逐漸年齡大了,身子骨一天不如一天,有氣無力的,有那個心也沒那個能力了。
獨頭蒜答應書記崔大旺過了年不走的,他本想今年在家里說個對象,成年在外邊沒個時間,回來過年又待不上幾天,再說自己也老大不小了,可不知什么原因讓他變了卦。
疤瘌頭去年出去沒掙著錢,回來過年生了一年閑氣,發誓賭咒不出去的,崔大旺才把他算上一個,本來有獨頭蒜、疤瘌頭加上傻子、二愣四個人,至少能把崔大旺第一年的設想實現,先把三千棵樹苗種到地里去,這工作需要有人來干,沒人再好的設想也是空談,所以崔大旺聽說二人不聲不響地溜之大吉氣得甩杯子罵娘,沒辦法村里沒錢,書記的話也沒多少分量,誰也不愛聽,畢竟沒人拿你書記當回事。
“書記,書記,蒜頭跑了!”二愣上氣不接下氣地跑來向書記匯報,幾乎同時,傻子也小跑著跟來:“還有,還有疤瘌頭,疤瘌頭家放鞭炮來。”崔大旺本想叫傻子和二愣去攔住二人問個究竟,但是崔大旺沒有這樣做。他知道這樣做于事無補,就是強迫二人留下來,也難確保完成三千棵樹苗的種植,得另想辦法才行。他生氣二人不該說話不算數,“放個屁也有點臭味!”但是獨頭蒜、疤瘌頭連個屁都不如,犯不著為這種人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