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臣的長兄留有一子楚墨,臣身為叔父,教導無方,以至于楚墨一而再再而三的犯下大錯,如今更是犯下了不可饒恕的罪孽,按我朝律法,本該斬首。”
宣德帝一言不發(fā),等著他往下說,群臣安靜的呼吸可聞。
楚君珩繼續(xù)道:“只是陛下,此子乃是臣長兄的遺孤,唯一的血脈,臣便是豁出去自己這條性命不要,也得替長兄保住這條唯一的血脈。”
他磕下頭去:“所以,臣斗膽,臣愿以己之身代侄兒受罰,既是這爵位惹出來的禍事,那臣不要也罷,請陛下收回這個爵位,也省的多生事端,惹陛下心煩。”
群臣震驚,這代價也恁的大了。
宣德帝眸色深沉:“鎮(zhèn)國公,你可是想好了?”
楚君珩深深拜下去。
后宮里,顧朝正與貝薇珂下棋。
“娘娘好棋藝,臣婦自愧不如。”
“哪里,倒該是本宮佩服楚夫人才是。本宮還記得從前認識楚夫人的時候,夫人就是運籌帷幄的姿態(tài),如今依舊風姿不改。”
“娘娘過獎了,說難聽一些,臣婦也不過是個自私的人,做的這一切,也不過是為了達到自己的目的罷了。”
貝薇珂笑笑,看了一眼棋盤,局勢看似顧朝勢力,可自己也是殺機四伏。
楚君珩失去了爵位,卻換回了安穩(wěn)一生,和宣德帝對他放下戒心的好處。
他早就想著要卸任,宣德帝多疑,他又不能直截了當?shù)娜ネ碌壅f這種話,那只會讓宣德帝覺得他在醞釀更大的陰謀。
楚墨這件事,是顧朝一手策劃的。
她察覺了楚君珩有這個打算之后,借機策劃了楚墨這件事,那些紈绔都是她收買了去攛掇楚墨的,劉勇也是她安排的人。
楚君珩和宣德帝兩個人都在等一個機會,等一個能夠讓楚君珩離開鎮(zhèn)國公爵位的機會,顧朝策劃的這件事,無疑是給了兩個人彼此一個臺階下。
宣德帝借機發(fā)作,表面是對楚墨不留情面,背地里其實是針對的楚君珩。
楚君珩故意先置之不理,等到事情發(fā)展到看起來無可救藥了,他再出面用爵位換楚墨一條性命。
這樣雙方都順理成章,宣德帝可以對楚君珩放下戒心,楚君珩也能理直氣壯的給宣德帝一個自己離開的理由。
最終楚墨的下場是流放充軍,千里迢迢去了上輩子顧朝替他打仗的地方。
宣德帝本來不想這么處置,是貝薇珂枕邊風吹出來的結(jié)果。
所有這一切的一切,才有了棋盤上貝薇珂和顧朝的對話。
顧朝也放下一子,瞬間扭轉(zhuǎn)了棋盤的局面,貝薇珂吃力維持不輸?shù)木置妫Φ溃骸翱磥磉@盤棋今兒是分不出勝負了,本宮與夫人手談起來當真是盡興的很。”
前朝宣德帝與楚君珩也一樣是盡興的很。
顧朝只是笑笑不說話。
貝薇珂又道:“今日一別之后,也不知道這輩子還有沒有機會再見到夫人。”
“有緣總會相聚的。娘娘莫要想太多。”
宣德帝給了楚君珩一個恩典,并不收回他的國公府,依舊讓他居住,只不過摘掉了國公府的牌匾,改成了楚府。
明悅得以不用搬出去。
楚墨雖說落得個流放的下場,至少保住了性命,等過個十年八年的,再想法子打點上下,求個恩典,將他從流放地接回來,往后也能安安穩(wěn)穩(wěn)的過日子。
對于這個結(jié)果,明悅無可奈何的只能接受了。
國公府留下的財產(chǎn)足夠她將顧顏生下的兒子撫養(yǎng)長大。
而楚君珩在卸去了爵位的第二天就悄悄帶著顧朝離開京城南下去了,帶著葉歸隱的骨灰,去了南疆。
這是兩人商量好了的,將葉歸隱的骨灰送歸故里,若是白娥還活著,至少讓她再見葉歸隱最后一面,若是白娥已經(jīng)不在人世,那就將葉歸隱與白娥葬在一起。
至少讓他不再是孤零零一人,身邊有個親人,到哪里都是歸途。
肩膀上沒有了重擔,兩人又有錢,一身輕松,一路上游山玩水,走走停停,不亦樂乎,幾乎把大好河山給看了個遍。
兩人走的是當初下江南走過的路線,這條路已經(jīng)走過兩次,一次是楚君珩出使苗疆的時候,一次是楚君珩去處理鼠疫的時候。
這兩回哪一回都不能玩的盡興,這次就沒了顧忌,楚君珩帶著顧朝將從前他答應過要帶著她看的山山水水都看了一遍,要帶著她吃的東西也都吃了一遍。
兩人不光自己離開了,甚至把身邊信任的人也都帶出來了,梅蘭菊是少不了的,秀雯留在了京城里,她還有個老娘要照顧,有牽掛就不能肆無忌憚的離開。
東方也跟著主子爺一起,不過這一路上東方倒是不怎么伺候楚君珩,反倒是伺候念蘭多一些,如今東方對念蘭的心意也不再遮遮掩掩,是個人長了眼睛就能看出來。
旁人不知道的還以為念蘭是個千金小姐,東方是她貼身伺候的侍衛(wèi)呢。
對于東方的心意,念蘭起初是拒絕的,慢慢看東方堅定的態(tài)度,也開始嘗試著放下自卑去接受他。
這一路到了苗疆至少走了快要小半年的功夫,離開京城的時候還是春寒料峭的時節(jié),等到了苗疆已經(jīng)是夏末秋初的季節(jié)了。
苗疆的女君依舊還是薩熱,只不過白娥確實已經(jīng)不在人世了。
身為君主,不管是男是女,都不會允許威脅到自己的人存在,白娥自上次楚君珩離開苗疆之后就已經(jīng)身死。
楚君珩與顧朝二人尋到了白娥的墳墓,將葉歸隱也一并葬了進去,這件事也算是落了帷幕,只是依舊留了遺憾。
江南好風光,梅雨季節(jié)時常霧蒙蒙的泛著潮濕。
天氣漸漸開始轉(zhuǎn)涼了的時候,和仙鎮(zhèn)東頭多了個大宅子,上書顧宅。
顧宅臨水而建,宅子里的風光也是獨特,有一座水榭獨立于湖面之上,水榭用竹子搭建了屋子屋后種著蔥蔥郁郁的竹林,臨近冬日的陽光懶懶散散的灑下來,在竹林里頭透出斑駁的光影。
顧朝挺著肚子站在竹林里仰著頭望天,楚君珩將一個斗篷披在她的身上,溫柔的從背后摟著她,撫摸著她高聳的肚皮。
“看什么呢,這么出神。”
“陽光。”顧朝癡癡的望著頭頂上的光影出了神。
一切都圓滿了,又似乎留下了些許的遺憾。
顧顏母女沒落得好死;看在楚君珩的份上,她留了楚墨一條性命,邊塞的冷風夠他吹完下半輩子;明悅失去了她的榮華富貴,只能守著一座空宅子養(yǎng)孫子。
顧崢依舊還是孤家寡人一個。
祝孟沒有做成皇帝,祝承倒是比想象中的更像一個好皇帝,百姓也不用水深火熱。
季月娘保住了性命,并沒有被林嵐的十步散害的英年早逝,并且最終還是改嫁了,與元燁結(jié)為夫妻,身邊有個人陪著,心里到底能多一些溫暖。
只可惜了葉歸隱……
如今她與她的心上人有了兩個人共同孕育的小生命,不用卷進朝堂紛爭,有桐義鎮(zhèn)的產(chǎn)業(yè)足夠他們過幾輩子用的,與母親住的又近。
上天給她的補償,還真是豐厚呢。
“想好給孩子娶什么名字了嗎?”
“你決定吧。”
“不如……就叫小滿?平頭小百姓的圓滿?”
“好啊,那就這么定了。”
夕陽漸漸落下,整個和仙鎮(zhèn)被籠罩在一片橘色的余暉里,透著安寧祥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