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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酒就是毒

中醫里,辨別一種藥材的品種與好壞,無外乎四個步驟:一看二聞三摸四嘗。有經驗的,單靠其中一步就能得出結論。如蘇懿,只閉著眼睛光靠聞,就能分出你用的是石菖蒲還是節菖蒲,摻的是胡麻仁還是火麻仁。

可再好的寶馬也有錯失前蹄的時候,再好的劍客也有出錯劍招的時候。

當她重新給自己斟了一杯酒、重新細細嘗過一遍之后,終忍不住閉上眼睛,抬手就是一巴掌拍在腦門上。

作孽啊!

這么簡單的障眼法,居然還真把她給糊弄過去了,她簡直給蘇家的列祖列宗們丟臉啊!

不過一想到老太君、長公主以及宴席上那么多人都喝了這果子酒,她眼睛“倏”地睜開,連忙從夏春秋給的小瓷瓶里倒了顆解藥出來,先交與老太君,讓她趕緊服下。

老太君瞧著蘇懿這一連串的舉動,心下駭然:“莫不是有人在酒水中下了毒?”

蘇懿搖頭:“沒人在酒中下毒。”

老太君捏著那顆解藥:“那這是……”

蘇懿道:“這酒本身就是毒。”

神仙果性寒,味甘、酸,嘗起來有點類似于梅子的味道,在剛成熟又沒有熟透的時候摘下來釀酒,味道最是正宗。

不過釀好以后的神仙果酒會隨時間的推移而變得越發醇厚,果子本身的味道也會全部融進酒里,若是事前沒有吃過神仙果的,只怕還會以為自己喝的是梅子酒。

蘇懿自然也沒吃過神仙果,誰沒事兒去吃那玩意兒做什么?上次在夏春秋那院里中招的時候,那神仙果都是熟透了曬干磨成粉的。

不過神仙果沒吃過,梅子酒還沒喝過嗎?

梅子酒的特點,便是烈酒的濃厚清冽,混著梅子的香甜柔和,雖和神仙果酒的味道相似,卻是喝不出那種綿延的厚重感出來的。

那酒一入喉她便察覺不對了,只可惜她當時完全被蘇月的事弄得分了心,再后來又遇見了軒轅棣,便更是將心頭那點遲疑拋諸腦后了。

“這酒本身就是毒?”老太君將蘇懿的話重復了一遍,還是覺得太荒謬,“懿丫頭,你確定嗎?若這真是毒酒,那大家都喝了半天了,為何還不見誰有毒發的現象?”

蘇懿耐著性子解釋道:“是酒暫時壓制了毒物的毒性,也麻痹了人的神經。一會兒等大家酒勁上來了,這毒性自然也就上來了。老祖宗您還是快把解藥吃了吧,我總不會害了你的。”

老太君卻仍舊沒吃那解藥,而是先抬頭,望了主座上的臨海長公主一眼,再問蘇懿:“可還有多余解藥?”

蘇懿知她擔心長公主的情況,笑了笑,拍拍胸膛道:“您就放心好了,您家孫女啊,早就想好要怎么做了。”

老太君聽到此話,這才肯取水將解藥送服下。

蘇懿將春柳喚了過來,附在她耳邊耳語了兩句,然后拍了拍她的手臂:“快去!”

“哎!”

春柳應了一聲之后便立馬離開了,神色腳步均是匆匆。

蘇懿這邊剛剛才吩咐下去,一轉頭,宴席上已經開始騷亂起來了,一二十來歲的年輕婦人晃晃悠悠醉醺醺地突然從座位上站了起來,繞到了坐在她前面的一老婦人前面。

那老婦人也是一驚,旋即怒眉一豎,大聲喝道:“十一娘,你干什么!快回去坐下!”

那年輕婦人身量纖弱眉眼柔順,一瞧便是那種家教甚嚴、溫婉得連說話都不敢大聲一點、長輩說什么就是什么的女子。

可她這會兒就站在那老婦人的面前,寸步未挪,眼中瞳孔渙散,說話的聲音卻格外的清晰。

“母親,自我嫁入江家起,我便尊您為長輩,將您視若生母,盡心服侍,不敢懈怠。您罰我抄佛經也好,您要我寅時請安也好,您要我一天練五個時辰的規矩也好,您讓府中丫鬟嬤嬤刁難我也好……我都可以忍。可是您不該在我嫁入江家還沒有半年的時候,便以無子為由,替夫君一個接一個地納妾!我到底有哪里不入您的眼?是不是因為我是小戶出生,在您眼里便連那些妾室都還不如?”

這一連番的質問把那老婦弄得臉面掛不住了,眼瞧著所有人的視線都集中在了她的身上,她再一聲怒斥:“十一娘,你當真要反了不成?”

可一向逆來順受、任勞任怨的媳婦兒今個兒也不知道怎么了,不僅不聽她話,反倒是把該說的不該說的全給說了出來。

“你這挨千刀的爛蹄子,我撕爛你的嘴!”

江夫人一臉怨毒,失態地咒罵出聲,作勢就和那十一娘扭打在了一起。

在場的夫人們一邊派人去拉,一邊感慨唏噓。

“一向聽聞江大人家治家嚴謹,有江夫人這么厲害的當家主母在,能不嚴謹么?”

“可不是么?半夜把兒媳婦兒叫到祠堂去抄佛經,讓姨娘去伺候,有這么當婆婆的么?”

“聽說這門婚事是江少爺自己中意的,江夫人當時可反對得厲害呢。”

……

大家都在樂得看好戲,蘇懿卻在掐算著春柳來回的時間。

不勝酒力的人,神仙果的藥性會提前發作。只要一人開了頭,那么其他人離毒發也不遠了。

“哈哈哈哈,孫月姬,你這個賤女人終于死了!我們家終于變太平了!”

“老爺,上頭讓你送的東西你都送過去了,那升官發財指日可待了吧?”

“蘇懿,我殺死你!哈哈,我殺死你!殺了你煜王殿下便不用娶你這么惡毒的女人了。他一定會娶我的,一定會娶我的……”

嗯?好像混入了什么東西?

推搡的,互罵的,自言自語自說自話的;大笑的,大哭的,癲狂無狀亂摔杯子的。

好好一個宴席,轉瞬便變成混亂地一團。

老太君連忙看向蘇懿,面色肅穆:“懿丫頭,快救人!”

蘇懿拿出小瓷瓶,只倒出一顆解藥來:“老祖宗,你先拿著這顆藥去讓長公主服下。至于其他人,等春柳回來再說。”

老太君看著那小小一瓶解藥,又看著蘇懿并沒有太慌亂的神情,也便不再多想,快步到了長公主的面前。

長公主這會兒歪頭撐在桌上,已經開始陷入幻覺了:“我可憐的女兒,是娘沒照顧好你,才讓你剛出生就去了,娘是多么希望你叫我一聲娘啊……”

她瞳孔渙散,神色飄忽,嘴角卻忽地揚了起來,好似遇見了什么讓她萬分高興的事情一般。

“哎~~乖女兒,再叫娘一聲。”

這可把一旁伺候的崔嬤嬤她們嚇得夠嗆,瞧見老太君過去,頓時像瞧見了救命稻草,連忙地道:“老太君,您快救救我家公主吧!她一直在念叨著小郡主,可小郡主她,她……”

崔嬤嬤抹了把老淚,終是沒能把話說完。

當年駙馬身死鄴京城下的時候,長公主正當臨盆,且已經難產了一天一夜了。偏那殺千刀的報信人早不過來晚不過來,就在要生的時候過來,長公主一口氣沒上來,當即就暈死過去。

等她醒來的時候,小郡主生出來了,卻再沒有呼吸。

這些事老太君自然是清楚的,連忙過去掐住長公主的下巴,將那解藥塞進她的嘴里:“水!”

“是!”綠荷連忙將水遞了過來。

老太君喂完長公主解藥,便讓崔嬤嬤等人先將長公主扶著回屋去:“這里太亂,先讓公主回去避一避。綠荷,你去前院請賢王殿下過來一趟,這里得有個主事的人在才行!”

“是。”崔嬤嬤和綠荷立馬照著老太君說的去辦了。

蘇懿手握銀針,準備著先把鬧得最兇的那幾個先控制一下再說,手都碰到針了,卻又改變了主意。

軒轅冽大費周折地讓她去夏春秋那里拿解藥,為的就是藏拙。若是這會兒她在眾目睽睽之下出了手,不僅白費了他的一番苦心,還會帶來更多的麻煩事兒。

“春柳兒,你倒是快些啊。”

蘇懿正在內心無限呼喚著春柳的名字,就聽一聲“二小姐”從背后遠遠傳來。

她頓時一喜,一轉身,就瞧見春柳用銅盆端著大半盆的水小跑過來,旁邊還有個小廝提著幾個藥包和一個火爐,緊隨其后。

“我要的東西,可都備齊了?”蘇懿讓春柳將那盆水放下,然后開始撕包藥的紙包。

春柳回道:“奴婢讓公主府的大夫親自去藥房抓的,應該錯不了。”

蘇懿點了點頭,將藥包里的藥材全倒進了盆里。

金銀花,甘草,還有……她小瓷瓶里僅剩的幾顆解藥。

解藥太少,中毒的人太多,要是一人一顆的發,那肯定是不夠的。不過金銀花和甘草是十分常用的解毒良藥,雖不能直接解神仙果之毒,可多少也能增加一點解毒功效。

“猛火,燒沸。不用慢慢地熬,煮開之后便拿碗盛給她們服用。”

等軒轅棣接到消息忍著兩腿之間的疼痛由人抬著到達后院的時候,宴席上的騷亂已經停止了。

各家的丫鬟伺候著自家主子喝下解藥,剛才那些鬧騰非常的夫人小姐們,這會兒正有氣無力地半躺著,均是一臉恨不得找個地縫鉆下去的模樣。

軒轅棣看著眼前的情景先是一愣,隨即目光便落在了那個讓他咬牙切齒的小女子身上。

蘇懿這會兒好像餓了,一個人安靜地坐在席位上,正拿著筷子,一臉饜足地品嘗著桌上擺放的美食。仿佛她和旁邊的眾人被一道無形的墻壁分隔成兩個世界,一個在天堂,一個在地獄。

軒轅棣閉上眼睛,復又啟開,讓人抬他過去。

“懿兒可真有閑情逸致,大家都中了毒,怎么,偏偏就你沒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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