澹臺明庭盯著蘇懿看了許久，那樣復雜的探究目光，看得蘇懿有些頭皮發麻。

他十指交疊，拇指在空中輪轉，半晌，“噗嗤”一聲笑了起來。

“你笑什么？”

一本正經的義正言辭，最后卻換來他一聲嗤笑，蘇懿皺著眉頭，有些氣惱。

澹臺明庭淡淡地舒展開眉心，揚唇問她：“你真的了解他嗎？”

這不廢話？

她男人她能不了解？

蘇懿翻了個白眼：“你覺得呢？”

澹臺明庭抿唇笑著，點了點頭：“那好，那你是確定他不會謀反對吧。”

蘇懿雙手抱臂，沒回答，但表情說明了一切。

說實話，她是希望軒轅冽反的，不是為了追求那千古一帝的九五尊位，而是為了有朝一日，不再有人將他的心意肆意踐踏。明明已經那么努力那么拼命了，可老皇帝卻還是對他那么殘忍，那樣的差別對待，真讓人想要知道，軒轅冽到底是不是他的親孫子？

這里面到底有什么緣由她不清楚，她只知道，軒轅冽向她提過不止一次，他想帶著她回封地去，再也不入京都的意思，這樣的他，會謀反嗎？

然而澹臺明庭只淡笑著，默默地看著蘇懿不語。

蘇懿瞪他：“你什么意思？懷疑我？”

澹臺明庭搖了搖頭：“并沒有懷疑你的意思。只是本座有一事十分好奇，想問問你。”

蘇懿眉心一挑，總預感不是什么好事，卻還是道：“說。”

澹臺明庭道：“小蘇蘇可記得去年年初，煜王殿下凱旋歸京，卻在大街上遇刺的事？”

蘇懿點頭。

這她自然是記得的，若不是因為軒轅冽受傷死賴在她房里不走，也許后面的這一系列事件都不會發生，她也永遠不會知道，自己最后居然會和那個冤家走在一起。

澹臺明庭繼續道：“小蘇蘇會醫，應該知道當時煜王的傷勢如何。那他為何一直裝作下落不明生死未卜的樣子不出來進宮復命，你有想過是因為什么嗎？”

當時……

蘇懿捏著下巴回想了一下，想著想著臉就紅起來。

澹臺明庭有些意外地看著她――這丫頭是想到什么了？

蘇懿回想起年初的事兒，第一件冒進腦海的，自然是她質疑軒轅冽接近她的目的，然后被他強吻的事兒。

這種時候想那種事似乎有些不太合宜，她連忙拍了拍自己的臉頰，回過神來：“刺殺之事有貓膩，這我是知道的。”

這世上存在一見鐘情這事兒嗎？

可能有吧，反正她和軒轅冽不是就是了。

一開始，他就是有目的接近她，這她是十分清楚的。許是為了噬心蠱的解藥，也或許是急需一個王妃好讓他出宮立府，兩個條件綜合在一起，她就入了他的法眼。

但是，沒想到老皇帝一看煜王妃人選是她，寧愿先讓軒轅冽別府另居也沒松口他們的婚事，這也是夠絕的。

這事兒且按下不表，反正軒轅冽當初接近她，絕對沒安什么好心就對了。

當然，為了接近她鬧出刺殺那么大的陣仗，可能嗎？這一點她也懷疑過，可是后來一想，刺殺一事可能是有的，他將計就計也可能是有的，畢竟槍打出頭鳥，他立了大功歸京，不自己出點事兒，這不是惹某些人不痛快嘛。

所以蘇懿的態度十分堅決：“我就是相信他怎么著吧？”

澹臺明庭搖了搖頭，無奈一笑：“那你可知，他失蹤的那段時間，虎符一直在他身上，也因此，歸京的軍隊無法進行交接？”

蘇懿歪著頭，一攤手：“所以嘞？”

“自己想。”他都有些懶得說了，這小丫頭真有氣死人的天賦。

蘇懿輕輕地笑了：“你說我盲目自信也好，被人蒙騙也好，他是有事瞞著我，可我相信，他不會騙我。”

雖然他只是受了一點無關緊要的皮肉傷，卻把自己弄得生死未卜下落不明；雖然在失蹤期間，他身上揣著調兵遣將的虎符；雖然他做的很多事，讓人云里霧里摸不清楚……

可既然她已經把心都交給他了，那其他的，似乎就已經不再重要了吧。

即便他是真的反了又如何？她努力賺錢，不就是為了有朝一日他走到那一步的時候，好有個堅強后盾嗎？

“哎呀，挑撥離間失敗了呢。”

澹臺明庭有些自嘲地彎起嘴角，笑容滿面，笑意卻淡淡浮起，未達眼底。

到底差在哪里呢？

他一直在想，他和軒轅冽到底差在哪里呢？

要說認識的時間，他明明比軒轅冽更在前。那時候的她……還是個連臉色都不會看的名副其實的傻瓜。

而現在，也還是一個傻瓜。

蘇懿沖他皺了皺鼻子，輕哼了一聲，一副“本姑娘就知道你居心不良”的樣子：“說吧，你目的何在？”

澹臺明庭沖她拋了個眼神過去，笑得飛揚，艷光四射：“還看不出來嗎？本座這是準備趁虛而入，挖煜王殿下的墻角呢。”

蘇懿義正言辭地伸出手：“那你可以死心了，本墻角是鐵打鋼鑄，你挖不動。”

“那可不一定。”澹臺明庭笑得更是好看，“若是本座說，請小蘇蘇去御刑司做做客，想來應該不會被拒絕的，哦？”

誰他喵的想去御刑司作、客啊！！

那地方是作、客的地方嗎！！

喂喂喂，你們都圍那么攏做什么？人多勢眾了不起啊？

“小蘇蘇……”

一個眨眼之間，澹臺明庭已經不知道什么時候近了她的身，一只玉骨一樣的手搭在她的肩上，慢慢接近她的脖子，那股冰涼的寒氣，讓她立馬打了個哆嗦。

那妖孽似乎覺得這樣還不夠，還靠了過來，輕輕地在她耳邊低語：“勸你不要做無謂的掙扎，宋小公爺和你那小跟班現在全部都被本座的人引開，就算你再怎么拖延時間，也沒有人回來救你。”

蘇懿背脊挺直，抿唇不語，半晌才道：“是不是軒轅棣讓你來綁我的？”

用她做要挾，讓軒轅冽自己犯錯，剿匪失敗，不是比任何的算計都更要直接有用嗎？

“若是這樣想你心里要好受一點，那你就這么想吧。”澹臺明庭伸手輕輕地拂了一下她的眼睛，“先好好地睡一覺，醒了，就什么事也沒有了。”

*

“講……不講……講……不講……”

宋元恒來回踱步焦灼不已，雙手抓著自己的頭發，只差沒發狂暴走了。

留京的影衛都派出去找人了，可是都一天了，還是沒有任何關于蘇懿的消息。他實在不知道自己到底該不該把這消息，給江南那邊發過去。

正在他沒個頭緒的時候，有人來報：“小公爺，林六小姐找您？”

林六小姐？

許是緊張過度，也或許是興奮過度，他竟懵了一瞬，問了一個連自己都覺得傻的問題：“哪個林六小姐？”

問完他立馬扇了自己一個大嘴巴子，不等人再回他，立馬沖到了門口去。

林婉怡靜靜地站在那里，等著他。

他一摸頭，竟有些局促：“你……你怎么來了？”

林婉怡一邊往府里走，一邊道：“今日我去魏國公府找蘇懿，他們府上的人說，你把人接出來過節之后就沒把人送回去。怎么回事？”

“沒……沒事啊。”宋元恒將頭別向一邊，吹著口哨，故作輕松模樣。

可他堅持不到兩秒，立馬投降，耷拉著眉眼道：“好吧，我老實交代，蘇懿不見了。很大可能，是被人綁走了。”

說著，便將昨晚發生的事情都說了一遍。

林婉怡聽完不由皺眉：“你和她是怎么走散的？”

都說在聰明的女人面前，一點謊言都不能說，因為她能輕而易舉地抓住重點。咳，當然，像蘇懿那種堅持跑一百年的人就不必說了。

宋元恒不知道該怎么回答，自己因為看到她和別的男人在一塊兒，所以一個沒留神就把人丟了的事，只含糊其辭地道：“人太多，就一個沒留神兒，就走丟了唄。”

林婉怡目光淡淡地掃了他一眼，沒再多問，只是道：“魏國公府那里我先兜著，你這邊加派人手找人。不過讓你找人，找到的希望不大。你寫封信，先給煜王殿下知會一聲，讓他拿個主意。”

宋元恒愁眉苦臉：“子淵會殺了我的吧。”

明明讓他留下來就是為了保護蘇懿，卻還沒兩天，就把人給弄丟了，他都覺得沒有臉再見他了。

“這事你有責任，可是對方既然知道無名的存在，并且處心積慮地引開他，就說明對方對你們這邊的情況了如指掌，且，比你有手段。所以最好立馬派人給煜王殿下送消息過去，否則讓你斗，你斗不過人家。”

林婉怡的聲音雖然起伏不大，可是宋元恒卻聽得羞憤難言――這算是安慰還是什么啊？怎么聽完更難受了呢？

他看著她，問道：“都還不知道誰是罪魁禍首呢，你怎么知道我斗不過人家？”

林婉怡挑眉質疑地瞥他：“那你斗得過？”

宋元恒被堵得啞口無言。

是了，如果他斗得過，壓根兒就不可能讓人給丟了。

林婉怡道：“行了，分開行動吧，我去魏國公府，你派人繼續找著，然后給煜王殿下送信過去，越快越好。”

宋元恒還能說什么？只能點頭：“好。”

林婉怡說完之后，也沒多做停留，轉身就走了。

宋元恒看著她的背影，看著那長長的墨發，淡青色的披風，和周邊未融化的白雪，組合成一道唯美風景，突地想張口叫住她。

可那話到嘴邊，終究是咽了下去。

回書房，寫信。

一紙密報，八百里加急，朝江南一路飛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