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懿覺得自己真是大度，雖然自己跟軒轅冽的“開誠布公”被宋元恒打斷了，但是她還是“很好心”地答應幫他想想辦法。

當然了，她對宋元恒那“事由她起”的理由是很不滿意的，愿意幫他的原因，大抵是她太清楚蘇月是什么德行，讓她去禍害宋元恒不打緊，可別禍害了宋國公府全家。

再來，依著她老爹蘇勉勤那謹小慎微的性子，居然干出在下朝路上攔住宋國公還說出那番話的事情，若說沒人慫恿授意，她也是決然不信的。

不過在幫之前，該要的好處是一個都不能落下的。

“幫我做三件事，殺人放火也在其列?！?

“三件？也太多了吧？你才只幫我一次而已哎?！彼涡」珷攺娏铱棺h。

蘇懿額角一滴冷汗。

她那句話的重點，不應該在“殺人放火”上嗎？

“你這事兒肯定有人在幕后操縱，哪有那么輕易就能解決的？就看你愿意幫我干三件事呢、還是愿意娶蘇月了。不是我夸，我這姐姐其實長得挺不錯，心地也好。你不知道吧，她八、九歲就知道把我推下坑、在我藥里摻鵝湯了。你家后院那些妾室美姬……”

“行行行，三件就三件，你趕緊勸勸你老爹，別再把這破事往皇上面前捅了?！彼卧闳嘀夹?，總覺得自己被坑慘了。

蘇懿嫣然一笑，拿出紙筆。

宋元恒看著已經準備好的白紙黑字，抽了抽嘴角，到底一咬牙一狠心，簽字畫押。

蘇懿心滿意足地將東西折疊好塞進懷里，還有心思打趣了他一句：“其實我還真挺想知道，宋小公爺心目中妻子的人選，是怎樣子的？”

宋元恒很是認真地回想了一下，回答得難得嚴肅：“其實以前小、不懂事兒的時候，小爺心目中的妻子人選，應該就像……就像小師妹以才女身份出場時的模樣吧。溫文爾雅，乖順賢惠，不會跟我爭吵，也不會爭風吃醋，讓人一看著，心頭就舒坦?！?

蘇懿聞言，心頭一愣。

宋元恒以前心目中的妻子人選，是林婉怡現在的模樣？

她神色復雜，似窺探到了什么小秘密，竟問得小心翼翼：“那你現在呢？”

“現在嘛……”宋元恒眼露精光，“當然是腿長、胸大、聲嗲、長得比澹臺明庭還好看的了?！?

蘇懿覺得自己真是想多了。

果然宋元恒跟澹臺明庭才是真愛吧。

送走宋元恒，蘇懿瞧著一直在旁邊默不作聲的軒轅冽，那四目一對間，最開始的氣氛已經蕩然無存，竟忽覺有些事，已經沒有問下去的必要了。

“天漸黑的時候，我回國公府一道。”

這些事，她還是得回去跟老爺子、老太君商議一下。

軒轅冽點頭，只說了四個字：“早去早回?！?

早去早回？

去的是哪兒？回的是哪兒？

明明國公府才是她的家啊，這家伙這話怎么能說得這么順口。

蘇懿目光微微一蕩，望向他：“那你……”

“爺無妨。”他回得隨意平淡、輕松恣意，一派云淡風輕不將任何事看在眼里的樣子。

蘇懿心頭卻輕輕地抽痛了一下。

“皇上想要架空你的事，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不不不，不僅早就知道了，他還順從地，按照老皇帝給的路走，甚至不惜躲在這個藥莊，讓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他軒轅冽命不久矣。

一個人的功成名就，總會有人成為踏板。老皇帝的心中，早已有了取舍。

軒轅冽伸手揉了揉她的腦袋，明明該握刀握槍有力的大手，做起這樣的動作來，竟是別樣的溫柔。

“有得必有失，魚與熊掌，如何兼得？”

“那你得到了什么？”蘇懿抬起頭望他，問出了她怎么想也沒想明白的問題。

軒轅冽牽了牽嘴角，竟輕輕笑了起來，一雙眼睛如子夜星辰，洞徹萬方璀璨萬分，也好看萬分。

“無價之寶。”他如是說。

“無價之寶？”

蘇懿細細地咀嚼這四個字，再去瞧這在外人面前冷峻高貴、深幽難測的男子，心頭猛地漏了一拍。

時光好像行至這里便停住了。

花廳里花枝纏繞，彩蝶翩翩，連空氣都充滿著好聞的味道。

蘇懿強忍著到嘴邊的笑意，起了身來：“那我去準備準備，一會兒讓宋小公爺送我出去?！?

“嗯。”軒轅冽淡淡地道，“此事涉及你的父親，爺不好插手，由你自己處理，最是穩妥。”

蘇懿稍是怔愣，旋即背過身去，那包在嘴角的笑意再沒忍住，輕輕化開。

怪不得……

明明對他輕而易舉的事，他卻置之度外袖手旁觀，反倒是讓她去替宋元恒處理這事兒。

原來，這就是理由。

*

回魏國公府之前，蘇懿就提前派人知會了家里。

老太君和魏國公自然是喜不自禁，這秋獵過去了那么久，一直只聽見蘇懿傳回來的消息也不見著人，再加上之前外面傳得那般沸沸揚揚的西夏細作傳聞，可讓他們擔心得要死。

而蘇勉勤和夏嫣然卻截然相反，一聽見蘇懿要回來了，一個是驚得一屁股從椅子上滑落下來，一個是來來回回、焦急地踱步不停。

“不行！”夏嫣然停住腳步，面上露出居然神色，“不能讓蘇懿回來。只要有她，咱們的月兒就絕對沒有活路了！”

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才有了這么個兩全其美的辦法，不僅能讓她女兒脫離苦海離開御刑司，還能讓她嫁給宋小公爺、以后成為國公夫人，大好的天賜良機，如何能讓蘇懿給毀去？

“不……不能吧？好歹姐妹一場，懿丫頭還能害了月丫頭不成。”蘇勉勤有些心虛得厲害。

為了這事，老太君和魏國公已經將他好生訓斥了一頓，且規定他這段時間好好在府中思過、也算是變相軟禁。他本就有些后悔，再聽到那個讓他莫名心怵的女兒回來，更是心顫。

瞧著自家男人那沒出息的模樣，夏嫣然眼中生出一抹嫌棄。

她和她的一雙兒女在這個家里過得這般艱難，很大部分都是因為他蘇勉勤的軟弱無能。但凡他要硬氣一些、有主見一些，她早就成了這魏國公府的當家主母，哪會讓那老不死的把持大權頤指氣使？哪容蘇懿那小蹄子指手畫腳從中作梗？

不過再嫌棄，也要倚仗。

夏嫣然換了副溫柔面孔，輕輕地靠在蘇勉勤的身上：“老爺，你也不想想，你去求懿丫頭的時候，她是怎么拒絕你的？月兒是她姐姐啊，你是她父親啊，她那般冷血無情，你還沒看明白嗎？你前腳才剛剛去找宋國公把話說開，她后腳就立馬回來了，你真覺得，她是回來幫咱們的？”

蘇勉勤為人是有些遲鈍迂腐，卻也不傻，聽到這話，沉悶著，只是不說話。

夏嫣然身子軟了下去，拉著蘇勉勤的衣角，面露凄色，苦苦哀求：“老爺，求求您了，求求您給我們月兒一條活路吧。若是她出了什么事，我也……我也不活了！”

正所謂戲要演得好，老公回家早。但凡哪個男人看著自家女子低聲細語、楚楚可憐、用那如同仰望天神一樣的目光望著你，換哪個男人都會產生一種膨脹感吧。

蘇勉勤遲疑了一下，還是開了口：“你的意思是……”

夏嫣然湊過去，細語道：“我娘家那頭有個遠方表弟，最近來京都了，聽說他手里有幾個兄弟……”

蘇勉勤皺眉厲斥：“你可不許胡來！”

“不胡來不胡來，”夏嫣然連忙解釋，“就是讓他們先把懿丫頭帶走，好吃好喝地關幾天，等月兒和宋小公爺這事兒確定下來，再讓他們把人送回來?！?

蘇勉勤還想說什么，夏嫣然就先搶了白：“老爺，不過是把懿丫頭關幾天，妾身都說了，會好吃好喝伺候著，又不會拿她怎樣，你還有什么不放心的？用這么微小的代價能換月兒回來，不是兩全其美的事嗎？”

“可以是可以，但你一定得保證，不能傷了懿丫頭?！碧K勉勤是個軟耳朵，哪經得夏嫣然這般軟言相求，到底還是松了口。

夏嫣然笑靨如花，眸中目光卻冷如毒蝎：“放心吧老爺，妾身定會交代了他們，好好伺候二小姐的?！?

關于蘇懿“為什么不直接殺回去、殺他們一個措手不及，反倒是臨行前派人先回府通報一聲、再慢悠悠回去”的問題，宋元恒在路上的時候，也問了蘇懿。

蘇懿舒舒服服地靠在馬車的靠枕上，手中的小繪本正看到激烈處，卻仍舊臉不紅心不跳地道：“總得給人一點準備時間啊?！?

宋元恒糾結地道：“就是啊，你這提前跟人打了招呼，不就讓人有了準備時間嗎？那到時候咱們要做什么，他們肯定早就有了應對之法啊。”

“咱們什么都不需要做，他們就已經開始應對了。”蘇懿拈了顆梅子丟嘴里，在那塊宋元恒友情貢獻的小香帕上擦了擦，再繼續翻下一頁。

“你這是……”宋元恒伸手指著蘇懿，先是眉心緊擰，下一秒卻豁然開朗，“你這是準備著逼那狗急跳墻??！”

“bingo，正解?！碧K懿打了個響指，點頭道。

依著夏嫣然的性子，豈會等她回去壞她女兒好事？這會兒肯定在家里醞釀著要拿她怎么樣呢。

她不怕她來，就怕她不來。

要是不來，那這場游戲，可就不好玩兒了呢。

宋元恒在一旁好像陷入了深思，那認真的模樣加上一張俊臉，還真讓人舍不得打斷。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抬起頭來，開口道：“二小姐，問你個問題哈?！?

“嗯，你問?！?

“這病狗又是什么說法？小爺聽過痛打落水狗，也聽過會叫的狗不咬人，還知道打狗棍，這病狗……是有什么典故嗎？”

蘇懿：“……”

什么叫代溝？

這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