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個人吃完出來,發(fā)現(xiàn)藺錦隨還坐在長椅上,仰著臉,閉著眼睛,不知道是睡著了還是在想事情。
詹秘果推了推正在低頭翻包的沈藍桉,“桉桉,藺錦隨還沒回去呢。”
“別管他,你們先回去,”沈藍桉把那盒藥給她們,“藥拿回去,今天你們吃了太多辣了,胃部受刺激,可能會胃疼。”
“那桉桉你呢?”趙喜丸問。
“我給他司機打個電話,等他過來接。”
三人上車走后,沈藍桉才走到藺錦隨旁邊坐下。
熟悉的香味鉆進鼻腔里,藺錦隨眼皮也不抬,往旁邊挪了一下,然后歪過腦袋。
沈藍桉伸出食指抵住他的腦袋,“坐好。”
藺錦隨乖覺坐好,又乖覺道歉,“桉桉對不起。”
“藺錦隨,你真笨。”沈藍桉嗤笑了一聲,“你以為我會心疼嗎?我不會,但是陸儒會。”
她掏出煙盒,右腿腿彎壓在左腿膝蓋上,鞋尖微晃著,繼續(xù)說:“你故意讓陸儒留在公寓不讓他過來,不就是想讓我陪你一起回去?”
藺錦隨沒說話。
沈藍桉點了煙,緩慢地呼出一口煙圈,“陸儒跟我說,要吃火鍋的話可以點鴛鴦鍋嗎?我家少爺不能吃辣,跟我說吃完了可以給你買點藥帶回去嗎?還跟我說要回去了就給他打個電話他馬上過來。”
藺錦隨看著她粉白細(xì)嫩的腳踝,踝骨突出,感覺掛不住一般大小的腳鏈,他說:“陸儒感冒了,昨天才從醫(yī)院打完點滴回來。”
“還不是因為你不知道哪根筋搭錯了,下雨天在公交站臺坐了一個下午,陸儒一直陪著你,”沈藍桉彈了彈煙灰,“我那天也提醒你了,他看起來臉色不太好,你還只顧自己鬧脾氣。”
“因為桉桉你把我丟下一個人去商場。”
“我去哪里不需要跟你匯報,也不需要你跟著,這不是你鬧別扭的借口和理由。”
“下次不要做這種漏洞百出的事了,我說過先把你自己照顧好還有你的身邊人最后再來考慮我,你要是再多吃一點現(xiàn)在就是躺在醫(yī)院里,到那個時候只有陸儒會寸步不離地照顧你,而不會看見我在。”
“桉桉,你多看看我好不好?他不在,你能不能多看看我?”他垂著頭,碎發(fā)隱住眉眼,在哀傷地乞求。
“別這么作踐你自己,沒那個必要。”沈藍桉丟掉煙頭,鞋尖碾滅,吐出最后一口煙霧。
車到了,她拽起藺錦隨的胳膊,“回去了。”
一路上藺錦隨都特別安靜,不黏她不鬧她,一言不發(fā),一直到校門口。
兩人前后腳進了學(xué)校,沈藍桉把在車上用紙巾折的花遞給藺錦隨,“失去什么都不要失去自己,你是獨立的個體,跟任何人無關(guān),更不應(yīng)該被我絆住滯留在原地。”
藺錦隨拿著那朵花,看她走遠。花莖是巧克力棒,花瓣是干枯玫瑰色的,都是褚淮景送的,他把花拿回去,巧克力棒扔掉了,換了報紙卷成的紙棒,花瓣顏色換不了,他把兩朵花插在大衛(wèi)石膏像的小花瓶里,另一朵是葡萄紅酒色。
香甜的氣味彌漫在他的小小世界里,他閉上了眼睛,仿佛已經(jīng)醉倒在了她的溫柔鄉(xiāng)里。
……
校園網(wǎng)上沈藍桉被抹黑得愈發(fā)厲害,由于當(dāng)事人并不關(guān)心網(wǎng)絡(luò),這場暴力被扭曲成為眾多鍵盤俠的狂歡樂園。
沈藍桉耳朵里塞著耳機,在看美劇,察覺到外界的一些嘈雜聲,她扯掉耳機,拉開簾子,探出身,“怎么了?情緒這么激動?”
趙喜丸都快哭了,把平板舉給她看,“桉桉,他們都在說你是小太妹小混混,說你根本不配待在這里。”
趙喜丸將那些話美化了,原話比她說的還要難聽刺耳。
很多帖子,標(biāo)題大致可以概括為“高智商系花竟然是太妹出身?在學(xué)校還稱霸一方為非作歹?!”還附有照片,她抽煙的,喝酒的,打架的,時間從高中跨越到入學(xué)一個月。
評論區(qū)里更是牛鬼蛇神齊聚一堂,手里的鍵盤敲得噼里啪啦響,慷慨激昂地發(fā)表著圣母瑪利亞親傳和如來佛祖親授的普度眾生感化萬物的癡線言論。
“雖然不知道這些照片哪來的,不過都是事實啊,我也沒什么好反駁的。”沈藍桉坦然自若。
“可是……他們……”趙喜丸急得說不出話。
沈藍桉下床,抱住趙喜丸,安慰她,“沒關(guān)系的,我不在意,你們也別生氣,這個我真沒什么好反駁的,他們要說就說,你們別杠,免得戰(zhàn)火引到你們身上,到時候更不好收拾。”
汪潔給沈藍桉發(fā)私信,問她這些是不是都是真的,沈藍桉回她“是,這些我都承認(rèn)”,得到了準(zhǔn)確答復(fù)的汪潔刪掉了已經(jīng)編輯好的帖子,憂傷地唉聲嘆氣,完蛋了,不能反嗆回去了。
帖子是匿名賬號發(fā)的,也不是不能查,只是藺錦隨急昏了頭,只顧著皺眉在想解決辦法,忘了這碼事,還好陸儒夠醒水,已經(jīng)開始去查了。
每一張照片里的沈藍桉姿態(tài)隨性,瀟灑不羈,那張臉美則美矣,卻是冷若冰霜,極具攻擊性,然而下面的評論卻充斥著各種謾罵指責(zé),他往下一直翻,發(fā)現(xiàn)為沈藍桉說話的那些評論完全被踩到了最底下。
他想到了一個辦法,可能會讓她覺得很愚蠢,卻是能讓他們閉嘴的最直接辦法。
出了這樣的事,最擔(dān)心的莫過于遠在涼城的褚淮景,他一放學(xué)就迫不及待地點進京大的校園網(wǎng),看看今天誰又更新了姐姐的美照,結(jié)果那醒目又充滿指代性的標(biāo)題震得他在原地懵了幾秒。
反應(yīng)過來的他立即給沈藍桉去了一個電話。
“姐姐你有沒有事啊?你有沒有看那些帖子?”
“沒看啊,怎么了?”此時的沈藍桉還窩在床上看美劇,反正沒課,偶爾給自己偷個懶也是必要的,“不過我知道那件事,本來想等你放學(xué)回家了再跟你說的,你看了?”
“我沒看,但是它那個標(biāo)題太明顯了,姐姐你沒看就好,免得動氣。”褚淮景一邊騎車一邊打電話,騎得慢,被其他兩人嫌,說他小泰迪,天天姐姐長姐姐短的,褚淮景也沒搭理他們,當(dāng)他們在酸掉牙。
“我不會為了這種事情生氣的,而且他們說的確實也是事實,只不過可能智商沒在線,用的形容詞偏差太多。”
沈藍桉沒按暫停,美劇還在放,劇情進行到令人面紅耳赤的地方,男人與女人的嬌吟與喘息聲交織在一起從耳朵旁邊的耳機聽筒傳進褚淮景的耳朵里。
褚淮景腳下踩空,踉蹌停下,耳朵被燙得有些紅,“姐……姐姐,你耳機是不是漏音了……”說著話,喉結(jié)還不自覺地滑動了兩下。
沈藍桉啊了一聲,“我右邊聽美劇左邊聽你說話。”
“……”不愧是他姐姐,看的東西都這么刺激。
“那姐姐你先看吧,我先回家了。”
沈藍桉掛了電話,把進度條又往回拉,剛才那個體位不錯,等明年一月份過了找褚淮景試試。
這場校園網(wǎng)絡(luò)暴力持續(xù)了將近一個星期,在第五天時,另一個更大的新聞在論壇上炸開,有一個匿名賬號發(fā)布了幾張各專業(yè)第一的不雅照,這里的不雅指的是他們穿著矜貴優(yōu)雅或清爽干凈的衣服坐在燈紅酒綠和市井街頭的場所里或抽煙或喝酒,視角是偷拍的,和沈藍桉的照片角度如出一轍。
可笑的是,這張?zhí)酉戮箾]有一條評論,好的壞的一條都沒有,點贊數(shù)轉(zhuǎn)發(fā)量一直在增加,就是沒人加評論,你就說好笑不好笑。
過了幾分鐘,才出現(xiàn)第一條評論。
宇宙無敵超級第一雷達望:喲,今兒個各位圣母后裔都歇息去了?咋都不吱聲了?給人毒啞了?還是給人砍手了?
宇宙無敵超級第一雷達望:怎么著啊?這會兒拍到你們家正主了,那滿腦子大糞就噴不出來了?不會吧?原來你們不是圣母的后裔,而是雙標(biāo)狗啊!
宇宙無敵超級第一雷達望:瞧瞧你們那狗看了都搖頭的長相,爹媽看了都晦氣的情商,都不知道你們咋考上的京大,哦,不好意思,我給忘了,高考只能過濾學(xué)渣,不能過濾人渣,瞧我這記性。
望姐在評論區(qū)持續(xù)火力輸出,有些參與過的人站出來跟沈藍桉道歉,緊跟著望姐的評論下面出現(xiàn)了一行對不起,然后是兩個,三個,四個,陸陸續(xù)續(xù)的,評論區(qū)蓋起了一百多樓,并且還在持續(xù)增加,雖然比不上那個帖子的評論數(shù),起碼也讓人看到了這些出來道歉的也不全然是道德泯滅思想扭曲的不正風(fēng)氣。
趙喜丸給沈藍桉分享了這一大快人心的事,沈藍桉卻一眼看到中間那一張赫然就是藺錦隨,他根本不會抽煙喝酒,而照片里的他故作熟練地夾著一支煙,握著一杯加了冰塊的威士忌。
沈藍桉立即下樓,打車去了藺錦隨的公寓,路上給陸儒發(fā)了條短信,所以她下車的時候陸儒已經(jīng)等在門口了。
“他怎么樣?”
“燒已經(jīng)退了,醫(yī)生說需要靜養(yǎng)兩天。”
“我沒問你這個!”她語氣帶了隱隱的怒意。
沈藍桉快速上樓,推開房門,就看到藺錦隨臉色蒼白地躺在床上,看見她來,藺錦隨扯起笑容,聲音還有些虛弱,“桉桉……”
沈藍桉走過去,“那酒喝沒喝?”
藺錦隨垂眸,看著像是心虛。
沈藍桉重復(fù)了一遍,“我問你到底喝酒沒有?”
藺錦隨掀起眼皮,眸里滿是笑意,哪里還有剛才的半點弱柳扶風(fēng)模樣,不答反問:“桉桉你在擔(dān)心我嗎?”
沈藍桉冷笑一聲,“藺錦隨,你存心想讓我欠你的是吧?”
“不是,我心甘情愿。”他說。
沈藍桉盯著他的眼睛,眼底結(jié)著一層薄薄的冷意,“聽著,我不喜歡欠人人情,你幫我這一次,我會找機會還,沒有下次。”
藺錦隨沒正面回答她,反而在陸儒適時把藥端進來的時候,指著那些藥丸,“桉桉,我要吃藥了。”
沈藍桉靜了幾秒,拿過水和藥,喂他吃,邊喂邊罵:“媽的!老子欠你的!”
藺錦隨充耳不聞,陸儒卻是有些于心不忍,通過傷害自己而獲得的溫柔體貼,真的可以甘之如飴心滿意足嗎?
陸儒拿著空杯又出去,兩人沉默,氛圍有一絲緊張。
藺錦隨先開口:“桉桉,我沒喝酒。”
“嗯。”
藺錦隨又說:“桉桉,我找到那個故意攪渾水的人了。”
“嗯。”
藺錦隨繼續(xù)說:“桉桉,明天讓她在網(wǎng)上公開道歉。”
“不用,”她有了點反應(yīng),“我不需要道歉,也不需要你用自己的人脈為我證明什么,做過的我會認(rèn),沒做過的我會自己翻盤,你實在不需要碰這盆臟水,小心臟了你自己。”
她一口氣說完,藺錦隨卻沒有認(rèn)真在聽,風(fēng)馬牛不相及地回:“桉桉,要不今晚別回去了吧,反正明天你的課在下午。”
“我剛才說的你聽進去了嗎?”沈藍桉問。
“聽進去了。”
“那你現(xiàn)在復(fù)述一遍給我聽聽。”
“……”
沈藍桉將發(fā)帶扯掉,重新把亂掉的頭發(fā)束起,最后叮囑了藺錦隨一句,轉(zhuǎn)身離開,藺錦隨著急地想要下床追她,身后一聲悶響,沈藍桉頓了一秒,腳步繼續(xù)踩下,關(guān)上房門,隔絕了他的那一聲聲“桉桉”。
陸儒提出送她回學(xué)校,沈藍桉拒絕了,讓他回去好好看著藺錦隨,沈藍桉自己走到公交站臺,陸儒再進到公寓,那房門緊閉的房間里傳來一陣砸東西的聲音,陸儒嘆著氣,無奈搖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