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與朝扭頭從壓低的帽檐掃了一眼身后，四個人都上來了。

這正是他要的情形，在他們還沒有完全圍住他的一刻，他趁最前面那個兩個壯漢一前一后沖他撲來時，促不及防一個閃身，下盤伸腿一絆。

這一腳力道不虛，蹬倒了其中一個身材最壯的，他雖塊頭大，腳下卻不很穩，立刻后仰跌倒。

幾個人頓時被掀翻了陣腳，南與朝踩著這個空檔沖出了他們的包圍，飛快地朝著他的車奔了過去。

他的車是改裝過的智能操作盤系統，剛剛路過車的時候，他已經啟動了自動駛出功能，現在車已經安靜地挪出了車位停在路上。

他跑起來像一只獵豹，迅捷得可怕，幾秒之內已經靠近車身，一躍而起跳進了駕駛座里，不等落座，便輪了一個三百六十度挑頭盤，吉普直接沖出了泊車那條街的街口。

路面上發出尖利的摩擦聲時，那四個人才反應過來似的沖著他們停著的牧馬人jeep奔。

不過，等他們重新發動車再追出去，只追趕了一小段就放棄了，南與朝的車屁股都早沒影了。

車里沉默了片刻，就爆出花式粗口。

“頭兒，這狗娘養的力氣也賊幾巴大了，我腳都骨折了......疼...啊......別動！”

“艸！你塔馬的把車熄火干嘛？”

“你怪我啊，不是你瞎嗶嗶說動靜太大，怕驚了目標！”

“靠，這小婊子養的，看著娘們唧唧的，居然練過的，塔馬跑得比兔子還快！”

“頭兒，回去咋說？”

那個西褲配跑鞋穿得一股子山寨土豪氣的小個子，在副駕駛里翹起二郎腿，點了根煙，想了想說：

“道上早都說了，這小子是有來頭的。多少大哥拿他沒招？怎么？我們那老大就能馬上得手？！連他老大坤哥都沒夠著的人，我們就能一次就輕易得手？”

歸因于外后，他在車門上滅了煙，像做了個決策，說：

“走，回去就說沒碰上，給跟丟了。”

旁邊幾個人不再做聲，表示同意。

忽然那大塊頭憋了半天腳背骨折的疼沒喊，現在忽然發出一聲慘叫：

“我剛才趁他走過來時拍了一張他的正臉，可手機摔倒的時候掉那了。”

他們的那位‘坤哥’交代的時候說過，就是抓不著，也得拍到張臉，方便調查，這是下限。

幾個人面面相覷了半秒，駕駛座里那個的后腦勺被那個當頭兒的使勁一拍，一踩油門又嗚里嚎風地掉頭往回飛馳。

這時候，在剛才的停車帶邊，一個高瘦的人影，已經附身拾起了那部手機。

南與朝剛才順著內環高架繞了一圈，在橋下沒監控的死角換了個備用的新車空牌，就立即把車開了回來。他就停在剛剛那幾個人的車位上，已經在四周勘查了一圈。

果然不出所料，是有收獲的。他在路邊撿到了這部手機，十有八九里面有關于他的東西。

不然這幫蠢得傻比似的小婁婁在毆斗時摸出手機，總不會是要玩直播實戰。

他把手機用一塊隨身帶著的棉質手帕包著，才小心拾起來，然后扔進車的手扣里。

他不知自己有潔癖，只以為自己不喜歡碰別人的東西。

然后，他緩緩啟動車子，朝街區對面的那條馬路駛去。

他開得很慢很放松，完全看不出是剛剛還被追擊過。吉普的寬厚輪子壓過天剛剛亮，還沒有清掃過的昨夜的路面，有沙沙作響的聲音。

開到一條小街的路口，他勉強找了個不擋道的空地泊了車，就往不遠處亮著橙色燈箱，燈箱上貼了紅色“大排面”三個字的一家小店鋪走去。

店面很窄，沒占多大當街的地方，門臉兒很陳舊了，但是門口那口咕嚕咕嚕一直翻滾的大鍋，飄的肉香味兒已經貫穿了這整條巷子和整個街口。

南與朝掀起玻璃膠簾子走進去，二三十平方的店面里，只有一個孩子坐著，面前放著兩只面碗，看起來里面的面已經涼了。

而那孩子看到他，眼神里終于綻放出一刻的歡愉和驚喜。

南與朝走到那個小眼神對面，隔著桌子問他：

“你剛才吃了什么？好吃嗎？”

很好哄的宋喬柏小朋友花里糊黑的臉蛋上，居然正在乍現出一對小酒窩，配著裂開的嘴那一彎白白的小牙齒，細看起來，他是一個長得蠻漂亮的男孩子。

“我還沒吃，老板說怕我不付帳，讓我等你。”男孩兒甜甜地回答，完全沒有半分怨嗔。

是啊，怪他大意了，看他渾身臟兮兮的，店家都會有顧慮。

南與朝坐下來，側過臉去找老板的身影。這個熟悉的店鋪，竟然里里外外都沒有什么變化，還和十幾年前一樣，連店里的空氣都沒有改變味道，一陣微妙的感覺盤踞心間，但他面上并沒有絲毫波瀾。

這時從廚房出來了個微胖圓潤，穿著圍裙的大媽。

她本來忙忙地收拾東西，準備問一問這孩子的家長來了沒有。可當她一看到新進來的這位客人就駐了步，手上的活計也停下了。

她看了好一會兒，先是蹙了蹙眉，接著就面如春風地笑開了，兩只手在圍裙上抹了幾把，快步地走了過來。

“這是......你是......是小南嗎？以前常常來吃早飯的那個小南么？”阿姨似乎挺激動。

南與朝迎著她的視線站了起來，對著她微笑頷首。可他這一伸直起來腰板兒，竟高出了這阿姨快兩個頭。

南與朝也不回避，客客氣氣地回答：

“是我，阿姨，還記得啊。”

“哇，這么高啦啊，那時候還沒長開。一晃都十年不止啦，小毛頭都長成大男人了。”

阿姨激動得眼圈一熱，說著就看到了桌子對面的男孩兒。

“這是......和你一起的？是你家的孩子？！”

阿姨挑起了兩道彎眉，熱心問道。

這阿姨還和從前一樣什么話都敢說，什么問題都敢問。

他還記得，當年她看到他第一次帶著一個女孩兒來時，也是這樣毫不避諱張口就問：

“這是......你女朋友？”

不等回答又扭頭就對女孩兒說：

“我們這一片兒，女孩子沒有不知道小南的，長得跟畫里出來的似的，是吧？小姑娘......你比他大吧？你下手很快哦......”

那時候南與朝16歲，還不清楚什么叫，下手快。

回憶都是銀幣的兩面，有多美好就有多傷痛。難以釋懷，歷久彌新，變成心底的沙礫。

南與朝的嘴角天生有微微上揚的弧度，現在卻消失了，兩邊嘴角在克制地深陷。

要陷進去么？不能陷，至少不能深陷。

他沒有回答這問題。

阿姨也看出來了，不再提舊話。

“這是什么風能把你吹來？”阿姨說著已經伸手去將桌上的面碗抬走，一邊走一邊說，“這都涼了，剛剛不認識他，要早知道，這剛熬好的骨湯是最鮮的......”

不一會兒，阿姨絮絮叨叨地，就端出來兩碗熱氣騰騰的湯面，碗上面的醬大排比碗沿還大出來。

南與朝趕緊起身接過，好哄的宋喬柏禁不住咽了一口口水。

“忽然想起小時候的味道，就帶他過來嘗嘗。”他說著眼風就溫和地飄向了宋喬柏，示意他趕緊吃吧。

南與朝那冰冷的聲音今天聽起來有點不一樣。

眼疾手快的阿姨也跟隨著南與朝的節奏，趕緊又從飲料柜里給宋喬柏拿過來一瓶香蕉牛奶，那是她那里面最貴的一款。

“快拿著喝，面條燙。一看就是個小少爺，和小南小時候一樣，規規矩矩安安靜靜的，招人喜歡。”

好哄的宋喬柏看看南與朝，接過飲料，低頭吃面。

鬼才信她的話呢！

他雖然很好哄，但是并不好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