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朝,我想你了。”
“你在哪里?我來找你?!?
“與朝,別急,別急?!?
又是那種夢,那種盤踞他夜晚的夢。
夢里,他好想見她。
早晨的陽光一點點爬滿那些百葉窗的縫隙,變成蟬翼般細碎的光斑落在他臉上,他才慢慢醒來。
昨晚南與朝就睡在了這間琴室的沙發上了。
寂寞地卷縮在坐墊里面,他這樣長的身軀,睡著的時候,卻微微繾綣,手臂不自覺環摟著自己的膝頭,活像個脆弱的胎兒。
1米91,只占了半張沙發。
若是能睡在某具溫暖的體溫身邊,大概他就不會夜夜出去當孤魂野鬼。
但,不是隨便的某某,是那個唯一的某某。
昨天,他彈了一整個下午和一整個晚上的琴。
從貝多芬的月光,到福雷的月光,再到拉赫馬尼諾夫的雛菊,所有他大致可以彈奏下來的曲目,他都沉浸其中,直到夜深人靜,體內的生物鐘告訴他,工作時間到了。
可這晚他哪兒也不想去,已經很久沒有像最近這樣,可以在夜里真的睡著了。
南與朝破天荒地,怠工了,還賴床了。
現在他躺在沙發里,盡管一條長腿已經耷拉在地上,盡管和衣睡了一宿全身都凍著了,還是不想起。
不過手機響了。
是洛施安。
“你當街打架了?”
洛斯安是個低低啞啞的娃娃音,一般女子的聲音,這兩種性感只能取其一,要么魅惑成熟,要么純欲甜美??稍谒@兒,什么都可以福祿雙至,兼而有之。
他沒回應。
“監控錄像都上網了?!?
沒有稱謂,不需寒暄,這是洛斯安平時對南與朝的溝通方式。非信使任務時,他們偶爾也會用手機有一搭沒一搭閑聊幾句。
“嗯,壞事傳千里?!?
他漫不經心回道。
然后順手用手機號游客身份登了微博,同城熱搜上有過一個被壓下去的題目【本城富二代聚集地發生毆斗,傷及一名幼童】。
熱度之前攀升到第9。
“我處理完了。視頻毀了,網上的封了。”
他慵懶不耐地翻身坐起來,又沉沉靠進沙發里。針織睡衣敞開了四??圩?,頭頂翹起幾縷睡亂的頭發?,F在的他,實在不想糾纏任何事。
“好?!毕ё秩缃鹑缢?。
“為什么打起來的?”洛斯安沒有掛,繼續問。
南與朝閉上眼,一只手拿著手機,一只手靠在額頭上,前面的碎發被捋起來。雖然他本來便是略長的寸頭,但整張臉完全裸露出來后,輪廓還是更美了,濃淡之間,雌雄莫辨,眉宇之中卻英氣十足,有股蓬勃不羈的銳氣,又被一雙陰沉深暗的眼,藏得很深很深。
他的臉,和他的性格一樣,愈矛盾也愈令人迷惑。
“因為你?!?
他說得平鋪直敘,沒有一絲情感。那個“你”聽起來更是堅硬如冰。
這不是一句情話,毫無半分情愫。
實際上,這是一句警告。
警告她,他知道這所有的事都是因為那縷頭發。
知道她找了三腳貓的私探查他行蹤,才會暴露他行跡,差點被人咬上。
知道她多半又去深夜買醉,引得她的那些追隨跟班千方百計找他尋釁滋事,讓他不得不出手。
手機那頭,好一陣的沉默。
洛斯安認識他十年了,她明白這句話里的警告,也明白這警告里面的克制。
“不萊梅天氣好了,適合度假了?!?
內心的慌亂和委屈,讓她慌不擇路地說了這么一句報信的話來。
雖然說得很隱晦,但也破戒了。
他沒做聲,掛了電話。
洛斯安在那頭聽著忙音卻仍握著手機,她那張貌若驚鴻的臉在一點點扭曲,眼眶泛紅。
她愛他,愛得太卑微,愛得太不甘。
這邊,南邱幼兒園的辦公室里,看完了視頻,大家都保持著微妙的安靜。
因為從監控里看,老師的確在把小女孩兒拉出危險區域時,不慎推倒了她。但肯定不是本意,這位老師的本意確實是要保護這個孩子,只是情急中,推得用力過猛了些,他又是一名教體育的男老師,力量因為著急沒把握好,才會出現這次意外。
“院長,您們院方和老師有什么處理辦法和想法呢?”
北之夕只得先開口來挑窗戶紙。原告不愿理智的溝通,只能先聽理智那一方的意見。
教導主任和助理趕緊接過問題:
“這是我們當天和小淼爸爸一起商定的補償協議,我們愿意支付所有正常的醫療費用,另外加1萬元的營養費?!?
“什么叫作正常范圍的醫療費?現在小淼就躺在醫院里,你們為什么不支付后續費用?!”中年男人又嚷嚷了起來。
“我們不支付的,是ICU兒童病房的費用。鐘先生,現在小淼完全不需要住在ICU啊,我們和醫院溝通過......”教導主任趕緊補充,態度雖急切但仍強持著禮貌,可還沒說完就又被對方激動地打斷了。
“你們怎么知道不需要?她很可能腦震蕩了,這幾天呼吸聲音都變了?!?
男人不等別人回應,聲音越來越大,急于先聲奪人。
他接著嚷:“如果孩子有什么內傷,有什么后遺癥沒有檢查出來,現在你們都這樣了,以后你們還會認賬?!”
教導主任和校長面面相覷,助理在旁邊急得一頭汗,卻也不好輕易出聲。
北之夕和同事被這兩邊眼看著就快擦槍走火的拉鋸,弄的著實很暈的時候,院長的手機響了。
他一看見號碼就慌忙走到窗邊,畢恭畢敬如履薄冰地喚了一聲“董事長,下午好?!?
這間私立幼兒園據說是帝都的連鎖品牌直營,隸屬于震山集團,這震山是國內數一數二的藥業公司,這些年涉獵版圖不斷擴張,學前教育只是其中很小的板塊。
大家聽到這聲董事長,都倏然表情肅穆了些,不知此董事長是幼稚園品牌的老大,還是就是震山集團的那個大董事長。
“這么小的事,您還致電親自過問,我們真的太慚愧了。”
“好的好的,我會照你的意思辦。這樣非常合理妥當?!?
只見院長在窗邊不住點頭稱是,唯唯諾諾,才掛了電話。
回過頭來,院長就對屋子里的人說:“別吵了,滋事的人給我們集團的老總打電話了,現在就在醫院等我們,他們愿意按......你的要求作賠償?!?
他說完,院長助理已經干練地去備車了,教導主任這下心里有了底兒,反賓為主開始給中年男人講起為人道理,這才是他的強項嘛。
這教導主任并不知道,剛剛的電話里,那位董事長說的是,滋事方愿意賠償孩子的所有醫療費用及家屬提出的任何補償要求。
任何。財大氣粗啊,這不是讓對方獅子大開口嗎?
這院長,姜還是老的辣,揣著硬是沒有說。
一時所有人都起了身,北之夕她們作為法律援助,當然也要陪同當事人前往。
屋子里只有北之夕不自覺地回頭,看了一眼幕布上被定格了的打斗畫面。
她望著那個有些模糊不清的輪廓,心想,滋事方?難道是他嗎?他在醫院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