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宴當日,顏府門前車水馬龍,不少達官貴人攜妻子兒女各自坐轎來赴宴。管家在門口招呼著一位又一位的來客。
自古男女不同席,故男賓在東席廳,女賓在西席廳,彼此各不干擾。但不論是哪些賓客,進入顏府時都無一不在贊嘆。這不是第一次在顏府辦宴席了,但顏府的翻新卻越顯得豪華貴氣。
男賓那邊由顏奉壹主持,女賓那邊則是由趙氏主持。
見臺下的官太太、貴婦們攜著女兒紛紛落座,各自談笑,文姨娘和燕姨娘輔助她主持大局,趙氏不由得生出一種女主人家的自豪感。
正在眾夫人談笑之間,一個穿著綠衣的女子緩步走了進來,身后跟著采蝶和兩個丫鬟。
只見進來的女子同顏靜姝有七分相似,卻又骨骼更大些,眉眼之間仿佛有一股英氣,濃眉大眼搭上紅唇,顯得大氣又富有攻擊性。她的嘴角微微揚起,眼中似乎有些笑意在縈繞,卻又帶著一股居高臨下的意味。
這姑蘇城的婦人們都是彼此認識的,突然進來這么個大家都未見過的女子,不由得紛紛耳語,猜測這個女子的身份。這大乾開國以來,實在少見如此有英氣的女子。
少見雖少見,但是也不符合大多數夫人的審美。在她們看來,為人正妻要端莊大氣又不失溫婉,為人侍妾要柔美嫵媚又不擔大事。
“顏夫人……這小娘子,莫不是靜姝?”一個夫人猶豫了一下,她跟顏府交集少,只粗略見過一面,但有點印象,好像是長這模樣,又好似哪里不對。
“何夫人說笑了。”趙氏微微一笑,糾正道,“這是借住在顏府的姑娘。”
“夫人好。”永安公主微微一笑,只心不在焉地點了點頭,又環顧了一下四周,不見顏靜姝的身影,心下正有些疑惑,難道是舊情毒發作了?
看著趙氏一臉正常的神色,若是顏靜姝皮膚在潰爛,趙氏不可能在這里談笑風生主持宴席,于是問道:“不知顏姑娘在哪里呢,我想同她說說話。”
趙氏對面前這個女子還是有點好感的,和自己的女兒差不多大,又長得有好幾分相似,想著兩個人剛認識,感情便這樣好了,笑道:“今日是真不湊巧,姝兒今日起來便受了風寒,又怕將病氣過給諸位客人,便沒有出席,在床上休養著呢。”
想來也是有點遺憾,趙氏還想讓自家女兒在眾夫人面前露個臉,卻不料姝兒今日身子不爽。
一聽到顏靜姝沒有穿昨日送過去的禮服,永安公主只面色一僵,迫不及待要去看顏靜姝的情況,心中又有一計,便微微福了下身子,道:“小女子想去瞧瞧,還請夫人應允。”
趙氏聽到這話,微微猶豫了一下,她也怕萬一這姑娘染上了病氣,卻只見永安公主執意說自己放心不下,趙氏又走不開,便讓身邊的二等丫鬟白玉帶路去看看。
白玉帶著永安公主從宴席的另一邊穿過去,經過了好幾條小道和好幾個花園。
在永安公主看來,這些景色遠遠比不上皇宮,卻又不失富麗堂皇,宮內比這小小顏府大得多,不由得撇了撇嘴。
這能怪誰呢,顏靜姝。
她永安公主生來便是大乾最尊貴的公主,這也注定了她看上的東西必然是要有人雙手呈上的,包括人也是。
她生下來就被寄養在皇后膝下,可奈何她母后恨她,因為她那死去的生母溫德皇后,所以不管她怎么討好母后都是恨她。宮中的皇子公主們因為母后的緣故也討厭她,沒有人曾給過她一絲絲的溫暖。
父皇倒是愛她,可是忌憚著母后的勢力,從來不敢見她。
她只有傅淮珩了,她永遠都不會忘記傅淮珩第一天進來宮中陪讀的樣子,她也永遠不會忘記傅淮珩曾經提點過她,讓她在黑暗的人生中瞧見一絲光亮,繼而一步步走下來。
那一年,大乾最尊貴的公主在冬天跳入湖水之中,被寧遠將軍的獨子傅淮珩從冰水中撈起的故事成為京城中最大的談資。
她從來不怕任何議論,因為那一次被撈起來以后,她十年來第一次見到驚慌失措趕來看她的父皇。她第一次開始相信傅淮珩的話,努力在琴棋書畫上刻苦,不顧外頭任何惡言惡語。
馬上她十四了,就要及笄了,她只想嫁給傅淮珩。
至于傅淮珩那個姑蘇城的未婚妻……
沒關系,死了就不是問題了。就算死不了,她也要這個進來橫插一腳的女子嫁不進傅家。
“姑娘可小心些。”白玉被腳下一塊突然出現的鵝卵石踩得打滑,差點摔了個跟頭,便趕緊回頭看了一眼永安公主,生怕摔到這位客人。
可誰知道這么忽然一回頭,永安公主眼底的惡毒還未收斂,白玉正好撞見了這駭人的一幕,差點又被嚇出一個踉蹌來。
“你可小心著些,”永安公主伸手將她扶了一把,臉上盡是和善的笑容,“可是有哪里傷著了?”
白玉看著永安公主看似純真的微笑,只當做是自己剛才看錯了,便說道:“姑娘不必擔心,奴婢沒事。”
說罷,又接著帶起路來,一直到走進顏靜姝院子外。頌桃一看是那位姑娘要進來,便進去稟告了顏靜姝。
“果然如你所說,她來了。”顏靜姝看著身旁的黑衣人,他至今未摘下面具,就這么在這里待了一夜,“現在要怎么辦?”
“不必擔心,按照計劃來。”黑衣人胸有成竹,他太清楚永安公主的脾性了,“她不敢直接殺你,因為傅淮珩已經知道她跟過來了,你要是直接被殺的,很容易查出來是她。”
顏靜姝點了點頭,她如今沒有任何的辦法,對面的那位是公主,實在是超出了她的能力之外,如今只能相信這個黑衣人了。
“你讓她進來吧。”顏靜姝對著頌桃道。
頌桃已經知道了黑衣人在小姐房里,比起最初的不知所措,她現在已經沒有什么驚訝的了,于是便輕聲應了,走出門外迎接永安公主。
“你對你的奴婢倒是信任得很。”黑衣人看著頌桃離去的背影,又將目光朝著客院看去,意有所指,“只怕是要看清楚人才好。底下的人不靠譜,能毀掉你的整個人和你所籌謀的一切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