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風不是很大，而且昨夜剛下了下雨，空氣中飄著濕潤的令人舒服的氣息。

中央主樓的天臺之上，三個年輕人圍坐在一起。

洛維嘴邊叼著一根教務(wù)處順來的煙，握著教官辦公室拿走的半瓶威士忌，斜靠在天臺的邊緣，腦中空無一物。

卡帕特閉著眼睛，一只手枕在腦后，另一只手飛快地盲敲著代碼，腦中像是電子熒幕般，清晰地閃過各種學(xué)校安保程序的代碼。

坐在他們旁邊的是大個子貝格，他幾乎一直是低著頭，偶爾抬頭觀察天空與身邊的朋友，并將這一幕繪制在他隨身攜帶的畫板上。

他們能成為朋友的原因很簡單。

他們都想出去。

雖然十八歲那年，所有人都會獲得一張畢業(yè)證書，和更重要的自由，那時每個人都可以選擇參軍，或是參加社會工作，或是其他的什么。

可他們等不及了，哪怕只是能提前出去一天。

自由從來不是別人賦予的，而是自己爭取的。

洛維大部分時間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或者說，他什么也沒想，只要有酒喝，有煙抽，他就十分滿足。

后來他知道，哈頓市每一個流浪漢都過著他羨慕的生活。

卡帕特大部分時間都在看書，涉獵極廣，除了小說，他覺得隨便哪個人都會寫小說，只是愿不愿意將頭腦中的想法轉(zhuǎn)變?yōu)槲淖值膯栴}。他從沒想過會有一個朋友，更別說是通過威逼利誘而與他交上的朋友。

大部分時間，兩人并沒有共同的話題，洛維對編程一竅不通，也從來不看漫畫和色情雜志以外的書，除了軍事射擊課是滿分，其他的都在不及格的邊緣。

卡帕特一直想給友情下一個準確的定義，可無論如何，總有疏漏，后來他放棄了這個想法，因為每次他覺得孤獨，第一個便想到洛維。

這大概就是友情吧。

在貝格喜歡上拳擊之后，訓(xùn)練室的沙袋每個月都得換一批。

同時，他還喜歡一切機械，從鬧鐘，機械手表，到飛行課上使用的老式戰(zhàn)斗機，他可以將他們拆成誰都不認識的碎片，然后在眾人目瞪口呆中一個接一個地安裝回去。

事后，連一顆螺絲都不會多。

卡帕特完全攻破了學(xué)校安保程序的代碼。

經(jīng)過他的測試，他的程序現(xiàn)在已經(jīng)能完全操縱學(xué)校的安全系統(tǒng)了，只要他愿意，便可以令學(xué)校所有的監(jiān)控器暫停工作，播放錄像中的畫面，然后大搖大擺地走出校門。

他也確實在一個無人的夜里這樣做過，可是當他真的邁出校門的一刻，心中充滿的不是想象中的欣喜，而是恐懼。

學(xué)校外的世界是什么樣的？他一無所知，于是他快速退了回來。

那天夜里，他躺在床上聽音樂，一直到很晚才睡著。

距離他們十八歲，只有一個月了。

一個月后，他們將獲得自由。

學(xué)校的氛圍，此時也變得前所未有的寬松，大家都完成了畢業(yè)的論文和答辯，等待他們的除了聯(lián)誼舞會，便是校運動會。

洛維和他同時交往的三個女朋友提出了分手，他本以為會有哪個女生撕心裂肺地來求他，就像電影里看到的那樣，他甚至提前想好了自己的表情和臺詞，并在自己的心里不斷地練習。

但他很快發(fā)現(xiàn)這三個女生也不只和他一個人交往。

他忽然感覺有點沮喪，然后在當天夜里，跑到天臺上，準備喝了個爛醉，但因為風太大，一根煙也點不著。

第二天一早，他的體溫達到了四十度，要不是卡帕特找他借漫畫，開門進去后發(fā)現(xiàn)他整個人像水開了一樣燙，估計他人就去見上帝了。

貝格在畢業(yè)的前夕，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焦慮，雖然他并不是很清楚地知道這感覺從何而來，也不知這感覺是否真實。

所有進入拳擊室的人只能看到，孤零零地掛在天花板上，一排排原來是掛著沙袋的鉤子，那感覺像走進一家賣斷貨的肉店。

好在他將最后一個沙袋打破的時候，焦慮的感覺隨之消失。

否則他就要去找人單挑了。

畢業(yè)那天，并沒有任何儀式。

三扇大門同時打開，所有人通過身份驗證后便可以走出大門，離開這個他們生活了十八年的學(xué)校。

洛維和卡帕特走在前面，貝格緊跟其后，背著三個人的大背包，看上去像前面兩位少爺雇的送貨工。

一些有權(quán)勢的人通過暗箱操作，提前知道了自己孩子的名字，而且十八年來一直通過各種方式關(guān)注他們的生活。

畢業(yè)這一天，校門外停了一些黑色的高級轎車，黑色的車窗內(nèi)有熱切的眼神，在四處尋找他們的孩子。

每個孩子都有這樣一種矛盾的心情，渴望高級轎車中有自己的父母，可他們又強忍著不向那些汽車看。

其中有一雙眼睛，落在了卡帕特的身上，同時也注意到了他的兩個朋友。

嘴角劃出一抹微笑，她長久以來懸著的心，此刻終于平穩(wěn)著地。

她旋即輕輕敲了敲車門的扶手，司機會意地輕踩油門，汽車緩慢地向反方向行駛起來，離開了學(xué)校。

三人住入學(xué)校介紹的社會福利房中，位于城市的郊區(qū)，月租九百，但交通便利，因為他們?nèi)诉x擇合租在一起，所以學(xué)校預(yù)付了兩個月的房費，單人間的話，學(xué)校只預(yù)付一個月的房費。

外面的世界充滿了新奇，閃電般迅速的飛行器，和懸浮在城市上空，保護整座城市的巨型航空洲艦，平時呆頭呆腦，但只要發(fā)生危險卻搖身一變的電子警察。

他們忽然有些后悔自己已經(jīng)到了18歲。

原來他們離開的不是地獄，而是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