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一，天氣晴。汝寧府。
葉飛已經(jīng)能下床走動，四個郎中不僅沒有收銀子，還送給了梁箐五十兩銀子。
梁箐萬分感激，帶著葉飛離開醫(yī)館，出了城向兗州方向而去。
兩人穿著普通百姓的衣服，走在一起就像父女。
葉飛呼吸著花香，神清氣爽道:“躺了這么久，終于能出來透透氣了。可惜那郎中治不好我的眼。”
梁箐道:“兗州我聽說有個醫(yī)術(shù)高明的郎中，他肯定能洗好你的眼睛。”
葉飛站住了，道:“不行，珠兒還在池州，我們必須回去帶她一起走。”
梁箐不悅，道:“這么久了，她肯定離開了。我們還是快去治眼睛要緊。”
“她萬一沒有走呢？她這一路照顧我，又無親無故的，她能去哪？箐兒，我看你和她有些誤會，你就是疑心病太重了。”
“自己的相公心里總想著別的女人，你說我能不多想嗎？”
突然，前方樹林出來一個人，梁箐看到來人，不禁驚叫一聲:“是你？”
葉星走了過來，“是我。他就是葉飛？”
葉飛道:“朋友，在下正是葉飛。”
梁箐知道他來者不善，忙說道:“你們是師兄弟，有話好好說。”
葉星道:“沒有什么可說的。你是我表妹，嫁給他這么一個老頭子，又是個瞎子，你甘心一輩子這么過嗎？我想想都為你可憐。”
葉飛道:“你到底是什么人？你的聲音很陌生，絕不是我的師兄弟。”
葉星道:“當然陌生，我是東方雨的徒弟，我叫葉星。還告訴你，我是葉長青的親生兒子，你奪走了本來屬于我的東西，我今天就是來殺你的！”
葉飛驚愕，道:“你胡說！你有什么可以證明你的身份嗎？”
葉星道:“不信你可以問師父！”
“師父他老人家在哪？”
“在太行山。”
“好。就算你是我?guī)煹埽衷趺醋C明你是葉家后人？”
“當初葉長青行走江湖救過一名女子，相處數(shù)日后便有了我，當時他已娶梁嵐為妻。為了他在江湖上的名聲，他拋棄了我娘。我娘獨自辛苦把我養(yǎng)大，在我十二歲那年，母親病逝，幸好遇到了師父。我的身世是母親臨終前告訴我的，我一直記在心里，就是為了有一天能回葉家！”
葉飛道:“你如果說的都是真的，你想回來就回來便是，你認為我奪走的一切，我都可以還給你。可是我現(xiàn)在就像一個乞丐一般，我并不知道能給你什么。”
葉星冷冷道:“還給我？你怎么還？什么家產(chǎn)我都不在乎，我要的是表妹和葉雨劍法！你能給我嗎？”
梁箐羞澀，對葉星說道:“我已經(jīng)成親了，你不要亂說。”
葉飛沉默，他聽出梁箐的語氣并無生氣，反倒是有種少女見到了心上人一般的害羞。
葉星盯著他，重復道:“你能給我嗎？”每個字說得都很重。
“給！”葉飛狠狠地說出了這個字。繼續(xù)道:“我已經(jīng)是廢人，箐兒不該跟著我受苦。我現(xiàn)在就休了她，她愿不愿意跟你走，那是她的事。葉雨劍法我也可以教你。”
梁箐聽到葉飛要休了自己，心中有股痛楚，痛楚中又有一股輕松。
也許是作為一個女人要維護尊嚴，她發(fā)怒了，“小葉子，你是不是早就想休了我？”
葉飛道:“你既然不愿意陪著我受苦，嫌棄我又瞎又老，為何還要勉強自己？我已決定，從此漂泊江湖，做個乞丐自由自在，了卻了許多煩惱。你如果也想做乞丐，那就還可以跟著我。”
“你不要娘了嗎？”
葉飛臉上露出一絲悲傷之色，說道:“我會去看娘的。”
葉星道:“表妹，他對你已經(jīng)無情無義，又自甘墮落，你愿意陪著這么一個人沿街乞討嗎？我?guī)慊丶摇！?
梁箐握住葉飛的手，道:“你說的是氣話對不？你還在為永富客棧里說的話生氣，是不是？”
葉飛搖頭，道:“當時是生氣，現(xiàn)在我卻不再生氣。你看我現(xiàn)在的模樣，過了這么久，已經(jīng)不可能恢復了。我想讓你好。”
葉星說道:“我會帶表妹走。但是葉雨劍法你會嗎？”
葉飛道:“雖然比不上爹爹的造詣，但是也已熟練。”
葉星突然大笑，“你以為你學的是葉雨劍？真正的葉雨劍在祖?zhèn)鞯膶毢兄小＿@件事葉長青和我娘說過。還說過只會傳給自己的兒子，那個人就是我。你既然要還給我，就把劍譜拿來。”
“什么劍譜？我根本不知道！”
“怎么？想反悔了？葉長青已死，劍譜肯定在你手上！”
梁箐說道:“寶盒在娘那里，他真的沒有劍譜。”
葉星道:“表妹，他既然沒有，那我就放他走。”
葉飛轉(zhuǎn)身就走。
葉星突然拔出劍沖了上來，向著葉飛后心就刺。
梁箐驚呼:“小心！”
葉飛迅速閃過一劍，揮動明杖就打在一起。
梁箐喊道:“住手！不要打了！你不是放他走了嗎！”
葉星說道:“我放他走是因為他不欠我了，我殺他，是因為他玷污了你。”
梁箐喊道:“沒有！我是自愿的！不要打了！”
葉星手下絲毫不留情，招招致命。
葉飛已連連后退。衣服被劃開數(shù)條口子。
葉星又一劍劈來，砍斷了明杖，跟著一刺，刺穿了葉飛小腹。
梁箐沖上來一拳逼退了葉星，扶起葉飛呼喚:“小葉子。”
葉飛摸到了肚子上的血，感覺到了血在流動，頭一陣眩暈，道:“這里鳥語花香，是個好歸宿。我感謝他，解脫了我的痛苦。”
“小葉子。你不會死的，我?guī)慊爻牵 ?
葉飛沒有再說話，頭歪向一邊，一動不動。
葉星上前笑道:“他已經(jīng)死了。”
梁箐站起來一把抓住他，怒吼道:“為什么！你為什么要殺他！”
葉星抓住她兩個胳膊，吼道:“因為你！你是我的！他欺負了你，他就該死！”
梁箐道:“沒有！他沒有欺負我！是我逼著他娶我的！”
“你逼他娶你？為什么？”
“因為我有了別人的孩子！”梁箐一句話出口，也感到了后悔，卻也來不及了。
葉星也呆住了，“你說什么？你有誰的孩子？”目光向下，看向了她小腹。
“放開我！”梁箐想用力掙脫，卻被緊緊抓著。
“你說，那個人是誰？”
梁箐瞪起大眼，道:“怎么？你嫌棄我了是不是？”
葉星道:“不！你是我的！我不會嫌棄你！但我一定要殺了那個人！”
“他已經(jīng)死了。”
“死了？死了算便宜他了！走！”拉著梁箐就走。
“去哪？”
“找郎中！”
梁箐道:“你肯救他了？”
葉星道:“我是救你！他已經(jīng)死了！”
他拉著梁箐連拖帶拽就到了汝寧城。
葉飛倒在地上，耳朵清晰聽到了他們的對話。一個女人為了救人能說出自己的秘密，那這個人也該感到幸福。葉飛心中的恨已完全消失，變成了理解。
腳步聲突起，一雙大手抱起他，然后騰空而起。幾個起落奔跑，他又被放在了地上。
他聞到了熟悉的草藥味，聽到了熟悉的聲音。
郎中老大的聲音:“三弟，快來！他又受傷了！”
老三跑了過來，驚呼一聲，兩人抬著葉飛進院中放到了床上。
老三嘆息:“又是一劍刺穿，他到底得罪了多少人。”
老大說道:“這一劍看起來比上次還重，不能耽擱了，拔劍！”
老三道:“就這么拔？”
老大道:“只能這樣了。”
門口突然傳來一聲斷喝:“住手！你們是救人還是殺人？”
兩人扭頭看去，只見齊妙手出現(xiàn)在眼前。
老大說道:“原來是齊神醫(yī)，您來得正好，快看看他有沒有得救。”
齊妙手走到床邊，手搭脈搏號脈片刻，說道:“這個人的劍法比上個人差遠了，雖然也避開了重要臟器，但腸道已破裂，這次恐怕性命難保。”
老三嘆息:“那我們就給他準備后事吧。”
齊妙手道:“他欠我的銀子還沒有給，我怎會讓他死？”
他打開肩頭袋子，掏出各類大小刀具，又給葉飛灌進了葫蘆里的藥水，然后拔出劍，割開肚皮，開始清理腹腔縫合腸道。
葉飛再次醒過來時，已過去四天。
“爹，你總算醒了。喝點水。”慕容秋水坐在床頭，一手端碗，一手拿湯勺。
葉飛感覺在做夢，道:“水兒，是你嗎？”
“是我。先別說話，你都好幾天滴水未進了。”
葉飛喝下幾口水，干裂的嘴唇也濕潤起來。
“水兒，這是哪里？你怎么會在這？”
“這是汝寧啊。我從池州來找你的。”
葉飛想起她和珠兒被劫走，一直沒有下落，現(xiàn)在突然出現(xiàn)，又驚又喜，想問那次的事又不知怎么開口，“你……你沒事吧？”
“我……很好。爹，什么也別說。等你傷好了之后，我有事告訴你。”
“好。你知道是誰把我送來的嗎？”
“不知道，郎中說發(fā)現(xiàn)你時，你就躺在門口了。不過我打聽過了，對面糧鋪有人看到是一個瘦瘦的老頭。”
“是不是三尺多高？”
“不是，那老頭和你差不多高。”
“難道是牧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