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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世界盡頭的沙漏

南方冬日的早晨如果有風,便會有徹骨的冷。凜冽的空氣如同絲絲的絕望從厚實的外套開始慢慢侵蝕到體內,掏空身體深處的熱,緩緩的將無助與無奈填充進去。火車蒸汽機頭在清晨的薄霧里模糊可見,順著一節節散發著熱氣的綠色車廂往左看去,蔓延著熙熙攘攘的黑色的人群,人群盡頭的火車頭慢慢的吞吐白色的蒸氣,活塞推拉的聲響如同小憩片刻的怪物的呼吸,輕微但厚重。

包廂的門緊閉,將外面的喧囂隔絕。包廂里非常溫暖,有淡淡的煤油的味道;桌子已經陳舊,外緣的桃木鑲邊已經褪色,對面墻壁上掛著廉價的油畫,畫中噴著白色蒸氣的列車正駛入白色的冰川。

突然包廂的門打開,門軸發出銹蝕后的哀嘆,一個戴眼鏡的中年男人帶著一個少年和一個少女進來,跟我略微點下頭,將行李放置好,坐在了我對面。車窗外,站臺上的人頭攢動;我喜歡18世紀中期的油畫,大幅油畫里對場景具現的每個人都有精致的筆觸和描繪,光線巧妙的流淌在不同的表情之間,每個個體的舉手投足都被安排的合理而自然。車站就是一副流動的大型油畫。

這時候汽笛聲響起。站臺上的人群不約而同的站直抬頭望向列車;蒸氣吐出,輪轂摩擦鐵軌;我仔細打量人群的表情,有期盼,不舍,惆悵,更多的是面對離別時候的難以名狀的體會和對于未來的期許;無論是在火車上離開的人還是在站臺等候或者送別的人,這個時候都會觸發一種期待,無法言明,無從描述。車身緩緩駛出站臺,帶走一車廂的離別,這一走,天各一方,不知何時方能相見。

包廂的門又吱呀一聲,進來一個長發女孩,藍色的圍巾和黑色的風衣,耳垂閃動水滴形的耳墜。列車駛出站臺,金色的陽光透過薄暮滲漏進車窗,耳邊有悠揚的小號聲響,女孩坐在旁坐,她開始流淚。她無所顧忌的看著窗外的某個點,我猜測那里站著或者曾經站著某個人,鐵軌的震動伴隨蒸氣的律動,女孩子的眼淚沒有止住,她終于不再看向車窗外,把頭埋在臂彎里低聲的抽泣。火車駛上鐵橋,城市的縱橫脈絡在橋下移動,這個城市的骯臟的和美妙的角落牽扯羈絆著你,然后被列車的軌跡拉長,慢慢扯斷;片刻后你開始遺忘,速度如此驚人,就連自己也驚嘆不已,因為你看到飛馳的機車頭,你知道它會帶你慢慢進入另一個領域。

只有在火車上我會回憶逝去的過往。伴隨有規律的震動聲,我的思緒在溫暖的陽光下舒展開,就像午后慵懶的貓。列車從南開往北方,青黃的麥田,冰凍的綠水和陳舊的木橋來不及訴說,就被定格成畫面一幅幅的往后移動;白墻黑瓦聽慣了多少南渡北歸的燕雀啼鳴,青石板回響朝花夕拾的舊歌,南方雨季屋檐下少年的彷徨的臉在歲月流金里慢慢變得粗礪和棱角分明,但靈魂卻愈發圓潤和妥協;細細的河流串聯起棟棟民居,從密集到疏落,一路向北,漸漸蒼茫起來,黑色的山的脊背活躍在荒原上,起伏的山丘仿佛情人的脊背的蜿蜒,地勢漸高,開始出現白雪的痕跡,霜凍蔓延在無人的河流和池塘,天際線被抹成灰黑。

對面戴眼鏡的中年男人在翻閱書籍,少年和少女在爭論什么,旁坐的女孩早已不再哭泣,她拿著一支6B的鉛筆在白紙上迅速的勾勒窗外灰黑的山脊和模糊的地平線。

黃昏過后,太陽墜落的很快,在天際留下暗紅的濃重的印記,厚重的云粗暴的斂取最后的紅光,北方粗曠的山丘開始蘇醒,遠處一條大河隱隱泛著銀光,列車在山丘之間劃出曼妙的弧線,血紅色的云往地平線掉下;須臾,大地只剩下無盡的黑,車廂里亮起橘色的溫暖的光,遠遠望去,一道溫暖的黃色的光的長線如同記憶的點的訊號在冷漠的黑色褶皺中穿梭,撫摸堅硬冰冷的山脊,好像家鄉親人溫熱的飯菜給予舌尖美妙的記憶。

夜色漸深。曠野有莫名的微光。

車廂里亮著一盞黃色的燈。天上開始出現星光。

中年男人在給少年和少女講故事,他的眼光透過鏡片看向窗外的曠野,他堅信星星的銀色的光必定照亮某個暗處的不知名的角落,他堅信能夠聽到光線掉落在石頭上的輕微的撞擊聲,突然間你難以分辨天和地,仿佛列車在天上行進,而星星卻在無情的黑色大地上閃耀。

變化悄然而至。到處是隱喻的影子,恍惚懵懂間你感覺身體內部摧枯拉朽的變化,徹底的讓人恐懼。

男人說:說完最后一個問題,你們就睡覺吧。

少年說:好的

少女說:好的

男人說:如果我們乘坐列車旅行很長時間,我的意思是,很長很長,長到你可以看到我增多的皺紋和變白的頭發,在這段時間內,列車需要維護修補。

少年:這么久。。。

少女:這么久。。。

男人說:聽著,列車定期維修,定期會換掉一個部件,如此往復,一直到旅途終點,列車所有的部件都會換掉。那這輛列車還是當初我們乘坐的那輛嗎?

少年:當然不是

少女:還是那輛啊。

男人對少年說:不是的話,那原來那輛列車是在什么時候變成新的列車的?

男人對少女說:如果還是那輛,那我將所有換下來的舊零件拼成一輛列車,這輛列車和之前那輛列車之間有什么關系呢?

少年:新的列車誕生,而老的死去。不可逆。

少女:老的內核在,新的只是表象。

男人:我們休息吧,明天還有很長一段旅途。

我下意識的看著旁坐已經入睡的畫素描的女孩子,突然一陣無法抵擋的睡意襲來。

醒來的時候我躺在海灘上。

存在即合理。

不知名的宿醉般輕微麻木感讓大腦渾渾噩噩,四肢浸潤在溫暖的海水里,仿佛回到母體子宮里的舒適與純粹;一枚金色的太陽懸掛在湛藍的天空,柔和的光點慢慢的從太陽的中心散射出來,流出金色的軌跡,隱隱有悠揚的小號絲綢般的聲響拉扯出綿長的微甜的香氣;光點碎落在清澈的綠色海水里,隨著浪潮的涌動隨意散射,肆無忌憚的在沙灘和我的身體上游走。我睜開眼睛,觸覺和味覺慢慢恢復,貼在我臉上的純白色的沙子無比細膩松軟,緩慢的在我手掌和腳踝間流動,仿佛不斷流失的時間。

我嘗試挪動手和腳,將神經末梢的訊號一點點的收集起來,慢慢驅動,如同一個幸存的木偶努力的使僵硬的四肢慢慢變的靈活。海鳥小心翼翼的靠近我,亦步亦趨,紅色的腳掌在細軟的沙灘上留下一串精致的腳印;它站著細細打量我一番,然后在我的身旁用藍色的喙翻啄沙粒,慢慢的撥弄;忽然它細長的脖子探進沙坑,用力拽出一塊薄而圓的金色的表,表里的兩根指針正在飛快的倒轉,我下意識的去搶奪,海鳥撲騰起翅膀,叼著金色的圓表飛離沙灘,在藍色的天空中劃出一道白色的線。我慢慢坐起身,極遠處的海面隱約卷起一股白色的細浪,逐漸逼近,很快到了眼前,才發現是一大群排成一字型的海鳥,那些鳥紛紛落在沙灘上,猶豫片刻,便開始埋頭翻啄沙子,千萬只鳥在我的身邊,在細軟的白色沙灘上埋頭苦干,須臾,他們探出細長的脖子,使勁拽出成千上萬塊金色的薄而圓的表,表里的指針飛快的旋轉反射萬道金光,細巧的發條的聲音和在一起在心頭組成奇異的旋律;一轉眼,這群鳥同時起飛,叼著圓表消失在綠色的海水的盡頭。

一切的疑問在此刻失去了意義。我感覺自己變成了薄薄的一片,輕飄飄的沒有質量。我站起身,沿著白色的沙灘向著太陽的方向走。海水,沙灘,太陽,海鳥,一切都生機勃勃,我不斷揉捏自己的軀體,我驚嘆于自身的纖弱,質量的概念頓時失去了意義;這個地方只有個體的自我沒有任何重量和實感,我的四肢,軀干一切正常,但大腦給我的反饋確是如同紙片般單薄的存在。

我發現頭頂上有物體劃過。抬頭,一張俊美的兒童的臉龐闖入眼簾,五官毫無瑕疵,精致的如同俄狄浦斯或者西西弗斯的雕像,藍色的眼珠如大理石一樣冰冷而純粹。那張臉對我笑了一下,輕輕滑開一個空間,抖落不知名的音符將周身的色彩打亂重組,那是一種妙不可言的手法。我仔細端詳那張臉的主人,驚訝的發現并非是我想象中的兒童,而是擁有著完美希臘人健壯體型的“成人”,他的背后有一對撐開的羽翼。他擁有兒童的容顏,完美健壯的體魄和翅膀。他健美的上臂撐在綠色滑翔傘的三角輕質桅桿上,從我的上空優雅的滑翔,靈巧的控制方向,緩緩降落。他輕盈的跳到沙灘上,收起滑翔傘,一路小跑步的從我身邊經過,一躍跳入海里,迅速的游出了視線。

沙灘的右側有一幢木屋,建在高高的木頭架子上,好像Beach watcher的守望塔。從木屋延伸到沙灘上的木頭階梯上走下來一個穿著黑色T shirt的男人。他走向我,伸出手掌:“你好,我是 the watcher,歡迎來到THE BRINK.”

“說實話,我對此一無所知,睜開眼就躺在了沙灘上,之前發生的記憶完全無跡可尋”我兩手一攤,無可奈何。

“這可是非常少見的事兒呢。。” watcher 搓著手掌,一臉的興奮。“我已經有很久沒有見到闖入者了。”

我連忙擺擺手,“千萬別說我是闖入者,作為我自身而言,完全沒有任何的主觀闖入意圖,好像被別人擺了一道的感覺,記憶的消失固然苦惱,可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呢?我何以會進入到這里呢?您看,我完全一無所知啊。。。”

Watcher用手按壓了后腦勺雜亂的頭發:“沒關系沒關系。。。這本身沒有對和錯之分,只是個描述用語而已,生活到處是隱喻,不是嘛。。哈哈哈哈。。”

“來來來,我帶你走走吧。。。或許會幫你回想起一些事情來。。” Watcher興致勃勃地起身引路。他穿著黑色真絲質地的短袖上杉,白色的沙灘褲,光腳,眉毛很淡,眼角引出細細的紋路,灰褐色的眼瞳,留著些許胡渣倒和棱角分明的臉龐相得益彰,說話的時候喜歡將食指輕輕摩擦耳后根,仿佛開啟某種意識的閱讀開關,這時候嘴角會不自覺的略微向左牽動,目光的焦點停留在你視線里某一個點,瞳孔深不見底但極易閱讀。聊天時候沒有阻隔感。

我和Watcher沿著沙灘的邊緣繼續朝著太陽方向前進,我跟他聊了海鳥,表,玩滑翔機的人。。。。一塌糊涂哎。。我心想。

“這里是The Brink,大概類似于世界盡頭的意思。”

“世界盡頭?”

“嗯。。沒有字面含義,我也不知道怎么去理解。”

“你剛才見到的海鳥叫REMOVER,專門挑揀時光縫隙的碎片,那些表狀的東西就是碎片,Pilgrim的話你已經見到了。”

“Pilgrim?”

“對啊,那是他們的名字。任何事物的名字都沒有意義哦。我也是如此。Pilgrim永恒存在于這個地方,他們永遠健康而且歡樂, Pilgrim會吹起金色的小號,那音樂簡直妙不可言。”

這時候前方出現了一大批Pilgrim,湛藍的天空出現十幾個五顏六色的滑翔傘,優雅的劃出曲線,慢慢下降,在綠色的海面上輕點幾下,好像時間長坡上蹦出的靈巧俏皮的抽象的點。

前方的沙灘開始收窄,不遠處有黑色的礁石出現。大塊的礁石被流水精心打磨,露出耐人尋味的富有質感的黑色,越往下走,礁石越大,有一塊巨型如小山的礁石單獨聳立在距離沙灘100米的地方,像翠綠的海水中點綴著的黑色的瑪瑙。這時,海浪變大。夾帶著泡沫的海浪將大量白色的晶瑩剔透的水母的柔軟軀體沖上了沙灘。我們蹲下仔細的查看它們,一堆堆透明的生物已經失去了生命,柔軟而富有彈性的身體里有一根藍色的燈芯狀的物質閃爍最后的熒光后,便暗淡下去。“他們是Sinker.” Watcher失去了表情。

“他們?”我說

“嗯,這些不是水母,而是Sinker的尸體。Sinker是悲觀的群體,他們選擇自我終止生命,他們的殘骸會變為時間的碎片,被海浪沖刷到沙灘。”Watcher惋惜的感嘆,他看了看太陽,“Sinker的尸體出現了,那就意味著馬上會邂逅The Redunancy Wave。”看著我疑惑的表情,Watcher繼續說,世界是守恒的,整個體系拒絕無中生有的冗余和無中生有的時間,Sinker的沉淪積累下來會帶來時間殘片的冗余,必須被一一清理,恢復平衡。當然,與此相反的就是“The Thief”。

我剛想發問,The redundancy wave到來了。先是在遠處形成條形的白浪,越滾越近,越近越高,白色的浪和泡沫里夾雜著黑魆魆的形狀怪異的物體,被浪高高拋棄然后重重的的砸在純白的沙灘上。那些黑色的物體被拋到沙灘上后迅速變換著外形,或而變為鐘表的外形或而變為符號,文字以及抽象的線,它們迅速的變幻實體形狀,仿佛是從Sinker大腦里面傾倒出的最后的記憶的掙扎,這些記憶無從藏匿,對自我的認識沒有標準,無奈的游走在實體和虛擬之間,它們散射出幽暗的藍色的光,試圖模擬世間的任意實體,但終究失敗,漸漸的失去光澤,變為黑色的固體,默默的躺在沙灘上,等待下一波的浪潮將它們帶去不知名的海底消失殆盡。

“很可悲不是么?”Watcher沒有表情,他觀察著我,而我正蹲在沙灘上仔細的看著布滿沙灘的失去光澤的物體,這些物體代入我的情感,讓我無比感傷和惋惜。

我站了起來,回到岸邊默默的跟隨watcher繼續我們的漫步。這時候陽光變幻了色調,變得內斂溫潤,紫色紅色的光變為主色調,從腳下的白沙灘蔓延到遠處的海角和峽灣,海水泛出紫色的流光,如同一塊水晶;白沙灘被涂上紅色,近海的巨大巖石亦被染紅,隱隱泛出淡淡的紫色,漲起的海平面平靜的幾乎沒有聲響,在腳脖子的旁邊仿佛凝固成一塊整體,一圈圈金紅色和紫紅色的光暈爬上了裸露的肌膚,留下溫存的觸感,海風拉攏你成為一體,四肢仿佛融化開去的顏料,攙進汩汩流動的紅色和紫色。

“不用擔心,這是Redundancy Wave過后的天象” watcher的聲音將我拉回存在感。這時候我注意到,我們右前方出現了一串腳印,腳印通向一處隱匿的洞穴,洞穴在峽灣的陰暗面,海水在洞口附近的礁石形成漩渦,水流湍急,洞穴望不見底,部分海水繞過礁石進入了洞穴,仿佛通入深不見底黑暗,洞穴如同黑色的口吞吃一切。

有腳印!我詫異道。連串的腳印在洞穴入口十幾米處消失,湍急的海浪將一切沖刷殆盡,我死死的往洞穴深處望去,貪婪的搜索,試圖發現一些莫名的痕跡。

“那些是The Thief的腳印。The Thief是人群中最出類拔萃的群體,也是群羊中的異類。他們的優秀讓你自卑,在每一個平淡無奇的事物背后,他們可以挖掘出富有遠見卓識的視野,精準的頭腦,跳躍的思維,冷酷無情的判斷讓The Thief的成功來的理所當然。當他們不再滿足于金錢,權利的時候,自發性的對于不朽的追逐驅使他們來到這里。他們毫不畏懼的跳進激流,無視自己的生命,艱難的爬過礁石,進入那神秘的洞口“

The watcher拉著我上前一步,我們低頭俯看不遠處的礁石,那里暗流涌動,我想象自己站在那塊顫顫巍巍的礁石上,在我的腳下是咆哮的深不見底的藍色暗流,到了夜晚,皎潔的月光打在礁石上,你所見到的四周是一片靜如死水的黑色海水,但你知道礁石下面流淌的海潮足以把你湮沒,死亡無處不在,有時候趁著月光可以看到不遠處的海面露出黑色的鰭,緩緩游曳并發出翻滾的聲響,你不知道那是什么,但危險的陰影囁咬你的內心,你對那個洞穴深處的誘惑賦予的刺激全然忘卻,對生的依戀牢牢的擊敗你對不朽的向往,所以,你,我,都不是The Thief.

“可惜我永遠無法知道洞穴里面的究極“我惋惜道

“我可以告訴你” The watcher眼睛里閃動一種回光返照般的狂熱,他不安的揉捏自己的食指,腮部肌肉線條隱現,他在咬緊牙關,興奮的火苗在眼瞳里肆意的竄,然后慢慢的安定,變成兩個穩定的光源;他看著我,嘴唇緊抿,臉上的表情仿佛在接受一種儀式,由狂熱轉為虔誠,由激動轉為惋惜,由興奮轉為平復后的淡然。

“我是一個不成功的 The Thief” The Watcher說。“我成功的踏上礁石,游過湍急的暗流,當我的腳掌踏上洞穴前的沙灘,那無形的能量猶如源源不斷的食物所帶來的精神力量,猶如食物的芬芳挑起你的食欲深處的饑餓,讓你不停的從饑餓到充實再到饑餓,你被自己的欲望所指引,迫切的想要知道不朽。你知道在那個洞穴里面,有不朽,有解開一切謎底的不朽和終極。我懷著朝圣般的虔誠和焦急進入了洞穴。”

“我無法準確描述我所見到的一切,確切的說,在洞穴里面,對于所有的疑問的答案通過身體的所有感官傳入體內,瞬間仿佛了解了一切,所有的道都變的通透,變的像光的網那般暢通無阻,頓悟只不過是一秒內的滄海一粟,我的全身浸泡在邏輯,理論和道的海洋里。那是一種終極的美妙,好像一個凡人在一年四季不間斷的飲用奧林匹斯山上流下的知識的泉水。”

“在洞穴的終點,我看到光的河流,河流從地底深處的某處冒出來,緩緩流淌,光的河流里有一切意識形態,我跟隨河流來到洞穴的終點。只需要一步我就可以踏入河流,進入不朽和無極,但同時,也意味著我自身的泯滅,我必須和虛無同形。世間萬物都遵守等價交換的原則--quid pro quo.”

“我退卻了,我迷戀自己的肉體形態,虛無的洪流將帶走我存在的意義,但是我害怕了。我懦弱的返回。”

“見識過光之河流的人是再也無法離開The Brink的,因此我留下來做The watcher,守護時間沙漏,周而復始,年復一年。直到我死去。”

當我們到達時間沙漏矗立的巖石的時候夜幕已經降臨。月光下的海水仿佛熟睡中嬰兒起伏的胸膛牽起的波紋,海浪溫順的舔著腳背,巨大的月亮貼在遠處的海平面,一輪輪銀色的光點點碎裂在海水的表面,在黑魆魆的深處慢慢隱去,遁入不知名的隱匿。The watcher一路沉默,相比于之前的侃侃而談,他好像更習慣于月光下的寡言少語;在越過一片礁石的時候我看了下他的側臉,他的眼神有點渙散迷離,這讓我感到不安。但當我們到了時間沙漏的巖石旁的時候,他的眼睛里重新浮現焦點,變得有光彩起來。好像有一支針扎進他的體內,讓他頓時充滿活力,即便只是暫時的,或者說是注入最后的活力。

巨大的玻璃沙漏占據了整片突出在海面的巖石,這塊龐大的巖石顯然被刻意修正過,巖石頂端如被刀切過一般水平,沙漏不偏不倚的架在巖石上面的架子上,架子閃爍著鋁合金的光澤,看不清是什么材質,架子兩頭有夾具,牢牢的固定住沙漏,一根粗壯的軸貫穿了沙漏,沙漏里面是白色的細沙般的物質,不仔細看很難察覺里面的細沙在滴漏。慢慢的,我發現沙漏上部分容器里的細沙即將滴漏殫盡,下部分容器里的細沙像一座潔白的山,在時間如蟲嚙般悄無聲息的流淌中堆成一座錐形的山。The watcher異常興奮,他開始不厭其煩的跟我解說這座沙漏裝置是如何操作的。這讓我想起卡夫卡《在流放地》里的軍官。

卡夫卡是個奇才,百年不出一個。在同The watcher漫步沙灘的整個過程中的感受,跟卡夫卡在《城堡》中的K去往城堡路上的感受是驚人的相似,對這份不可思議的同感我至今都感到不可思議。我當時心里詫異道:當時讀《城堡》時候的那種代入式的體驗竟然轉化為真實的感受性!

The watcher開始解說沙漏的操作:靠近巖石腳下有個木門,打開后找到曲柄,順時針扭動曲柄三下,逆時針扭動曲柄一下,聽到從地底傳來鉸鏈的聲音后用力將曲柄往外拔,這時候軸驅動沙漏開始翻轉,沉重的沙漏被緩緩轉動,底部開始繞軸移動,去往上部的位置,上下輪替,直到聽到沉重的卡塔聲響后,立刻把曲柄按下去,恢復原狀,沙漏停止轉動,在上部的細沙重新開始滴漏。

“記住!千萬要記住!只有當沙漏的上部細沙全部滴漏完畢后你才可以操作曲柄裝置” the watcher反常的靠近我,大聲的重復,確認他的話語印在我的腦海深處。我茫然的點頭,語無倫次的問:“那。。。當沙漏轉動完之后,會發生什么?”

The watcher沒有回答。因為這個時候沙漏的上端的細沙全都滴落殆盡了。他打開那個木門,扭動曲柄,順時針三下,逆時針一下,聽到如約而至的沉重的鉸鏈聲,沙漏緩慢而沉重的翻轉,出人意料的悄無聲息,一直到沉重的卡塔聲響過后,他立刻按下了曲柄。沙漏停止轉動,在上部的細沙重新滴漏。

The watcher轉過身,想對我說什么,但好像喉嚨被異物堵塞,無法出聲,我驚恐的看著他,他痛苦的扭動脖子,好像被無形的手掐住,他的手臂和腳不自覺的抽動,完成怪異的形狀,他跪倒在沙灘上,頭皮開始剝落,好像蛇一般的蛻皮,漸漸的,身上長出羽毛,體型萎縮,嘴部長出尖利的喙,從喉嚨處發出尖利的聲音,整個身體如同香蕉般褪去皮和人的形狀,污穢和不知名的混沌汩汩的流出體內,從嘴里,毛孔里涌出來,源源不斷,我看著這一幕,頭腦一片空白,在那幅皮囊內,蹦出一支雪白的純凈的鳥,跟之前那些從沙子里叼出金表的鳥一模一樣,鳥震動翅膀,一下子就竄入黑夜的深處,像一個白色的點消失在月光里。

從那以后,我終于知道,每一個海鳥都是曾經的the watcher,也就在那一天,我知道,我會在平靜中等待沙漏的殆盡,我會慢慢轉動曲柄,直到沙漏翻轉的哪一天。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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