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地，兩人就談到了正題。

啟明大師道：“盧夫人，請談談你眼中的盧寧吧，這孩子脾氣秉性如何吶？是否有什么不為人知的隱秘和缺點？”

雖然啟明大師這么問了，但是盧氏還是不好直接回答，畢竟她不清楚啟明大師真正的底牌是什么，如果他只是以盤問盧寧為名，實則探聽自己對盧寧的意見，反過來對自己不利的話，那事情就不妙了。

所以開始的時候，盧氏還是對啟明大師的問題有所保留的，并不敢對他實話實說自己對盧寧的意見，小心駛得萬年船。

盧氏微微一笑，將腦中早已思考好的應答交給了啟明大師。

“不瞞啟明大師說，其實我對我家寧兒的觀感還是大體不錯的，他這孩子生得可愛，對我一向是彬彬有禮，我身為長輩，也不太好說自己晚輩的不是，這樣顯得我太小氣?！?

盧氏這話是先降低一下啟明大師的期望，告訴他自己不會無緣無故地、歇斯底里地詆毀自己的侄子，意思就送到了，以免之后給自己留下口實。

至于之后再怎么說，自己就不會因言獲罪了。

啟明大師聽后點了點頭，心想著女人果然城府極深，盧家的當家正妻不是浪得虛名，自己對她得多加小心在意。

啟明大師道：“那是那是，我能理解盧夫人的難處。您但講無妨，貧僧絕不會將您的話外泄，貧僧以嘉蘭寺的聲譽發誓，如有違反，天打雷劈。”

見啟明大師下此重誓，盧氏也稍稍放心了些，畢竟嘉蘭寺的聲譽還是足夠重要的，啟明大師斷然不敢拿它冒險，足見誠意。

于是盧氏趕緊擺擺手道：“啟明大師，您看您這是作甚？不過是問自家侄兒的一些消息，何必要如此勞師動眾，把貴寺也拉在里面？妾身當然是十分相信啟明大師了，這點您不用懷疑?！?

啟明大師滿意地點點頭，又問：“這下盧夫人可否直言相告了？”

盧氏趕緊點頭，她也不是給臉不要臉的女人，既然啟明大師都這么懇求了，自己再不說就是不給啟明大師臉面了。

高僧的臉面可比自己的性命還要重要，他的背后可是嘉蘭寺。

“當然當然。大師且聽我說便是。”盧氏點頭哈腰道。

于是兩人各自坐好位置，擺出一副長談的架勢，當然四周無人，說話也不用那么顧忌了。

盧氏喝了口茶，緩了一緩，道：“既然啟明大師是來聽寧兒的問題的，那他的好處我就不再贅言了，大師恐怕也不需要，我就撿一些私以為有問題值得在意的和您細說。

“寧兒這孩子啊，什么都好，就是被老爺和陳妹妹給寵壞了。平常他雖然對我還算講些禮數，但是在下人丫鬟面前可就沒那么好印象了。經常是頤指氣使，不考慮他人的感受，把宅子里的下人丫鬟們都罵了個遍，也就只是后者身份卑微，不敢去反抗罷了。

“我也是從底層一步一步地和老爺爬上來的，知道底下人的疾苦，所以平常對下人們都還不錯，這也是有口皆碑的，不過寧兒他還小，不懂得這個道理，我就怕他以后會吃大虧?！?

“大師您也知道，我因為身子的原因，不能生育，給老爺誕下男嬰，這樣盧家也就沒了傳承。對于我們這種世俗家庭來說，沒有男孩繼承家業簡直是無法接受的事情，萬貫的家財總不能在我倆百年之后拱手送給別人。

“所以無論如何，這盧家的基業以后是一定會交到盧寧的手上的，這點絕對不會變。也正因為如此，即使寧兒他先前做過什么過火的事情，老爺他也不敢怪罪，拿寧兒當塊寶貝就是了。

“說實在話，我這個當伯母的是真為這孩子的未來擔心，從小在蜜罐里長大，不知道人間疾苦，那以后長大了可怎么辦呀，總不能一直讓老爺給他遮風擋雨吧？這不現實。

“前幾天聽說您來了宅子里，想要收寧兒為徒，我其實是很高興的。他從小在盧宅里長大，沒見過什么世面，一定是長不大的，沒有磨練怎么能夠成人呢？所以我還真的希望您能將寧兒帶去嘉蘭寺修行普度法，見見外面的世面，明白他自己的情況。這樣雖然會苦了寧兒，但是對他未來的人生是很有好處的，我還真的很想替他謝謝您呢?！?

盧氏這番話說完，沖著啟明大師笑了笑，顯然是和啟明大師說出了自己一半的心里話，剩下一半自己希望盧寧趕緊死的事當然不能說，那可是盧氏心里的絕密。

卻說盧氏的這番話也是很有意思，對啟明大師有頗多的啟發，不過最重要的還是盧氏這話里有話透露出的對于盧寧的某些不滿。這可比單純的盧寧的問題重要上太多了。

畢竟只要盧氏對自己的侄子不滿，拿自己就有介入挑撥的空間，所謂“蒼蠅不叮無縫的蛋”，也就是這個道理。

啟明大師的表面波瀾不驚，但內地里可以說是心花怒放，看來盧氏的確是對盧寧沒那么喜愛的，她也有自己的意見不方便說。

這下子事情就又變簡單了，自己只要再努努力，說不定能夠把盧氏爭取到自己的這邊。

從盧氏的話里不難聽出，她是十分支持自己將盧寧收成關門弟子的，這個女人在盧家內部對自己是很好的助力，自己一定要好好利用才可以啊。

啟明大師一邊在心里打著自己的如意算盤，一邊捋著自己的花白胡子傻傻直樂。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眴⒚鞔髱熦Ｗ缘匦Φ馈?

不過呢，啟明大師這突如其來的一樂讓盧氏的心里有點疑惑，對于啟明大師這種想要收關門弟子的人來說，自己的弟子不是缺點越少越好嗎？為什么自己說了半天盧寧的缺點，這啟明大師卻是一點都不難過失望，反而在這兒咯咯直樂呢？

難道只有一種可能的解釋，那就是啟明大師根本不是沖著盧寧來的，反而是沖著自己來的，他向自己打聽盧寧的情況真的只是幌子，而測試自己內心的真實想法才是真實目的？

盧氏有點摸不清啟明大師的脈了，這老頭子在這里傻樂，到底在心里打什么算盤？

雖然和剛才開門時比起來，盧氏的心態已經好了很多了，可還是禁不住這種反反復復的折磨，實在是有點精神崩潰。

盧氏試探性地、小心翼翼地問道：“啟明大師，您這是在樂什么呀？這些話有什么好笑的嗎？還是說我的回答讓您不甚滿意？”

聽到這話，啟明大師覺得自己的狀態有點不合時宜，有失得道高僧的身份，于是趕緊收斂了作態，對盧氏笑道：“非也非也，只是在想一些不相干的事情，盧夫人多慮了，不必在意?！?

這話雖然說了，但是盧夫人還是將信將疑的，畢竟人心隔肚皮，她也不知道啟明大師內心的真實打算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