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陽溢彩,藍草駁斑,彌漫著馥郁紛香的流云淌過碧色的竹林,悄然弋到了死氣四溢的石堆上方盤旋。
俗話說的好,越是強大的人,就越害怕自己失去理智之后的模樣。當最后一縷晨露從出現裂紋的雕花面具之上流下之后,支撐著裂痕四布鎧甲的身軀緩緩坐起,將鋪撒于身上的石沙紛紛抖落。單手撐地的洛杰將另一只手放在自己生疼的腦仁上使勁搖晃,這才將自己從輕度腦震蕩的癥狀之中解救出來。
突然,洛杰從剛才就一直緊閉著的雙眼正緩緩睜開,深幽紫色的光芒四下蕩漾開來,鑲嵌在那一副不為世人所知的面龐之中,于回憶的深處窺探著時間長河的奧妙。
“我與倒戈于魔物陣營的漆骨騎士進行正面碰撞,直至地板踏裂,墻壁損毀,在空中又進行了幾個回合的交手之后由于沒有立足點,被強大的碰撞雙雙沖散。從我失去意識到現在,花費了有一定的時間呢。”光芒散盡,鹽層般渾厚的雙眼將四周的美好的光景盡數收納,雙手翻轉飛快結印,面具微震,一聲聲咒語呼之欲出,幾十道法陣的光芒伴隨著空炁中的點點星塵,將沖上前來的二十余名僵尸類魔物盡數冰封。
“爆炸的沖擊炸毀了樓板,看來我是被直接帶到地下二層來了呢。”洛杰自言自語,眼中黃光伴隨著紅線舞動——這是使用窺探類魔法的象征,對象是遠方的,一股清晰而又濃郁無比的生命氣息。
“那么,為什么在魔物的地盤上面會有人類?”洛杰一臉面色凝重,“生命氣息完好,沒有受到任何傷害,本體卻十分弱小,窺查不到魔法的能量,推測只是普通的人類而已。”說完,洛杰向探測到氣息的方向火速狂奔而去。
“雖然我不知道事情的經過,但有一件事是無法否認的,那就是這種地方存在人類不是一件好事,無論對于哪一方的立場!”
被打磨得連光線都能反射的圓滑石臺上,一名翡翠發色的少女正襟危坐,纖纖玉手來回撫摸著書上的文字,伴隨著朱唇的微微跳動,半開似蕾的淺淺笑靨一下間變做了銀鈴,運用著美妙的旋律,將書中的美好伴隨著自己的快樂,蕩漾成自天山金枝滴下的玉瓊,勻散在被孔蘭杏華烹煮過的空氣之中。
“她的坐姿像是貴族,卻又不是純粹的貴族,雍容當中又尚未完全脫離稚氣,倒更像是剛從貴族學院畢業的孩提。”洛杰是這樣評價的。
少女合上了書本,看向了空中那盤旋著的,散發著淺紫與金綠幽光的法陣,在她看來,那個為此處一切生靈提供光與熱的東西,就是真實的太陽。
“不錯的容貌,可惜的是不應該出現在這里。”洛杰說著,緩緩走近少女的身邊,調整了一下自己的步伐,無比認真地扶了一下臉上的雕花面具,盡管他知道自己帥氣的動作無法被對方看見。
“搞什么!跟女生對話什么的,我還是第一次經歷呀,雖說以前并不是完全沒有這種情況,但他基本都是別人被自己救下之后,回報別人感恩自己的熱情而已,主動搭訕什么的對我來說太早了吧,我才23好不好!”
少女緩緩扭過不足盈盈一握的纖纖細頸,看見她的正臉之后,洛杰徹底打消了“長得還不錯”這一無比荒誕的想法:
共桃競紅的蹙月新云,春曉嬌花早已斟開夜月,在那螓首蛾眉之下的清瞳,就是教廷中懸著的翡翠天燈也較之不及。齒行編貝,鼻膩鵝脂,鬢籠蟬翼,怯重銖衣。半粒丹砂,將杏絮夭桃吹過了碧穗,轉瞬間又變作筠籠,吻開藏于疊山之中浸染的霞曦。
“靠!身為人類長那么漂亮干嗎?引誘人犯罪,還是逼迫人緊張啊?”洛杰顯得有些無奈,先前戰斗中消耗的水分,這會兒全變成冷汗流在手心上了。自認為可以緩解尷尬地清了清嗓子,洛杰露出了他那永遠不會被別人看見的標志性笑容。
“小朋友,你的媽媽呢?”
“......”少女那如同綠寶石一般的清瞳仍然直勾勾地盯著洛杰,好像沒有聽清他在說什么一樣。突然,少女的聲帶處像被蚊子叮咬了一樣,輕輕振動了一下,下一秒,少女的兩側腮幫一下子變得像年幼的倉鼠一樣隆隆鼓起,顯得甚是可愛。
“你大爺的!我剛剛都問了些什么?只身一人處于這種地方,父母要不是在她年輕就離她而去,就一定是喪生于魔物的第一波攻勢了呀!”洛杰顯得有些絕望,開始思索要如何為自己的愚蠢而道歉。
“到現在還沒哭也算是奇跡啊,她要哭了嗎?不,等一等,好像還沒有,謝天謝地!”馳騁沙場一生的轟鳴騎士,再一次清了清他那被血雨腥風打磨成光滑的嗓子,并深吸了一口大氣,隨后緩緩吐出。就像是面對數頭超龍級魔物的圍攻,施展什么大型魔法一樣,至少他本人認為二者之間沒有什么區別。
“大哥哥帶你去找媽媽好不好?”
“崩。”如果是一名久經沙場的老將聽到這種聲音,便會毫不猶豫將其定義為將拉弓的聲音縮小100倍的結果。但哪怕是一名從未打過仗的普通人,在洛杰摘掉面具的瞬間,也能判斷得出,這是數十根青筋同時暴起的聲音。
“為什么?向主起誓,這里的確只有兩個人類沒錯啊。但是,這種強烈的社死感是怎么回事?你二大爺的!我剛剛都問了些什么問題呀!先不說有外人在這是怎么樣,我自己都要被我這樣的問題給蠢哭了呀。”洛杰的思緒猶如被困籠中的飛蟲般四下亂竄,卻始終無法逃離這巴掌大小的圓環,被面具遮的有些發黑的目光仍然直勾勾地盯著少女的清瞳,始終不敢離開半刻。
再一次突然,少女的細頸微微搖晃,并向一側偏轉,到最后甚至成了45度角的傾斜,配合那如同滄海鮫淚的盛世容顏,以及那好似初生新荔一般的絕世玉腮,此刻仿佛變化作一把又一把利劍,直直刺擊著洛杰的胸膛,平日里堅硬無比的天霜之心,此刻就像是觸碰到巖漿的冰塊,正一點一點退散避讓。
“這,這?這!這莫非就是傳說中的'歪頭殺'?你三大爺的!快給勞資住手啊喂!再這樣下去勞資還沒有見到魔皇就得掛了呀!”
“不行,冷靜。冷靜!如果到現在這種情況還不能讓她對我完全放下戒備的話,無論是擊敗魔皇還是解救人質,這些計劃通通都得泡湯。冷靜下來,整理一下措辭。”
“小妹妹,你放心,叔叔不是壞人!”當洛杰說出這句話的時候,自己都有一種掩耳盜鈴的感覺。老實說,不論他在剛才那一瞬間想了多少東西,還是找不到對自己的稱呼要從哥哥變成叔叔的感覺,這種情況下說自己不是不打自招,都已經是毫無根據了。
少女將視線從洛杰身上移開,腮幫子一下子癟了下去,朱唇微啟,用一種小孩詢問父母的眼神看向洛杰的身后:
“漆骨將軍,請問我應該相信他說的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