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由于離家近，艾達一路步行到達面試地點。她核對門牌號，按了按門鈴，一個年紀大的亞洲男士出來開了門。

“您好，小姐！您是來應聘的嗎？”

“是的，您好！”

“請進！”

進入大門，艾達好奇的看著一屋子掛著的照片，都是同一個中國人，很好看的臉龐。客廳最前面有一個半圓形的臺階，看上去像講臺。她正看的出神，突然一扇門打開了。照片上的男人走了出來，他好像沒看見她。

“舒越女士，下面我將為你高歌一曲?！闭f完，那個男人自顧自地唱起來。

另外幾名男士緊隨其后，站成一排看他表演。

他唱著唱著竟然開始跳起舞來，艾達看了半天，忍不住直想笑。“這是什么情況？”艾達正在琢磨，旁邊有一名男士瞪了她一眼，她趕緊憋住笑。

“舒越，舒越，你怎么又去上班了，我跟你說的話你沒聽到嗎？”

艾達看見唱歌的男人走上前，想拉住某個人，但是最終好像沒拉到，他失落的跌坐進沙發(fā)。

有一個人走近艾達，“艾達嗎？讓您久等了，您是來面試的吧？”說話的是鄭遠。

“是的，請問你們這是？”

“我弟弟樂楓，他在排練話劇。”

“哦，我明白了。”

“要不這樣吧，他剛太投入了，一時半會兒緩不過來。您可不可以在臺上先拉一首曲子，這也算面試的一部分?！?

“好啊。”說完，艾達走上臺，她提起小提琴開始演奏。琴聲很治愈，過了一會兒，樂楓緩緩抬起頭，他看著艾達。聽著悠遠動人的琴聲，漸漸地他的眼神明亮起來，他走到艾達面前，盯著她看。艾達被他的眼神看得莫名地后退，她停止了演奏。

“楓兒，這是給你找的小提琴教師。”鄭遠趕緊走上前來拉住樂楓。

“小提琴教師？”樂楓看了看艾達。

“這是工作時間和報酬，您看一下。”鄭遠遞上一張紙。

一小時100歐元！艾達差點喊出聲，天啊，在他們國家，一小時也就20歐左右。每天工作兩小時，周末休息。艾達迅速地算了算一個月工作22天，就4400歐，抵得上當?shù)匾粋€普通白領了。難以相信。她抬頭發(fā)現(xiàn)樂楓始終在看她，心里想這個人不會有什么問題吧，這么高的報酬。

“楓兒是中國知名演員，報酬您不用擔心。”鄭遠看艾達有點疑惑的樣子。

“那先試試吧?！卑_最終說服自己。

出門的時候，她感覺樂楓似乎還在盯著她，她猛地回頭，正好撞見他看著自己。他的眼神，她倒吸一口冷氣。

出門的時候，鄭遠似乎看出了她的緊張不安。

“艾達小姐，實不相瞞，楓兒失去了愛人，受到激大刺激。他現(xiàn)在處于，處于創(chuàng)傷應激綜合癥的極端狀態(tài)。你放心，他沒有瘋，不會傷害人。”

“?。∥?，我很遺憾聽到這些?！?

“對了，艾達小姐的中文說的很好，你在中國生活過？”

“我沒有去過中國，我的媽媽是中國人，爸爸是挪威人?！?

“原來如此?！?

鄭遠目送艾達離去，沉思片刻，房子里傳出“嘎吱吱，嘎吱吱”的聲音。

他回到屋內(nèi)，樂楓練得一臉認真，“哥，你覺得我拉得怎么樣？

“一閃一閃亮晶晶那個？”鄭遠問道，

“嗯?！?

在鄭遠聽起來都是“嘎吱吱，嘎吱吱”沒有區(qū)別。

“那位老師，明天來嗎？”樂楓問。

“來。”

“哥，我得抓緊學，等舒越回來她肯定檢查?！?

艾達一路上都在想著剛才面試的一幕，這位中國演員住著北歐極簡風格的別墅，和父親一樣不缺錢。可是他剛才的樣子，他失去了愛人。艾達不免有點感嘆，在外人看來光鮮亮麗的一個人，真實生活未必快樂幸福。

回到家，她開始準備小提琴的課程，她之前做了一些準備，但是并不充分，也就是嘗試的投了簡歷，因為她看見是一個中國人在招聘教師。她作為混血，半個中國人，中文說得這么好，所以她覺得應該有機會，果然啊，工作終于有了，哪怕很不確定能做多久。

父親經(jīng)過她的房門詢問面試結(jié)果，艾達只回答一切OK，她拿到Offer，并且明天就開始工作了。她不敢告訴父親她要教的學生有點不正常，她怕那樣父親出于保護她會阻止她去。

第一天工作，艾達早早到達。雖然昨天那位男士告訴艾達她的學生沒有瘋，艾達依舊非常小心謹慎，她甚至帶了防狼噴霧，她可是戶外運動健將，攀巖運動愛好者，還有自由搏擊好身手。她相信自己可以保護自己。艾達打量著眼前的中國明星，他的名字叫樂楓，這個姓有點奇怪。他現(xiàn)在站在自己眼前，他看上去一切如常。

“樂先生，你好！我們開始吧?！?

“嗯?！?

“以前你學過多久？”

“學過一點。”

“那請你演奏一首你覺得演奏的最好的曲子吧?！鳖D了頓，艾達補充道，“看一下你的演奏水平。”

“好?！闭f完，樂楓開始演奏起來，是一閃一閃亮晶晶。

“好的，可以了?！卑_笑了笑，問道：“你學琴的目的是？”

“愛好?！?

艾達發(fā)現(xiàn)樂楓一直在看著她，除了剛演奏的時候。

“那你打算學多長時間？學到什么Level?(水平)，我了解了好安排呀！”

“會演奏《卡農(nóng)》”

“按照你現(xiàn)在的水平離演奏《卡農(nóng)》有點遠，不過，如果你好好練習基本功，還有如果你有天賦，那……”艾達開始喋喋不休起來，她其實是第一次做小提琴教師，她自己也很興奮。

“我們先來糾正一下拉琴的基本姿勢，我剛看到你的姿勢不太標準?！?

說完艾達走到樂楓旁邊，她想伸手去糾正他的姿勢，無奈他太高，自己的身高遺傳了母親。

她看到旁邊的凳子，說道：“很好，保持這個姿勢，別動”她一邊走一邊說，走到凳子邊，順手搬起凳子，來到樂楓旁邊，她站上凳子給他調(diào)整姿勢，一邊調(diào)整，一邊說：“前面要略微抬高，抬高比低位更好?！闭f著她用手去抬小提琴，突然她腳下一滑，一下從凳子上往前翻下去，同時她感覺有一只手攔住自己，猛地阻擋她往前摔。她忽地站定后，發(fā)現(xiàn)他的手竟然攔得是她的胸，啊，而且他一直壓著，不挪開！

??！她的第一反應是防狼噴霧，可是在她包里拿不到。突然她想起來自己不是有身手嘛，現(xiàn)在他在她身后且一只手在前面，給他來個過肩摔，讓他看看她的厲害。艾達順勢拽住樂楓的手，過肩摔，過，過，怎么過不去？她發(fā)現(xiàn)完全拉不動，她憤怒而尷尬的回頭看著樂楓。

“你干嘛？”樂楓問道。

她松開手，“你知道嗎？你剛才侵犯了我！”

“我救了你?！睒窏髡f完這句話，突然感覺似曾相識。

“你明明侵犯了我！你知道嗎？在我們國家，我可以告你騷擾。”

“我只是攔了你一下。”

“你需要跟我道歉！”

“我救了你！”樂楓自言自語道，“我救了你，舒越?！彼终f了一遍，然后他走開，繼續(xù)念叨“我救了你，舒越”，他開始自顧自拉起小提琴。

艾達看著他的樣子，明白他應該是開始迷糊了。她聽到他喊著那個名字—舒越，看著他黯然神傷，她聳了聳肩。算了，這個男人明顯是一個癡情的瘋男人，他的心里一直惦念著自己曾經(jīng)的愛人。剛才只是個小意外。

可是自己明明是有身手的，剛才怎么，怎么一點拽不動他，想好的完美過肩摔呢？也許他太重？疑惑他也練過？不想了，繼續(xù)做好我的老師吧。

“樂先生，樂先生……”艾達喊了幾聲有些恍惚的樂楓。

“舒越，你在喊我么？”樂楓抬起頭看著艾達，他的眼睛開始閃爍。

“樂先生，是我，我是艾達?！?

“舒越，你回來了！”樂楓沖向艾達，一把抱住她，將她摟在懷里?！澳憬K于回來了”他低聲說著將艾達抱得緊緊地，彷佛怕她跑掉，一只手將她的頭按在自己懷里。

艾達被突如其來的擁抱弄得手足無措，她想掙脫，可是竟無法脫身。說好得我有身手的呢？怎么我的力氣這么小，說好的我可以一個打兩個普通男人的呢？艾達感覺自己無法動彈，手無縛雞之力，而且自己的臉被硬生生埋在這個陌生男人的懷里。就當她覺得快被悶死了時，他放開她，抬起頭緩緩說道：“舒越，我?guī)闳タ茨侥?。?

“慕慕，誰？為什么要帶我去看慕慕，我是你的家庭教師，樂先生，你弄錯了，完全錯了?！鞍_反抗著，可是樂楓全然聽不進去，他拉著她的手推開一扇門。

他們進入一片花園。草地上有一個小男孩，大約四五歲。

“慕慕。”樂楓喊了一聲。

叫慕慕的男孩抬起頭，“粑粑，你后面是？”慕慕瞪著大大的眼睛：“姐姐，你好！”

“hi，小家伙！你好！”艾達終于掙脫了樂楓的手，準確說是樂楓放開了她的手。

“姐姐，你為什么來這里？”他奶聲奶氣地問。

“我是你爸爸的家庭教師！”

“你是拉小提琴的嗎？”

“嗯。”

“我剛才聽見了?！蹦侥阶屑毧戳丝窗_，“姐姐很漂亮，但是沒有我媽媽漂亮?！?

“啊，是嘛！”艾達感嘆?！澳阍诿κ裁矗俊彼噶酥感〖一锩媲耙欢褨|西。

“我在造一艘船，粑粑說媽媽去了海的那邊工作，我要去找找媽媽。”

“你是坐這艘船去找媽媽嘛？”艾達繼續(xù)問。

“是啊，姐姐，你來幫我吧。”

艾達無法推辭，開始幫小家伙完成他的船。他們一起搭啊搭，拼啊拼，很快似乎熟悉起來。

“我媽媽最漂亮，粑粑最愛媽媽和慕慕！可是媽媽去了很遠的地方工作了，粑粑說她要等慕慕長大才會回來?！鳖D了頓，他又繼續(xù)道：“姐姐，慕慕要長高，要長大，有什么好辦法呢？”

艾達一時說不出話來，她已經(jīng)理解慕慕想趕緊長大，長大了媽媽就回來了。

她繼續(xù)陪小家伙玩了一會兒。然后艾達回頭看了看樂楓，來到戶外，他似乎又清醒了，一聲不吭地站著。她不知道他是否記得剛剛的所作所為，不過她忽然就不計較了。正在這時，她聽見自己的手機鬧鈴想起來，下課時間到了。她站起身，對樂楓說道：“樂先生，時間到了，我今天的工作算完成了嗎？”

“嗯?！彼貜土艘粋€字。

當她經(jīng)過他身邊時，他忽然說道：“剛才，對不起，我把你當成我的……”

他還沒說完，艾達連忙說：“沒關系，我，那個，明白。”走出不遠，她又說：“樂先生，希望你好起來！”然后她笑了一下離開了。

不尋常的第一節(jié)課充滿挫折，冒險，所幸有驚無險。艾達終于明白為什么雇主出了100歐元一小時，這一家的情況實在很特殊。

經(jīng)歷了第一節(jié)課，她對男主人已不再懼怕，更多的是同情，尤其是見到慕慕之后。

第二天上課，前半段進行的很順利，后來不知道什么觸發(fā)了樂楓的幻覺。他突然看著艾達單膝跪地，“舒越，我們結(jié)婚吧。嫁給我！”

艾達一臉驚訝，不知所措，好在她注意到桌上的電鈴功能。按了桌上的電鈴，保鏢會進來。于是她趕緊按下電鈴，期望保鏢進來給自己解圍。

“舒越，答應我！”

艾達用求救的眼神看著保鏢。

保鏢立即反應過來，“艾達小姐，請一定不要刺激他，拜托，拜托！”

艾達會意，無奈地對著樂楓道：“我考慮一下?！?

樂楓的臉上露出一絲喜悅，“我們?nèi)ヅ隳侥?。”說完艾達的手被牽住，他們一起走進別墅后，面朝大海的花園。

接下來的日子，在被抱了三次：“舒越，你回來了”，和被求婚兩次“舒越，我們結(jié)婚吧”之后，艾達慢慢地習慣起來。她深深地同情這位癡情的男人，他出現(xiàn)幻覺的時候如此深情款款，打動人心。她沒有刻意揭穿他，只是默默配合地回答：“嗯，我回來了?！被蛘摺敖Y(jié)婚是很重要的事情，我需要慎重考慮?！?

一個月后，樂楓的心理醫(yī)生告訴大家，樂楓的情況有所好轉(zhuǎn)。艾達也發(fā)現(xiàn)他出現(xiàn)幻覺的時間越來越短，次數(shù)越來越少。而他們也漸漸熟悉起來。

某天上完課，艾達整理小提琴準備回家，她聽見樂楓對著保鏢說：“天氣這么好，我想騎車出去轉(zhuǎn)轉(zhuǎn)?！?

“楓哥，山地自行車嗎？”

“嗯?！?

“山地自行車？我給你們做向?qū)?，我熟悉幾條有趣的路線！”艾達興奮地插嘴。

“那我們一起吧?！睒窏髡f。

“我的裝備在家里，等我！”說完艾達飛奔回家，她家離得近，她回到家快速換好裝備騎上車和樂楓匯合。

一行四人騎車出發(fā)了，艾達一路飛馳，她騎在最前面帶路。他們時而沿著海邊的公路騎行，時而穿越高低起伏的小樹林，一路上艾達開心地笑著，興奮地說：

“我最近經(jīng)常騎這個線路，我?guī)銈內(nèi)ヒ粋€地方。”

艾達說的那個地方是靠海的巨大巖石邊，這里是攀巖圣地，連綿起伏的山脈，一望無際的大海，湛藍如洗的天空。

樂楓的神情忽然低落下來，他隨著艾達停下車，一步步朝海邊走去。保鏢緊隨其后，艾達也默默跟上去。

他站著眺望大海，看了很久他坐了下來，艾達走過去也坐下來。

“那天，舒越，就是從那里墜入大海。”他抬手指著不遠處，艾達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望過去。

“發(fā)生了什么？”

巖石邊，呼呼的風聲，仿佛低吟，樂楓娓娓道來……

......

時間回到五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