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小子！……飯做好了嗎？”

“我餓了….”

“傻小子？”

早晨，光著腳丫子的涼冰緩緩走出臥室，還有些睡眼朦朧的她，下意識地召喚著自己的大廚，然而幾聲呼喚后，卻沒有得到回應。

擦了擦眼，發現空無一人的廚房，涼冰柳眉微蹙，看向了大門緊閉的臥室，透過房門，看見了一道蕭瑟背影，忽然一聲輕嘆：

“已經第三天了，這傻小子，還不出來嗎？”

三天前，陳鋒魂不守舍地歸來，一言不發地將自己鎖到了臥室之中，一待就是三天，這期間，一次都沒有出來過。

從未見過陳鋒如此表情的涼冰，知道他肯定是在外面遇見了什么，于是第一時間便啟動洞察之眼，觀看了他一整天的行程記錄。

然而，在看完所有經歷后，涼冰的困惑卻并沒有得到解答。

“那個叫喻晨的小妞…..到底跟傻小子有什么關系….為什么傻小子一看見她，就跟特么見了鬼似的？”

“是熟人？但是超神學院記錄中，傻小子是第一次來這里，這倆人應該不認識才對….”

“喻晨的記憶我也讀過幾遍了，根本沒有他.....”

“他大爺的，到底發生了什么事了！”

涼冰眼神精光閃爍，心中莫名地有些煩躁。

本來按理來說，在陳鋒心神失守的現在，正是涼冰向他施加控制的最好時機，說不定用一些手段，就會收獲一個強大的助力。

但是或許是涼冰不屑趁人之危，又或許好奇心作祟，她并沒有對陳鋒做什么，反而選擇轉頭去調查原因。

可能她也想知道，到底是什么，讓一個溫文爾雅，隨時帶著微笑的青年變成了一個這般頹廢的模樣。

然而，三天過去了，無論她怎么調查，這兩人在認識之前的生活都宛如兩條平行線一般，毫無交集，更談不上有什么糾葛。

極度不匹配的過往，甚至讓惡魔女王一度懷疑自己的洞察之眼是不是出了問題，陷入了郁悶。

光著兩只潔白如玉的小腳丫，在陳鋒門口踱步，不知道少次掃視房間里的那倒身影后，涼冰的眼底，一抹隱藏極深的擔憂終于逐漸涌現。

“傻小子，你到底怎么了？”

她忘不了，那天陳鋒歸來時的模樣。

那時的他，不再是那強大的戰士，只是一個被剝除了所有偽裝后，迷茫而又脆弱的普通人。

又或許，這才是涼冰執著于調查的原因。

“靠！不行，老娘等不下去了，今天必須得讓傻小子說實話！”

涼冰眉頭一挑，好像終于壓不住自己的好奇，又或許源于是內心深處的擔心，她終于不再選擇等待，上前一步就要敲門。

然而，她的小手剛伸出，卻在房門前驟然停住，眼神不斷閃爍，像是在做什么重要的決定。

“我靠，我肯定是瘋了！”

“傻小子，你要是以后敢跟我作對，我特么絕對弄死你丫的！！！”

嘴上不斷罵罵咧咧，涼冰卻收回了手，轉身，帶著滿臉的不忿走向了廚房。

......

房間中，陳鋒靠坐在床邊，一動不動，像是在凝望著窗外的天空，又像是什么都沒看。雙眼之中，盡是空洞。

他的手中，白色的進化信賴者散發著幽光，如同心跳一般的聲音緩緩響起。

“咚...咚！.....咚...咚！.....”

從短劍中散發出的綠光，照亮了陳鋒的側臉，也像是把他拉回了現實世界。空泛的雙眼逐漸有了神采，他低頭看了一眼這代表著光明的力量，眼中的復雜與憂愁，卻是前所未有的濃厚。

“咚！咚！”

忽然，兩道清脆的敲門聲，打破了房間中的寂靜。

“請進....”

陳鋒低聲應答，沒有回頭，將白色短劍緩緩收入懷中。

房門打開，一道輕巧的腳步聲走入房間內，在陳鋒身后駐足，略顯別扭的聲音響起：

“那個....咳咳.....我做了早飯，你吃嗎？”

聽著這熟悉的煙嗓，陳鋒有了反應，回過頭來，正好看見了強裝鎮定的涼冰，她手中，還端著一碗類似于粥的食物。

對，就是類似于粥。

平常的粥，綿軟細膩，入口即化，就算有其他食材，也能完美融入進去，成為風味的一部分。

然而涼冰手中的粥，不能說做的不好，只能說不如不做。

一片焦黃的米漿里，幾只黑如木炭的小蝦米正在仰望星空，死不瞑目，不只是什么種類的菜葉在碗中不斷沉浮，像是熱帶沼澤里的灌木叢，至于氣味，更是宛如剛施完肥的菜園，無比“清新”。

即便是陷入低谷的陳鋒，當看見這一碗“粥”時，也實在無法保持面不改色，古怪中，略帶著試探地問道：

“這是.....我的早飯嗎？”

看見了陳鋒眼神中的狐疑，涼冰眼中有著微微的波動，嗤笑一聲，像是帶著不屑，還有些許其他的情緒。

“呵呵，不吃算了....”

她轉身便要走，卻被陳鋒朗聲叫住，

“等等”

“干嘛！”

涼冰略帶冷意地回頭，收獲的，卻是陳鋒伸出的手掌。

“給我吧...”

“正好我餓了”

雙眼如繁星，那微笑，還是如往常一樣的溫暖。

看見這熟悉的笑容，涼冰一愣，還沒等她反應過來，手中的粥已經被陳鋒拿下，后者端起碗筷，就要大快朵頤。

陳鋒表現拒絕，涼冰心里不快，但看陳鋒真要吃，她又有些莫名的后悔。

“哎....等會兒，那什么.....我拿錯了，我馬上換一碗！”

她說著，便要從陳鋒手里搶下她做的黑暗料理，但是已經為時已晚，

只見陳鋒一個仰頭，就將整碗粥一飲而下，一滴不剩，只剩涼冰僵在半空中的手，和不可置信的小臉。

“我靠！你都吃完了？”

“你何必呢傻小子，我逗你玩呢，那東西看著就難吃好吧！”

面對涼冰的疑問，陳鋒卻是轉過頭來，臉上的笑意沒有絲毫變化，目光清澈。

“其實味道還不錯，你應該也留點試試....”

“非要提個建議的話....就是蝦子有點糊了，其他都挺好”

“我擦，真的假的？”

涼冰瞧了瞧被陳鋒喝干的小碗，再低頭看了一眼自己如玉般的小手，有些驚喜道：

“沒想到我還有做菜的天賦....這倒是有些意外啊！”

陳鋒看著面露欣喜的嬌人，眼神中的憂愁卻是散去了不少。

涼冰做的好吃嗎？答案顯然是否定了。

可以說，這幾乎是陳鋒吃過的最難吃的東西，甚至比上輩子野外訓練吃的蚯蚓都還要讓人難以接受。

但是，當他看見涼冰從來一塵不染的裙子上，粘上的那幾道菜漬；膚如凝脂的小臉上，抹上的一層油黑；和那因為無意識的緊張，攥緊的小拳，

再難吃的東西，也會甘之如飴。

一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女孩為了他第一次下廚，他還有什么好挑剔的呢。

心中微微蕩漾，陳鋒凝視著涼冰，目光吞吐。

少頃，他忽得開口：

“涼冰....”

“嗯？”

涼冰抬頭，正好與陳鋒那深邃的雙眼對視。

“你有時間嗎，我想.....跟人聊聊....”

這一刻，涼冰從陳鋒的雙眼中看到了一樣東西，一樣以往從未出現過的東西。

那叫做信任。

她微微一笑，宛如百花綻放。

“好啊....”

......

同時靠坐在床邊，看著窗外的風景，涼冰長出一口氣，輕聲道:

“你意思是，那個喻晨跟一個死去的女孩，長得一模一樣，是吧？”

“是的”

“那個女孩.....對你很重要嗎？”

“.....非常重要！她是我前....她是我的前女友....”

涼冰瞟了一眼陳鋒，沒說什么，繼續問道：

“她怎么死的？”

說道這個，陳鋒眼中再次不可避免地升起了一抹痛楚，只是到現在，他已經可以很好地控制，不讓自己表現地過于異樣。

“她是，被我害死的....”

“我曾經答應過她，會保護好她，不會讓她受到任何傷害....”

“但是我食言了....”

“我沒能守住，她死了...是我的錯”

隨著陳鋒的訴說，他的聲音愈加低沉，像是有一塊千斤巨石，吊在他的心里，讓他不斷地下墜，下墜。

涼冰將一切盡收眼底，沒有出言安慰，只是慵懶的聲音中，有種讓人安心的溫和。

“所以，當你見到喻晨時，你把她當成你的前女友，你這么大反應，是因為你的內疚和恐懼？”

“最開始，是的...”

陳鋒深呼吸一口氣，將自己從那悲傷情緒中抽出，平淡訴說著。

“我確實被喻晨嚇到了，以為見到了她，但是后來我回來后，仔細想了很久，很久...”

“我不得不承認，世界上不會有兩朵一模一樣的花，人死，也不可能復生...”

“這個可說不定....”

涼冰默默在心底吐槽，表面沒有任何異樣，繼續聽陳鋒講述。

“這幾天，困擾我的，其實是另一件事...”

陳鋒說著，目光變得悠遠。

“喻晨的父親...喻九龍...”

“一切的證據都表明，他可能是我的敵人...”

“然而現在，敵人的女兒，卻跟我以前最親密的人長得一樣....”

“我不得不懷疑，他是要利用喻晨達到一些不可告人的目的！”

“哎，等會兒？”

聽到這，涼冰卻忽然打斷道：

“你怎么知道，喻晨就不知情....”

“萬一她本身就跟喻九龍是一伙的呢？”

聽到涼冰的疑問，陳鋒卻堅定地搖了搖頭，解釋道：

“她不是，這個我已經驗證過了”

當時，在見到喻晨的第一眼時，陳鋒在震驚之余，便已經想到過這個可能，懷疑是暗中的黑暗故意放出的棋子，于是第一時間便使用了奧特之眼將喻晨里里外外全部看透了。

但結果是，喻晨身上沒有任何黑暗的痕跡，思想也沒有收到任何控制，至于長相，更不是人工改變，而是天生就長這樣。

這一下陳鋒就將喻晨的嫌疑排除，如果她真是與黑暗有所瓜葛，在這么近的距離下，陳鋒不可能一點痕跡都看不出。

所以答案只有一個，喻晨本身是無辜的，但是將喻晨擺上這個臺面的人，不一定抱有善意。

但是，這些陳鋒不可能跟涼冰解釋，奧特曼的力量，是他最大的秘密，不到萬不得已，絕不會主動暴露。

只不過，他不知道，眼前這名女孩，已經是一名劇透玩家了。

看著陳鋒不愿多言的樣子，涼冰心里就已經有所猜測：

“哦...看來又是那巨人的力量....哎...真饞呀，也不知道傻小子啥時候才能給我試試..”

沒有注意到涼冰忽然變得炙熱的眼神，陳鋒繼續道：

“到這里，讓我苦惱的地方就出現了...”

“我有些不知道，該如何應對....”

陳鋒說著，滿臉惆悵。

“往常的話，無辜的人，我會盡量遠離她，以免她被牽扯進不屬于她的戰斗....”

“但是這次不一樣，這次，我沒得選...”

“暗中的敵人不知道從哪里得知了我的過去，將喻晨當做籌碼，逼迫我入局，這時我就算想讓她置身事外，也晚了...”

“或者我也可以選擇跟喻晨攤牌，讓她遠離自己的父親，只是我不知道，這樣對于一個女兒來說，是否有些殘忍，更何況這一切還只是建立在我自己假設之上...”

“還有一些想法，比如.....”

陳鋒詳細講述著這幾天他腦海里構思的一套又一套辦法，而涼冰就端坐在旁邊，安靜地，仔細地聽著。

良久之后，涼冰終于開口了：

“傻小子，你注意到一件事了嗎？”

陳鋒一怔，問道：

“什么事？”

涼冰端出不知從哪里拿出的紅酒杯，優雅地微抿一口后，嬌聲道：

“你沒注意到，這么多的方法，你都在主動削弱自己的存在感....”

她看向陳鋒，目光逐漸明亮。

“你不是沒有更好的方法，你只是在逃避...”

“逃避喻晨...逃避那個女孩，那段讓你痛苦的回憶......”

“你心中，早已有答案了，不是嗎？”

陳鋒面對涼冰的目光，卻像不敢對視一般低下了頭，沉默了好一會兒之后，才輕笑道：

“呵呵，沒想到這都被你發現了....”

他輕嘆一口，后腦枕在床上，望著天花板，悠悠出聲：

“更好的辦法，我不是想不到...”

“既然喻晨可能是誘餌，那么我也可以將計就計，時刻跟她在一起，暗中保護她，就可以在防止她受傷的同時，避免她被利用來對付我。”

說著，陳鋒卻是一陣苦笑，眼中復雜光芒吞吐。

“但是....我實在是沒辦法跟她待在一起....”

“喻晨實在和她太像了，像到我都分不清...”

“我害怕回想起她...”

“但我又害怕，跟喻晨接觸久了，她在我記憶中的模樣會變淡....”

“怎么會呢...”

陳鋒正說著，涼冰卻忽然插嘴。

“遺忘或許是生命的本能，但將珍貴的記憶長久保留下來，同樣也是生命的奇妙之處.....”

涼冰喝了一口紅酒，眼中少見地泛起了一抹回憶之色，想起了數萬年前，那名銀發老阿姨，在滿眼星光之時，跟她說過的一段話。

“....羈絆是不會隨著時間流逝而變淡的，它只會在一次又一次的回憶中不斷清晰，不斷深厚。無論間隔多遠，時間多久，只要我們還沒有停止思念，羈絆就會一直存在，直至永遠....”

涼冰說出的這段話，令陳鋒微微一怔，細細品嘗，只感覺字里行間韻味十足。

“這段話....說的很好”

“是哈，畢竟是上了年紀的人，總會有些不一樣的心得”

涼冰說著，再度看向陳鋒，細膩的嗓音響起：

“陳鋒，你覺得你跟她的羈絆，會逐漸變淡嗎？”

“怎么會”

陳鋒毫不猶豫地回答：

“我記得跟她第一次吃飯的時候，她非要讓給我一個雞腿的，其實她自己最愛吃了...”

“我還記得，她第一次邀請我到她家時，她竟然早上5點鐘起床去山里給我摘果子，結果自己摔了一跤，我找了她兩個小時才找到...”

“還有，她給我做的便當，總是會畫一些小動物，害我老是被戰友嘲笑，呵呵....”

“我還記得.....當我說要娶她時，她整整哭了一個小時，讓我的求婚計劃都被打亂了，真是個愛哭鬼....”

陳鋒說著，臉上的微笑逐漸洋溢，像是又回到了那段時光，那名少女，依舊存在于身邊，在微笑，在哭泣，在一起。

而這時，涼冰倏然開口了：

“所以，你不是還記得嗎...”

“記得這么清楚”

陳鋒沉默了，看著眼前的玻璃，陷入了呆滯。

在玻璃的倒影中，兩名長相相同的人，同時出現。

一名著白色長褂，氣質清冷。

一名如山間精靈，純真可愛。

二者的身影，從未重合。

“原來，我們之間的羈絆，從未變淡嗎...”

“小玉...”

許久之后，陳鋒終于笑了，笑的如釋重負。

看見陳鋒的微笑，涼冰嘴角也緩緩揚起，舉起酒杯，將紅酒一飲而盡。

此時，陽光透過了云層，將二人的身影映在墻上，仿佛重疊。

好像象征著，又一段羈絆的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