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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無聲吶喊

銀白色的班車顛顛簸簸行駛在山路上,正值秋天,狹窄的土路兩邊植被依然茂盛,多的只是那點葉片上的灰塵。

狂躁的秋風吹過,沾滿泥土的樹葉跟著搖曳起來,車輪下細小的塵土紛紛揚揚。

整個班車里頓時布滿灰塵,個別穿著整潔的人,連忙拉起身邊的車窗,但還是擋不住秋風的狂烈。

車里有孩子的哭聲,老人的咳嗽聲,坐窗邊的老人,把頭拼命往車外伸著,他艱難地用手撫著車窗,似乎是暈車了,或許車外的空氣會讓他舒服一點,他咳嗽的聲音越來越大,坐他旁邊的人,是個老婦女,她只是皺著眉頭瞟了一眼老人,然后再沒多看一眼,嫌棄地扭過身子捂著口鼻。

老師傅依然靈活地擺弄著方向盤,坑坑洼洼的土路使得他身子不由自主地跟著車身搖晃起來,這輛班車年代已久,車身破舊不堪,車門完全不能合攏,座位的皮質被摩擦得完全看不出原色,還有個別地方已經破了幾個口子,露出了些姜黃色的海綿。

伴隨著哭聲,咳嗽聲,還有車底部發出的哐啷聲,班車一路慢悠悠地行使著,每每遇到上坡大轉彎的地方,整個車身就像一位耄耋老人,緊緊地抓著田埂上的雜草,老半天,才費力地爬上田埂。

嘿,柳莊,柳莊到了啊,柳莊的下車啦。

班車搖搖擺擺著在一岔路口停了下來,剎車的嘎吱聲音拖得老長,車身停下的最后一刻,大家都隨之往前傾斜了一下。

老師傅大聲溫和地吆喝著,他伸著懶腰,從破了一半的黃色后視鏡看著車廂里的人。

人群慢慢從沉睡中醒來,大家挪動著身子,不下站的人調整了姿勢,咂咂嘴巴繼續沉睡過去。

部分人拎起自己的包袱,往車門口擠去,站最前面靠近車門的中年男人,伸手拉著門頭上的把手,一下一下用力拽著,車門把手很細很小,他根本不好施力,從背后看他,整個人都顯得十分僵硬。

老師傅伸完懶腰打著哈欠回頭看著男人,含糊不清地說道。

用力,提起來一點,小心夾到手啊。

中年男人調整姿勢,粗大的手掌重新捏了捏把手。

哐啷!

車門一瞬間被打開了,像散架般搖搖晃晃往一邊靠去,若不是看到兩排鉸鏈穩固地粘在那里,還真會讓人以為車門已經徹底費了。

老師傅見狀,臉上也沒任何想多言的表情。

跟隨著中年男人,車廂里陸陸續續下去五六人,最后下車的人順手把車門關上了,車門關起的時候居然很容易,順滑得絲毫不用力氣。

久久,班車底部發出打火的聲音,待聲音減弱之后,車身才慢慢往前挪動,最后在岔路口留下一絲的柴油味。

下車的五六人整理包袱一番,然后不約而同朝岔路走去,一前一后,默不吭聲。

雙月把手提背包扔到地上,她蹲下去,踮起一只腳后跟支撐著屁股,她把松散的鞋帶解開又重新用力系起來,之后她又換了另外一邊,也是一樣的解開再用力系緊。

她站起身來,拉扯著衣角,然后把頭上的橡皮筋摘下來叼在嘴里,雙手粗魯地整理著她烏黑的長發,待額頭前的發絲整整齊齊全攏到腦后時,雙月用嘴里叼著的橡皮筋把頭發繞來繞去扎成個馬尾。

午后的陽光不算太烈,秋分時節,氣溫不算太高,相反還讓人感覺很涼爽。

一年四季,春與秋最為忙碌,柳莊一山接一山的玉米地,從秋的中上旬,每塊田地里的玉米,就像比賽一般,黃綠色的葉片一天天變暗變枯,柳莊人起早貪黑,頂著露水,踩著秋霜,鐮刀起起落落,把站立的玉米一棵一棵放倒。

和柳莊人一樣起早貪黑的,還有柳莊的牲口,柳莊騾子的背上,左右分別掛著一個大花籃子,柳莊黃牛的肩上扛著牛軛,身后拉著木制的兜車。

它們鼻子里喘著粗氣,不分晝夜地搬運著春的播種秋的豐收。

柳莊老人說。

牲口可比人厲害了,它們大黑天里都不用鐵皮手電筒也能走路,它們天生就有夜眼的,那雙夜眼就長在腳的內側兩邊。

雙月認認真真在走路,陽光漸漸把她的影子拉得細長。

19歲的雙月,個頭不算太高,身材微微胖,一雙小眼賊精精地看著四周,她屬于柳莊比較能說會道的女孩子。

大概走太急促,雙月額頭上已濺出細細的汗珠。

柳莊地廣人稀,雙月走了近一個小時才走到寨子口,她多次納悶,為什么自己在的寨子不像別人家寨子一樣,出行方便,自己在的寨子偏遠得與世隔絕一般。

雙月穿過幾家瓦房,然后躲到一棵胡桃樹身后,伸著脖子往一所瓦房看去,她也許不知道,這棵胡桃樹根本藏不住她的身體。

瓦房前堆著三兩堆玉米桿,高高地超過正常人的個頭,雙月瞇著眼睛死死盯著玉米堆。

一會,一個身影從玉米堆后面走了出來,那人沒發現雙月,只是自顧自地整理著玉米桿,那人整理滿一懷抱玉米桿并抱著走了,過了一會,那人又出現了,同樣低著頭整理著玉米桿。

胡桃樹后面的雙月看清了此人,并露出頭喊道。

成虎,成虎,你姐在不在,幫我叫一下她。

剛抱著玉米桿起身的成虎,扭頭看到雙月,眼睛一斜,沒好氣地低聲喊道。

有人叫你。

并再沒回頭,抱著玉米桿自顧自走了。

一會,玉米堆后面跑出一個瘦瘦高高的女孩子,女孩子一邊跑一邊用手壓著草帽,生怕草帽掉在地上,她歡快地跑到雙月面前。

雙月在不解地看著成虎的背影,皺著眉頭。

你弟為什么見到我都不喊我一下。

他啊,剛剛和我吵了一架,管他的。你去看了怎么樣,嗯?

瘦瘦高高的女孩子迫不及待地盯著雙月的小眼睛,她似乎沒有感覺到,雙月對于成虎見到長輩沒打招呼還在有點耿耿于懷。

哦。

雙月瞟著遠去的背影眨了一下眼睛,收回眼神看著眼前這個瘦瘦高高的女孩子。

女孩子名叫成玉,和雙月是發小,成玉瘦瘦黑黑,一雙大眼睛忽閃忽閃,樣子看上去老實巴交的成玉,在熟人面前健談,在生人面前卻很羞澀。

和上次我跟你說的一樣,我哥說了,他那邊沒問題的。就是你,你到時候可別騙我啊,說好的。

雙月一口氣說完,她摸索著自己的背包,從里面拿出兩個橘子,遞給成玉一個,成玉接過橘子,大拇指在橘子皮上搓了搓。

拳頭大的橘子色澤明艷,橘皮像摸了豬油一般亮晶晶的。

雙月用大拇指在橘子凹面挖了一個口,然后嫻熟地把橘皮去掉,成玉聞到一股清新甜蜜的橘子味。

左手拿著橘子肉,右手握著橘皮,雙月左看看右看看,確定沒人,并把橘皮扔到了旁邊的荊棘草叢里,之后她把橘瓣平分掰開,分給了成玉。

雙月往嘴里塞了一瓣橘子。

我的老天爺啊,這也太甜了吧,成玉你快嘗嘗,太甜了。

雙月砸著嘴巴,一邊瞇著眼享受著,橘汁在她唇縫邊亮晶晶的,最后她忍不住把手里剩下的橘子全塞進嘴里面了。

成玉微微笑起來,她眨著眼睛看著雙月。

你這也太夸張了吧,哎,雙月,你說的事我不會騙你的,到時候啊你挑個好日子,我等你哦。

成玉還在笑,她輕輕推了推雙月。

雙月咽下了嘴里的橘子,她朝背包里摸了摸,又拿出兩個橘子來遞到成玉面前。

喏,拿兩個給你弟嘗嘗,哄哄他,我看他好生氣的樣子。

成玉沒有接,雙月硬塞給她。

雙月整理著背包帶子,又說到。

成玉,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只要你說話算話,不騙我就行了。

雙手捧著橘子有點不自然,成玉把帽子拿下來裝橘子。

你相信我吧,雙月。

雙月整理好了背包,她嘬著嘴朝成玉點點頭,見天色漸漸暗了下來。。

那時候不早了,我回家去了,回去家里我媽他們干活沒回來的話我還要做晚飯呢。

和雙月道了別,成玉朝自己家走去,路過玉米堆,她順手揪了兩三個空玉米殼。

成虎,成虎?

成玉把玉米殼往火塘邊一扔,把橘子放在八仙桌上,三個橘子擺在一起,她把那半個沒吃的剝了皮的橘瓣放在最上面。

不見成虎,成玉皺著眉頭,天色黑了下來,太陽落山之后,天黑得比較急促,忙了一天的成玉趕緊坐到草墩上,往火塘里生火。

她從旁邊一面土基墻的墻縫里拿出一盒火柴,配合著玉米殼,干燥的秋天,沒被雨水淋過的枝枝條條是很容易生起火來的。

成玉低著頭認真往火塘里放木柴,干枯的木頭時不時發出滋滋的炸裂聲,一雙腳從她旁邊走過,雖然猜到了是誰,成玉還是猛的抬頭看著那人。

你去哪里了?叫了半天,人影都不見!

天黑了,把那一窩小雞放雞籠里去,你以為我閑著??!

成虎氣嘟嘟說著,頭也不回,徑直走到柜子邊,嘩地拉開柜子,在里面搗鼓翻弄著。

你閑著也沒人敢說你,這家里啊上上下下數你最有理。

成玉也氣嘟嘟回了話,由于太靠近火塘,她黑黑的眼睛被一絲絲的煙霧熏得眼淚汪汪。

成虎當沒聽見一樣,他摸出一把剪刀,笨拙地用剪刀口戳弄著右手手掌心,那一根細細的雞籠竹條上的倒刺讓他有稍許疼痛。

屋前的土路,叮叮當當的鈴鐺聲一陣陣隨著山羊的腳步傳來,趕羊人一聲一聲的吆喝著,這是天黑務農們回家的號角。

火塘里的火堆越燒越大,噗嗤一聲,燃盡的枝條斷裂了,火堆往一邊倒去。

成玉慌忙握著火鉗擺弄著。

烈火烤得她的手背發紅,她哆哆嗦嗦著,試探性地一次次把火鉗靠近柴火,不知是和火塘急了眼還是因為成虎沒搭理她急了眼。

成玉喊了起來。

快點快點,做飯挑水,你選一樣,天都黑了,別人家煙囪早冒煙了。

不知是手掌心的倒刺拔出來了,還是因為聽到成玉一番話,成虎嘩啦一聲把指甲剪扔進抽屜關上,扭頭走到灶臺前拎起兩只鐵桶,雷厲風行地邁著步子跨出了門檻。

成玉一直盯著他看,落滿黑色油氣的電燈泡發著橘黃色的光,抽屜和鐵桶被他撞得砰砰作響,路過成玉的時候,一只鐵桶還差點甩到她臉上,成玉扭過頭,朝他背影吼道。

吃點橘子再去吧!

人早已經消失在夜色里。

秋風平地而起,堆起的玉米堆葉子嘩啦啦響起,夜風吹起來很涼快,其中還夾雜著一些秋天里萬物干枯的氣味,在急促的平息后,又讓人有短促的燥熱,之后便回到正常的溫度。

吃過晚飯,一家四口去了成玉爺爺家。

成玉的父親成天順走在前面,不到五十歲的他后背看起來依然還挺直,明顯的地中海讓他多了幾分蒼老,他背著手,一腳一步沉重的走著。

這次去,主要是和二弟成天意商量兩位老人的養老問題。

成天順細細琢磨著。

他聽過方圓幾里很多很多家對于養老人的例子,有的爭,有的推,其中無一件離得開錢財問題的。

看著走在自己身邊的兒子成虎,成天順心里五味俱全。

前一輩的人在做,后一輩的人在看,自己何嘗還不是會變成自己的老父親一樣,某一天,自己說的話再也不算數,只能聽著骨頭硬的人說了算。

兩家距離不遠,沒幾步路便到了。

老二成天意還在喝酒,他招呼大哥坐下來一邊喝一邊聊,成虎也湊了過去,二媳婦紅梅在灶邊幫他們炒下酒的花生米,大媳婦香楠,成玉,還有兩位老人坐在火塘邊,火塘里的火燒得很旺,夜晚,氣溫下降了許多,家家戶戶都習慣生個火塘,飯后圍坐著烤火。

兩位老人依靠在墻邊,燈泡的亮光還不及火焰光亮,搖曳的火焰照著火塘旁邊的人,光線不夠充足,兩位老人臉上的表情隱隱約約。

紅梅忙完之后也坐到火塘邊來和香楠聊天。

紅梅現在是沒有孩子的,她和成天意一樣,都是在自己當地打光棍最長的,后經媒人介紹認識,兩人其實談不上喜歡,只是一來二去并稀里糊涂辦了酒席,之后的六七年一直沒懷上孩子。

也是這樣的沒有孩子的組合,自然不像成天順家有了孩子分了家,兩位老人加兩位老夫妻,成天屋檐下面生活,難免矛盾多。

所以紅梅總是揪著成天意吵,一定要把養老問題敲定下來。

兄弟倆你一口我一口喝著燒酒,談話的內容完全與養老不沾邊,成虎在哥兩個的笑聲中默默不語,只是時不時幫他們兩添酒。

為什么不行?。?

火塘邊傳來成玉的喊聲,聲音里帶著氣憤和委屈。

三人不約而同看向火塘,成天順一皺眉,拍了拍成虎。

去,看看你姐是怎么了?

然后扭頭又和成天意劃拳喝酒起來。

成虎懶洋洋地起身,順起一個四角凳子往火塘走去,才坐下來,母親香楠惡狠狠說道。

不行就是不行!你要么好好學點書,要么回家嫁人!

成玉也不甘示弱。

學書?就那四眼牛皮王?你問問成虎他教的是些什么,再說學書讓成虎好好學得了,我不學!

四眼牛皮王,是寨子里對說書的起的外號,整個柳莊,沒幾個寨子有說書的。

一般教書的都稱為老師,教的都是正常上學年齡的孩子。

對于像成玉這樣達到上學年齡卻沒上過學,而想學一些知識的大齡人,專門有說書的,而這些說書的,都是退休下來的老教師,老教師經驗豐富,明白這類人的心里,學東西是不可能定定心心的,所以每次都是合起書本來,就是聊天,聊生活,聊家庭,聊社會。

所以,大家都叫寨子里說書的為四眼牛皮王。

四眼,當然是因為他帶著一副老花鏡了。

成虎點點頭本想開口,抬頭看到母親惡狠狠的眼神,又低下了頭。

你不學就趁早回家!去城里打工是不可能的,你以為雙月她哥哥是好人啊,你不是不知道,整個柳莊怎么說他的!

香楠很生氣,手指差點要戳到成玉額頭上去了。

雙月的哥哥雙陽,從小就出名,在柳莊偷雞摸狗不學好,小時候地痞流氓一個,長大去城里打工,帶回寨子的姑娘不計其數,起初大家以為帶媳婦回家了,大伙為他高興,吵著喝喜酒,后來每次回寨子,帶的姑娘都不一樣,一來二去,雙陽的名聲在柳莊徹底爛了。

盡管他每次回柳莊都帶著個姑娘,但大伙都還稱他為光棍。這點似乎讓紅梅想起了以前,她忍不住插話。

成玉,聽你媽的,你媽為你好,要是你誠心不想學書,回頭嬸給你招呼招呼小伙。

我不嫁人!我就要去打工,我都……我都和雙月說好了。

成玉急得咗著嘴巴,可憐兮兮地看著母親香楠。

一聽到雙月的名字,香楠也火了。

什么雙月不雙月,那姑娘賊精精的,到時候把你賣了你都要替她數錢呢!我不同意你去,你老實一點。

成玉想到她跟雙月保證說自己沒問題的,鼻子一酸,眼淚在眼眶里打轉,她還想再爭取一下。

我就要去!我都這么大了,什么都還要聽你的……

成玉說話聲音越來越小,香楠見她依然不死心吵著,又狠狠說道。

去什么去!你出去能干嘛,為你好你還不知道啊,明天就去跟她說清楚,她要去就去,你不能去!

香楠在教育自己的孩子,紅梅也不便多話,她往火塘里添著木柴。

成玉實在憋不住了,她一抬頭,幾顆豆大的淚珠掉了下來,她慌忙用手背擦去。

香楠見狀,條件反射般抬起手來想打成玉。

兩位老人和成虎忙坐直身子。

你哭什么哭,不能哭,在別人家哭是要掛紅的,你再哭一下試試。

香楠是真的生氣了,成玉忙擦干眼淚,大口咽著氣。

她是清楚母親說的意思的,在別人家流眼淚,是很不吉利的行為,會把這間屋子的好風水哭沒了,唯一能做的,就是通過掛紅來消除這一晦氣,哭的人送點禮財還有一根紅繩子,用來驅除晦氣。

紅梅顯然是明白的,但她還是很勉強地開玩笑道。

呵呵,沒事的,我們本來就是一家人,一家人哪那么見外。

說完,她的臉陰沉了下去,添柴的力道也增加了,她把手指一般粗細的枝條掰得啪啪作響,然后一把扔到火塘里,砰地一聲,火塘的火星子飛得到處都是。

圍坐在周圍的人忍不住挪了挪凳子。

紅梅還是一副莫不在心的樣子,她拍拍手巴掌,起身走了。

香楠已經看懂了她的臉色,她回頭蹬了一眼成玉,成玉滿腦子的委屈,怎有心思去理會嬸嬸的顧忌。

除了桌上兩兄弟歡聲笑語,其他人都陷于無比的尷尬中。

香楠找機會催成天順回家,屋外,成天意禮貌性送送大伙,屋里傳來摔東西的聲音,還有紅梅罵罵咧咧的聲音。

最終,雙月還是一個人離開柳莊去了城里。

那天,雙月穿著洗得泛白的襯衫,外套是一件連帽的黑色毛線衣,有一點點毛毛雨,成玉把自家的折疊傘遞給她,雙月白了個眼說借傘是不吉利的,說什么都不要,只是把自己的帽子拉起來蓋在頭上。

成玉紅著眼睛看著她,雙月手里握著兩個自家種的黃皮梨,她倆僵持著站在那顆胡桃樹旁,雙月緊緊握著手里的梨子,毛毛雨下得越來越細膩,她倆的衣服漸漸濕了起來。

雙月咧著嘴角看著眼前的淚人,其實比起來,她才更委屈,可是她卻怎么都哭不起來,她把手里的一只梨子塞給成玉,轉身頭也不回的走了。

雨下得起了一層迷霧般,成玉看著雙月漸漸遠去的背影,她忍不住哭了起來,她的眼淚,不知道是為成玉流的還是為自己流的,她嘴里呼出一圈圈熱氣,眼睛鼻子通紅,臉上不知是雨是淚,濕漉漉的幾縷發絲貼在臉上。

她肯定恨死我了,我們再也不是好朋友了,我把她騙了,老天啊我到底做了什么啊!

成玉心里想著,她又忍不住哭了起來。

雨越下越大,成玉掀起衣角狠狠擦了一下臉,然后也離開了那顆胡桃樹。

這場秋雨不像夏雨那般來得急驟猛烈,它淅淅瀝瀝,一會小一會大,整整到天黑。

土地里干枯的玉米葉子被雨濺得西趴爛,腳下的土地變得很松軟,一腳下去只留下一個凹陷的小土坑,其余的土都沾到了鞋子上。

所以每每走兩步,都要用力跺幾次腳,待鞋上的泥土脫落去,整個人才得以輕盈靈活起來。

天色晚了,華旦戴著斗笠披著蓑衣還在自家農田里忙碌著。

早晨出門,天氣很好,他拎起鐮刀嘩啦啦一口氣把地里的玉米桿全放倒了,本想著下午慢慢的把一小堆一小堆的玉米搬到牛車上拉回家,誰知下午便下起雨來。

下雨的天總是黑得很早,他不得不把滿地散開呈小堆的玉米搬到一起堆成個大玉米堆,這樣子才可以勉強避免雨水把玉米淋得透濕,往后被水淋濕的玉米包還要鋪開給太陽曬,一不小心還有可能發霉。

華旦摸黑著把一堆堆玉米桿收集起來,他不敢確定自己堆的玉米桿是否成型。

雨水滲過了他的斗笠,頭上傳來絲絲涼意,橫七豎八的玉米桿把他的斗笠戳得偏來偏去,華旦不耐煩地直接把斗笠掀到后肩上,又忙乎著手里的事,斗笠的帶子緊緊地貼在他凸起的喉結上。

好不容易忙完,華旦來到牛車旁,他利索得架起牛車,然后把水牛的鼻繩甩到車兜上,華旦跳上牛車,他解下被雨水淋得沉重的蓑衣抖了抖,然后把蓑衣鋪開,一屁股坐了下去,

華旦拿起車兜上的繩子。

吁!

口里發出類似哨子聲一樣,華旦用力一揮,濕漉漉的麻繩甩在水牛的背上,水牛笨拙地抬起腳來。

牛腳一深一淺,好不容易到了家門。

華旦,華旦啊,我的兒啊,你要急死媽啊。

木門口,一位老婦人佝僂著身子,她墊著左腳,身子靠在門上,滿臉的焦急憔悴。

雨聲刷刷作響,華旦沒怎么聽清,他跳下牛車,揮著手趕著門口的人。

快進去快進去,這么大的雨,我去把牛關起來。

似乎也沒聽清,門口的人一動不動地依著木門,屋里微弱的橘光照著她矮小的身子。

從華旦的角度看,一點都看不出她的表情。

華旦牽著牛走了,門口的人似靜止一般還是一動不動。

一會,華旦回來了,他摘下斗笠和蓑衣掛到墻壁上,脫下濕漉漉的上衣仍在一旁的瓷盆里,然后扶著門口的人。

快進去,這雨估計還得下一夜,外面冷,不要著涼了。

矮個子隨著華旦一瘸一拐的進屋了。

火塘上燒著銅壺,水已經沸開了,銅壺蓋子被沸水掀得嘩啦啦跳著。

嘿嘿嘿,這么快燒開了啊,我記得我剛剛才放上去的。

略帶抱歉地笑著,小瘸子看著華旦干凈利索地把銅壺拎到地上,水太滿了,銅壺四周濺開一小圈水澤,上面還冒著熱氣。

華旦沒有一絲厭煩,反而還笑了笑,一身都濕透了的他,轉身進房間換衣服去了。

去吧,華旦,換下這身濕衣服,然后吃飯。

小瘸子溫和地開口,并一瘸一拐移步到桌子旁張羅著桌上的飯菜。

小瘸子叫愛芬兒,華旦的母親,個頭不高,雖五十歲不到,整個人看起來卻像六十歲的老人,這一切都因為華旦的父親。

那年華旦還是個襁褓嬰兒,夫妻倆翻修老房子,愛芬兒從橋梁上摔了下來,一只腿落下了毛病,近半年多,華旦父親照顧妻兒,待愛芬兒可以下床行走時,華旦父親便離開了家里,一去不復返,沒人知道是因為什么。

愛芬兒一夜白頭,她守著這個秘密獨自一人把華旦撫養長大。

飯菜她早已經做好了,她把蓋在菜上的碗一個個小心翼翼翻過來,下雨的夜晚讓她有一絲的涼意,愛芬兒雙手拉著桌子邊,一點點把桌子往火塘邊拽。

吱吱,吱吱。

桌角陸陸續續發出聲音,愛芬兒艱難地拖拉著。

華旦從房間換好衣服出來,見母親挪著桌子,他明白母親的意思,華旦走過去,伸開雙手,握住桌邊,輕輕松松將桌子抬了起來,走到火塘邊的時候,華旦平穩地把桌子放了下來。

愛芬兒欣慰地看著兒子。

門外秋雨淅淅瀝瀝,吃著母親做的飯菜,烤著明火,華旦身心十分放松。

愛芬兒嚼著嘴里的飯菜,火焰搖來搖去,照著兒子棱角分明的面孔,似乎是想起了出走的丈夫,愛芬兒嘆了口氣。

華旦啊,媽之前跟你說的事情,你也要自己考慮一下啊,老大不小了,該成個家啦。

放下手里的空碗,華旦抿抿嘴,笑得有點害羞。

這事你就不用操心了,以后也別老給我找人相親了,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清楚的。

喲,那意思不要媽操心了?有看上的人了?誰啊。

愛芬兒往兒子碗里舀了兩勺玉米飯,有點欣喜,有點好奇。

見兒子不說話,只是一臉的害羞。愛芬兒知道兒子是不會告訴她的,便故作生氣。

瞧你那害羞樣,還敢跟人家姑娘說話啊。媽不管你,只是娶媳婦啊,房子要看得過去的,不行的話,你隨你大慶舅舅去掙點錢吧。

見母親沒追問自己,華旦松了口氣。

媽,我走了,家里就剩你一個,我不放心。

兒子的體貼,愛芬兒心里說不出的欣慰,她滿眼愛憐地看著兒子。

像你說那樣,我也不用你操心啊,反正年尾你大慶叔要回來的,你可以問問他。

愛芬兒已經吃飽了,她放下碗筷,朝火塘挪了挪。

華旦撥弄著米飯往嘴里塞去,他沒有說話,只是朝母親點點頭,然后認真地咀嚼著嘴里的東西,下巴一上一下有規律地動著。

夜色越來越深,雨滴的聲音像首小曲兒,火塘里的柴火燒成了木炭,鮮紅的木炭上面浮著一層薄薄的炭灰。

華旦嘴角微微揚起。

他想起他心上的人兒,每次見面,他的腦海里也會有一首小曲,她大大的眼睛就像這黑色的夜晚,讓他無比沉陷,她總喜歡咧著桃紅的唇瓣笑,那一串串銀鈴般少女的笑聲,一直久久圍繞在他的心房,鼻翼變得極其敏銳,他嗅得到她的芳香,那一股她獨有的氣味總使得他夢牽魂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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