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低沉渾厚的男子聲音如驚雷一般，在殿內炸開。聽到這個不能再熟悉的聲音，虞瑾若整個身子一震，扶住椅子慌忙站起來，底下的妃嬪也都驚得花容失色，膽小的已經癟著嘴要哭了。

夙衡從門外探出了一個腦袋，然后整個身子走出來，大步邁進殿中。

“妾身給皇上請……”

“不必了。”

夙衡不等她們行禮，手一揮制止住了，自顧自地走到前頭來，轉身面向眾人。虞瑾若埋著頭，心里直打鼓，側身讓到一旁。

“正好，大家都站起來了。來，都站好！”夙衡背著手，昂首挺胸地環視眾人。

“他又要作什么妖？”嫻妃站在小皇后身后，湊近她用氣聲說。

小皇后搖搖頭：“鬼知道呢。”

“剛才的話他可聽到了，他不會要殺人吧？”

“如今他要做什么我都不意外。革命，總有人要流血犧牲。”

許是她梗著腦袋說話聲音稍大了些，夙衡低頭瞥我她們一眼：“皇后和嫻妃，有什么話上來說。你們來講，我就不講了。”

“……”倆人瞬間噤了聲。

夙衡等所有人都站好，微微一笑，高聲道：“據我昨晚的了解，后宮諸位，身體素質一般，運動能力——極差。”

小皇后皺了皺眉，有些摸不著頭腦。

“身體是革命的本錢。諸位既然是要做大事的人，先不談身手敏捷，起碼身體還是要強健的。”夙衡特意在“做大事”三個字上加了重音，還瞟了虞瑾若一眼，后者慌亂地避開他的視線。

“諸位，把外衣脫了。”

“啊？”眾妃嬪皆愣了一愣，互相看看，慢吞吞地將最外頭的寬袖褙子脫了，交給宮女，只剩下里頭的窄袖襦裙。

夙衡自己也將披風脫下，隨手扔在椅子上，手又是一揮：“來。”說完大步從眾人中間穿過，跨過門檻走進院子里。

每到這種不明所以的時刻，小皇后就會受到所有妃嬪迷茫而依賴的注視。這位首領只能硬著頭皮端起架子，學著夙衡將手一揮：“來，都瞧瞧皇上要做什么。”

妃嬪們剛在院子里站下，夙衡就接著下命令了：“都跟著我做，兩臂前平舉，與前面的人留一臂距離。皇后呢？過來，站中間。”

虞瑾若很不情愿地照做了。

“再像這樣，雙手側平舉，往兩邊散開。很好！熹貴妃和靜嬪很聰明。皇后，把嫻妃的手松開。如此形影不離？”

虞瑾若撇撇嘴，偷摸著瞟了一眼靜嬪，這個“很聰明”的小叛徒居然幸災樂禍地對她吐了一下舌頭。虞瑾若瞪了回去。

就在妃嬪們傻呆呆地站滿了一個院子后，夙衡嘴角挑起一個頗為玩味的微笑，隨后他開始喊：“都跟上我——原地踏步——走！”

緊接著，他自己就在原地笑容滿面地走了起來。

虞瑾若驚得眉毛都要抬上發際線了。

自嫁入東宮以來，她從未見過有人走姿如此不端莊，更別說此人是當今圣上！他曲著手肘，手擺得活像個吭哧吭哧劃槳的船工，腿也抬出了毫無必要的高度。她上一次見到這樣滑稽的步伐，還是小時候隔壁家小公子搶了她的糖沖她嘚瑟。

虞瑾若左右張望一番，其他妃嬪臉上都是如出一轍的抗拒表情，但礙于君威，勉為其難學著他的模樣原地踏起步來。

大家本以為夙衡作妖到這兒就差不多了，沒想到他突然又大喊一聲：“來！開合跳！”

虞瑾若踏步的腳在半空中頓了一頓，抬頭，眼見他一邊野蠻地張開雙腿，一邊高舉雙手在空中擊掌，來來回回地跳。

眾妃嬪看不懂，但大受震撼。

“一起來啊皇后！不要發呆。貴妃，手再高一點——漂亮！諸位，都有精神了嗎？”

整個院子里只有兩個人看起來是真的有精神，一個是夙衡，還有一個是被宮女牽著遠遠站在一邊的阿樘。阿樘不止有精神，他精神有點兒過剩，直接掙脫開宮女的手，咿咿呀呀地就跑過來了，跑到夙衡腿邊學著他手舞足蹈。

夙衡停下來，慈愛地笑著摸摸他的頭：“阿樘，你站在父皇旁邊，看到哪個姐姐偷懶就告訴我。”

“瘋了，瘋了瘋了……”虞瑾若不可置信地望著他喃喃道。

她聽見了，夙衡說的是姐姐。不是娘娘，是姐姐，他是打定了主意要讓他那小龍崽子同妃嬪們撇清關系。

阿樘可高興了，兩眼閃著精光，直接就指向正中間的小皇后：“這個娘娘！”

夙衡看向她，挑了挑眉毛，嘴角勾起一抹笑。虞瑾若已經蹦得氣喘吁吁，狠狠地瞪了阿樘一眼，心里罵罵咧咧，還是費勁地抬了抬手。

夙衡挺直了腰，拍了拍手。眾妃嬪以為他終于該收斂了，沒想到他緩緩開口，高喊一聲：“跟我來！提膝下壓！”

“擊掌觸腳跳！”

“交叉跳！”

“高抬腿！”

“……”

等夙衡終于走出這院子，眾妃嬪瞬間癱坐在地上，各個滿頭大汗，上氣不接下氣。

渾身被汗浸濕的小皇后正想撒潑玩賴地閉上眼往地上一躺、讓人家來伺候時，剛出門的夙衡突然調頭回來：“都站起來！剛運動完不許癱地上。剛剛我忘了說，以后每天辰時在瑾華宮集合，我們繼續鍛煉。記得都換成褲裝，再挑雙舒服的鞋子，沒有的找皇后要，皇后也沒有就來找我。”

“可皇上不是說百日后要遣我們離開皇宮嗎？怎的又要鍛煉？”昨日剛洗過頭的靜嬪此刻劉海打綹了，她捂著自己毛毛糙糙的腦袋，有些氣急敗壞。

“諸位在宮中留一日，我就會來陪大家鍛煉一日。有了健康的身體，百日后大家才好投入辛勤的工作。諸位，明早見！過時未到，后果自負。”

夙衡說罷，留下一個頗有些得意的微笑，轉身出了瑾華宮。

等他真的走了以后，早已顧不得禮數的妃嬪們義憤填膺地從四面八方向小皇后爬過來，在她身邊圍攏。

膽小的沈昭儀咬牙切齒：“娘娘，啥都別說了，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