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的早晨不意外的也荒廢了。

接近中午，顧宇洗完澡，擦著頭發來到床邊。

蘇妙正隨便套著毛茸茸的睡衣，蜷腿坐在電腦桌前處理商稿，模樣認真、專注。

“趁我洗完里面還是熱的，趕緊進去洗澡。”

“好。”

蘇妙匆匆把文件發給甲方，確認沒問題后拿起換洗的衣物就往洗手間走去。

卻在關門前被顧宇喊住。

“對了，你這還有換的床單被套嗎？”

蘇妙身形一頓，默默紅了臉，不敢轉過身：“衣柜左手邊最上面。”

說完飛快關上了門。

砰。

顧宇看著緊閉的洗手間門，忍不住又勾起了唇角。

按蘇妙所說找到換洗床單被套，他一邊換一邊回顧著昨晚發生的一切，心情大好。

嗡。

電腦桌上的手機震動了一下，同時電腦也跳出右下角彈窗。

顧宇下意識朝電腦屏幕看了一眼。

【Cyys0410（50k）：貓貓老師，定稿咱們這邊已經審核通過咯，尾款中旬就能打到您銀行賬戶上，合作愉快呀~】

顯然是工作。

顧宇目光停留在對方的名字兩秒，猜測這九成是蘇妙的備注，0410大概是截稿日期，50k不出意外是稿費，至于前面那一串大概是具體項目的代號。

“還真是……”

蘇妙在繪畫上的天賦，顧宇向來引以為傲。

然而，就在余光收回之際，右下角角落的一個文檔名卻吸引了他的注意。

于是他又重新看了一眼。

【顧宇親啟】

顧宇停下手上動作，抬了抬眉。

他確定自己從來沒有收到過什么word文檔。難道是驚喜？就像蘇妙那僅個人可見的朋友圈一樣。

既然都寫了“親啟”，那他提前看看，應該沒什么問題吧？

顧宇瞥了一眼洗手間，確定里面淋浴的水聲，而后迅速點開文檔。

然而，映入眼簾的卻是標題加粗的兩個字——

【遺書】。

剎那間，顧宇渾身血液瞬間冰涼，坐在那，大腦完全是懵的。

過于巨大的驚嚇令他瞬間夢回四年前父親祭日那天，他在樓下看到即將跳樓的蘇妙。

那種接近于窒息的溺水感本以為忘了，卻在此刻明晃晃地提醒著他——不可能。

……

眨了眨干澀到撐不住的眼睛，顧宇的思緒終于在一分鐘后慢慢回歸。

他目光重新落在內容上，而后終于吐出了漫長的一口氣。

看到正文，他就知道這是蘇妙什么時候寫的遺書了。

1月4日。

就是在她打來求救電話之后。

在他還毫不知情地對著直播鏡頭展示著產品的特點和賣點時，她在這里敲下了這么一封遺書。

顧宇從不懷疑蘇妙會自殺，她抑郁癥嚴重的時候總是如此。

她告訴過他，發作時，身體是不受控制的。

也就是說，如果沒有陳林希，那天他真的會永遠失去她。

……

“顧宇。”

洗手間里傳來的呼喊將顧宇的思緒從屏幕里抽離。

他茫然抬眸看向洗手間的方向，本能應了聲。

“我內衣忘了帶進來了，你去衣柜右下角抽屜里幫我拿一件。”

這句鮮活的，充滿生活氣息的使喚，讓顧宇攥緊的心臟得到了舒緩。

事情已經過去很久了，一切都結束了。他不能沉湎于過去的那些耿耿于懷，這樣對自己，對別人都沒有任何好處。

“行。”

顧宇關閉文檔，想了想，把它拖進了廢紙簍，并清空了廢紙簍。

起身，給蘇妙拿衣服。

于是等蘇妙洗完澡吹完頭發出來時，顧宇不由分說，摟腰貼緊他的身體，直接低頭吻了下來。

蘇妙被他這突如其來的接吻親了個七葷八素，差點忘了呼吸。

半分鐘后。

蘇妙幸得被放過，終于有機會猛吸兩口氣。

她紅著臉，略狼狽地怪嗔：“你干嘛？”

顧宇給了一副“你這說的什么廢話”的表情扯了扯嘴角：“看不出來嗎？親你啊。”

這人怎么能這么坦然地說出這種話！做出這種事！

“你沒事親我干嘛……”

“呃……”顧宇一愣，似乎是很認真地在思考，“那得有事才能親？”

蘇妙：“……”

顧宇點頭：“行吧，那下次我想親了提前跟你打聲招呼。”

蘇妙：“！！！”

這不就跟昨晚一樣了嗎？

想起昨晚的個別細節，她默默捂住了臉，試圖躲開顧宇。

“那倒不用。”

有顧宇這么一打岔，蘇妙都忘了自己剛才為什么要說“你干嘛”了。

“啊！”她忽然想到了什么，“你昨晚沒回家，我爸今早起來沒看到你不會有事吧？”

當初在病房里那種社死現場有一次已經終身難忘了，她一點兒也不想連昨晚那些事也被老爸知道。

也太社死了！

“我給他留紙條了，說今天帶你去七院復診。”

“那就行。”

蘇妙點點頭。

過了半晌，她后知后覺地意識到：“所以你昨天來之前就打算好了是吧？萬一我非讓你回去呢？”

顧宇從善如流道：“那就再把紙條收了唄。”

蘇妙無言以對。

……

再見梁醫生，梁醫生也是全程在網上了解了全過程，對于再次見面也難免有些感慨唏噓。

不過，復診結果如預料那樣，很順利。

心結解開，他們都跟過去釋懷，得以前進，繼續擁抱新生活。

但值得一提的是，這次梁醫生單獨把顧宇叫進去談話的時間意外的長。出來之后，顧宇也對兩人在里面談了什么劃水敷衍了事。

“就是關心一下我的創傷后應激障礙，沒別的。”

走出七院大門，顧宇非常自然地牽起蘇妙的手，十指相扣。蘇妙扭頭，對上他看過來的眼睛。

“走。”

蘇妙：“去哪？”

“去你們學校。”顧宇興致勃勃，“看看能不能混進去。”

……

自從疫情后，各大高校就不對外開放了，只能刷臉或者通行碼才能進去。

今天運氣不錯，顧宇用蘇妙的通行碼順利混了進去。

“所以你進來想干嘛？”

蘇妙在他身后刷臉走了進來，看著他那興致勃勃的樣子，總感覺哪不對勁。

顧宇停下來，側身看她，有意挑了挑眉：“我記得你有幅畫在展覽墻上，想去看看。”

那是遺書里提到的，說是送給他的。

顧宇看到那才想起來好像確實以前蘇妙提到過一副留校作業。

送給他的畫，他卻從來沒見過，這像話嗎？

聽顧宇莫名其妙提到那幅畫，蘇妙小臉一紅，低頭：“我還以為什么呢……走吧。”

其實，她也蠻想給他看的。

當初畫那幅畫的時候，她就預想過未來有一天，顧宇看著這幅畫，而她站在他面前。

然后，她會問他。

“哥，你看，這幅畫里的我，跟現在的我，是不是一模一樣？”

蘇妙還記得去年林教授在看到畫后問她的問題。

他問：“你畫的是期待中的自己嗎？”

她清楚地記得當時她的回答。

“不，我畫的是未來的自己。”

在那個黯淡的歲月里，她始終相信她會等到燦爛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