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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逝去的昨日
  • 石地
  • 2929字
  • 2021-11-26 19:32:42

第三章 誰是那年你的女孩

誰是那年你的女孩

18歲的夏季很炎熱,陽光的碎片打在瀝青路上,凌薇背著碩大的書包穿過人群抵達(dá)花圃,攤開美術(shù)紙畫一張不成形的植物素描,有時候也畫人物,但總覺得欠缺了一些,畫到一半,揉掉,再畫。

夏末將至,血紅色的黃昏,不良少年對著年輕的女孩吹響亮的口哨,嘻鬧著經(jīng)過,公園轉(zhuǎn)角處流浪狗奔散而過。

現(xiàn)在想起來多年前的那一天,天空應(yīng)是極好的藍(lán),凌薇看著群魔亂舞的人朝林白逐漸青灰的腦門砸去,他蹲在那個角落,最初也試圖反抗著還手,到后來任由他們侵略性生硬的砸下去,有血從柔軟發(fā)絲間淌出,他終于攤下去,手預(yù)謀性的抵在頭上,凌薇扒開人群,用那個舊了的碩大書包擋在他面前。

那時候的凌薇該是什么都不懼怕連眼神也無比明亮的吧。他看著她毫不猶豫的表情,有淺淺的感動,木椅子腿砸下來,他發(fā)了瘋的站起來,嚇走了那群學(xué)生。

之后他們坐在兩旁開滿月季的深灰臺階上,凌薇沒有問林白為什么,林白也沒有問凌薇為什么,在此前,他們甚至沒有面對面的講過話。凌薇從書包里掏出心相印的紙巾,霸道的替他擦拭額間的血跡,她問他,一個人如果太過寂寞或者無事可做時,是不是看到自己流的血真的會覺得平安?

林白伸過手撫過凌薇的眼角,還疼嗎?他從左邊校服口袋里掏出半截已滅了的紅山茶香煙,點上,歪著頭看著她,抽了兩口后把煙遞給凌薇,凌薇搖搖頭,他們就笑了。

那時候,好學(xué)生凌薇還沒有迷上這種煙,聞到煙草味甚至覺得嗆,她只會偶爾在上課時發(fā)一小會兒的呆或者午后素描課時盯著某一個男生的背影,想象他低頭的樣子亦或落寂,亦或亢奮,亦或面無表情。

她在自習(xí)課休息時間經(jīng)過那個睡得半醒狀態(tài)男生的桌子,撞翻了他的書,她彎腰一本本的撿起遞給他說對不起,他說沒事,低著頭。

于是,她知道了,他的名字叫林白。

19歲,春天猝不及防。

林白打電話約凌薇看一場多年前的老電影,電影的女主角背對著男主角:悲傷只是把插在心口的匕首,拔下來給人看,也只不過濺了別人一身血罷了,很多事我們始料未及,然而它終究要來。

電影散場,櫻花撒落,凌薇的肩抖了抖,林白攬住了她的肩。之后他們?nèi)コ粤伺荼读_馬假日》中,安妮公主在西班牙廣場吃雪糕的橋段成了經(jīng)典,凌薇在微涼的空氣中感受抵達(dá)皮膚徹骨的涼,林白看著她吃了一勺后,攪了一團(tuán)送到他嘴邊,他皺了皺眉,咯吱咯吱咬下去。

那個夜晚,凌薇取下脖子上那條黑色項圈銀鏈套在林白的脖子上,林白的吻深情的滑下來,她閉了閉眼,有淚掉下來。

很快,黑色七月如光陰在羊齒間溪水般流過,凌薇報了某高校的美術(shù)系,林白卻是笑笑,抽出半截紅山茶香煙,點上它,狠狠的抽下去,熄火。

凌薇有點小失望,她其實是希望林白能跟她說些什么,比如說你以后要照顧自己或者哪怕說兩句俗透的祝福的話也好,然而他什么也沒說,甚至連一個多余的表情都沒有。

凌薇想是不是自己付出再多,林白也只會給她一點點微加熱的溫度,天氣一冷就降溫,可是,她卻有說不出的理由想跟他一起,哪怕只是安靜的坐在他旁邊,聞一聞從左側(cè)飄來的紅山茶煙草味也好。

九月通知單紛飛,凌薇如愿進(jìn)了高校美術(shù)系,林白卻落了榜。

整個暑假凌薇就見過林白兩次。一次是林白找她,說不久后將南下發(fā)展,開個涂鴉酒吧,另一次是她找林白,窮兇惡極的追問他,為什么,為什么,你不是答應(yīng)我不再打架了嗎?

最后,林白推開了她,他說,凌薇,我們分手,好不好。

那是凌薇對林白畢業(yè)前夕最后的印象,夕陽照下來,影子很暗淡,林白下了階梯沒有回頭,此后的很多年,雖然凌薇從來沒有遺忘,然而也總不能清晰的想起那時他轉(zhuǎn)身的任意表情。

究竟是他厭倦了她,還是她弄丟了他。

21歲。大二學(xué)生凌薇畫的素描已經(jīng)可以入眼了,但不足以令所有人入眼。她接受了在圖書室為她占座的學(xué)生陳耀祖,名正言順的把左手放在他的掌心里,伸出右手向他要一根甜心棒棒糖。

陳耀祖滿足了凌薇很多好奇心,他帶她夜半從后院溜到劇院里看明星排練。周末帶她去迪斯尼樂園玩過山車,火拼神隊。木馬場外,迷離閃影,他始終沒有離開。

青春的歲月都最美好,都最荒蕪,在那些日子里,凌薇從來沒有提起過林白,直到在城內(nèi)另一所大學(xué)城遇到從前的高中同學(xué)陸天,陸天笑著說,林白呢,他最近可好?凌薇微紅了臉,應(yīng)該還好吧,畢業(yè)后我們再也沒有見過面了,他或許真的南下了。

南下?前段日子我在附近的酒吧還見過他,向他問起你,他說你一切都好,我以為你們?

我們畢業(yè)前夕其實就有預(yù)謀的要分手了。

他那么愛你,怎么舍得。你知道吧,畢業(yè)前夕,他還跟同學(xué)大打出手,因為那同學(xué)說他只是玩玩你而已,結(jié)果被他打掉一只牙,那小子可真狠,他說他這輩子除了學(xué)業(yè)最在乎的就是你。

怎么舍得呢?凌薇之后瘋狂的搜索整個城市。她突然發(fā)現(xiàn)這么多年了,她始終把林白這個名字放在離心臟最近的位置,她想念他的紅山茶煙草味,想念他說話的聲音,想念他朝她走近的姿勢,天氣再好表揚再多陳耀祖再溫柔沒有他就是不好。

甚至現(xiàn)在人證物證的分析,她接受陳耀祖也只是因為他身上有相似林白太多的地方,同樣的發(fā)絲柔軟,同樣純金屬色的眼眸,同樣抽紅山茶牌香煙。

她終于做了回壞女孩,她跟陳耀祖攤牌。

22歲,在新浪采訪視頻里重逢那雙眼,凌薇手中的上色彩盒打翻一地,弄深了粉色裙子,染深記憶中的18歲。

她站在他住所門前忐忑不安,他看到她的那一刻似乎沒有想象中意外。

林白,林白。

她的肩在這些年里顯得更加削瘦,鎖骨更加深刻,他的眼里有心疼,她認(rèn)真的看他,已經(jīng)有了些許成年男子的成熟魅力,舉手投足間已不再是當(dāng)年為了一句話奮命而戰(zhàn)的林白了。

但當(dāng)她看到他脖子上依然戴著那條她送他的黑色項圈銀鏈時,她傻傻的笑又傻傻的流眼淚,他依然是她的林白。

這些年一定是小有成就的吧。

只是畫了一些自己喜歡的畫,受到大量的追棒并不是本意。他倒了咖啡給她,抽一支紅山茶,輕描淡寫。

她很想開口說說他們的未來,可是,卻有太多的話隨著墻上時鐘的往前靜止又靜止。

之后他送她坐地鐵,沒想到這一次卻成了最后。

出事的那天,凌薇正在室內(nèi)為一家雜志構(gòu)思封面,陳耀祖提著水果來看她的近況,廣播響起,聲音由大變小,慢慢靜下來:

前兩天的個性小畫家在離開我們這座城時,他所搭的一輛南下的客車與一輛舊貨客車相撞,于凌晨三點搶救無效,直到最后,他的手心里始終握著一根黑色項圈銀鏈,不肯松開。

她的淚從左眼慢慢流出來,廣播在繼續(xù):

他叫林白,他一直沒有說愛,可他始終愛著,誰也不知道他心底的那個女孩是誰,然而他只是不愿給他的愛帶來傷害,只是想給她幸福害怕幸福來得太遲委屈太久眼淚太多。

那么,林白,誰是那年你深愛的女孩,夏凌薇嗎?

夏凌薇想要說給林白聽的,只是這樣。

18歲的仲夏夜,夕陽淌血,我擋在你的面前,飛來的凳腿砸到了我的淚腺,從此我的左眼里總是灰蒙蒙的一片,看久了任何事物都會掉眼淚。

是不是愧疚越深,緣份越淺。

直到那一天收拾你的所有,想象你閉上眼畫的我,有時候調(diào)皮搗蛋,有時候也冷靜深沉,有時候捂著左眼喊疼痛,你在我身后不遠(yuǎn)卻始終不敢上前。

而我,現(xiàn)在已慢慢冷寂下來,坐下來閉上眼拿起筆清晰的想象你的樣子,慢慢的朝我走來,姿勢由左手插在袋子里掏出一支紅山茶,到后來蹲下去系右邊的鞋帶,之后無論我怎么呼喊你,卻是始終不抬頭。

駝鳥的眼睛比腦袋大,而海星至今還沒演化出腦,她們說這些年我從來沒有在白天念起你,卻總是在夢囈里提到你無數(shù)次。

而從18歲的那年,最愛你的女孩始終叫,夏凌薇。

朝朝暮暮,一百年永遠(yuǎn)不會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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