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忘那微笑的目光

那件讓我至今還后悔不已的事情,發生在去年的春天,潔白的玉蘭花盛開的時候……

我和爺爺在中山陵風景區玩了一整天,傍晚便乘公交車準備回家。車上乘客多得要命,擠擠挨挨,像沙丁魚罐頭!我被夾在人縫里,幾乎透不過氣來!而滿頭白發的爺爺呢,則伸長了脖子,被擠成瘦長的面條條兒,還要用雙手拚命撐著拉桿,保護我。車廂里,反反復復播放動聽的女高音:“請給老弱病殘讓個座,謝謝!”聲音震蕩著車廂的角角落落……

緊靠著爺爺身邊,坐著一位大個子叔叔,滿頭黃發根根直立,耳朵眼里堵著個耳機。他仰著刺猬似的大腦袋,閉目養神,石雕似地一動不動!真是視而不見聽而不聞!我見了,真是氣不打一處來!

鬧鬧嚷嚷的人堆里,忽然飄出一個阿姨的聲音:“李寧馨——”那聲音多么熟悉,多么親切!我踮起腳尖在人縫里尋找,啊,是班主任曹老師!她很溫和地跟爺爺打招呼,隨即站起來給讓座。車窗外,暖融融的春風輕輕地吹著,把玉蘭花醉人的清香,一陣陣送進車廂……

就在那一刻,不知怎的,我犯了個不可原諒的錯誤!我不管三七二十一,瞄準那個空座位,一個箭步沖過去,一屁股就坐定了——我仿佛找到了一個安定的"綠島",我才不管周圍的人擠得人仰馬翻呢!

也就在那一刻,老師微微一笑,默默地看了我一眼——那一眼,卻牢牢地粘在我的身上!雖然,只停留短短的幾秒鐘,但事后回味起來,那確實是很特別的目光,目光深處交錯著十分復雜的感情,有一種責備,一種困惑,一種深深的茫然!可當時,我卻傻乎乎的,一點也沒察覺出來,真是個十足的小糊涂蟲啊!

不是嗎?一邊是我尊敬的老師,一邊是親愛的爺爺,而我卻風雨不動安如山,享受著舒適的座位!看看,這是多少鮮明的對比,多少深刻的諷刺呀!何況,剛才我還反感那個黃頭發不給爺爺讓座呢!唉,要是有誰提醒一下該多好呀,我也不至于在大庭廣眾之前丟人現眼了!但轉念一想,老師也許是維護我那可憐的自尊心呢!唉,只怪我昏頭昏腦,是個貨真價實的馬大哈!

就這樣,車子開過一站又一站!我坐著,爺爺站著,老師也站著,直到老師提前下了車,這幅畫面整整持續了5分鐘——很短,卻又很長很長,因為它將永遠定格在我的記憶里!

到站了!剛下車,迎面就看見路邊一排排白玉蘭樹,在明媚的陽光里怒放,散發著絲絲清香,滿樹花朵像潔白的云彩,給人快樂,給人愉悅!可是,我心頭卻漸漸籠罩著一團陰云,怎么也高興不起來——回想剛才那難堪的一幕,突然產生如坐針氈的感覺,我好難過好后悔啊!

至今,我忘不了公交車上那深刻的人生一課,忘不掉老師那意味深長的微笑的目光,一直鉆進我的心底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