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失去了愛,不能失去你
- 石地
- 3560字
- 2021-11-26 19:32:10
那些浪漫,不聲不響
那一天,傳聞中午時分小城將有一場輕微的地震。沒有人相信,也沒有人恐慌。他們想,這怎么可能呢,我們這里幾百年來從沒有發生過地震。
男人是上午聽到這個消息的,他笑一笑,繼續忙自己的事情去了。他一直要忙到下午五點,即使午飯,他也會在辦公室里簡單地對付。女人在工廠里“三班倒”,中午時候,她剛剛下班回到家里不久。
那天中午,男人突然很想回家看看。一個半小時的休息時間,打出租車跑個來回,男人完全可以在家里呆半個小時。男人想,半個小時,也值了吧。
他輕輕打開防盜門,幾乎沒有弄出任何聲音。他推開臥室的門,一縷溫暖熟悉的花香撲面而來。他沒有走進去,而是站在門口靜靜地望著床上的女人。女人側臥而眠,懷抱枕頭,身體蜷起如貓。她太累了,凌晨兩點到上午十點,整整八個小時,女人一直要站在機床前工作。床邊那頂灰色的工作帽,沾滿了油污。
男人盯著女人,足有半分鐘。他的嘴角微微上翹,眼睛里飽含愛憐。他輕輕帶上臥室的門,退到客廳。他坐在木椅上,靜靜地點起一支香煙。煙霧繚繞中,男人那張輪廓分明的臉,竟也突然有了煞人的驚艷。
男人在客廳呆了半個小時。他把第三個煙蒂摁滅,然后站起來,再一次推開臥室的門。女人還在熟睡,依然保持著原來的姿勢。睡夢中,她的臉龐如桃花般綻開。男人也笑了,滿足而幸福。他掩好門,躡手躡腳地走到門口,換鞋,開門,關門,下樓,招手打一輛出租車……即使無人注意,男人仍然是一位紳士。他的動作很輕很柔,甚至驚不起一只蝴蝶。
黃昏時,女人在廚房里對男人說,聽說白天有地震呢。男人說你信嗎?女人說當然不信,我睡得香呢。男人再笑笑,將蔥花下到油鍋,香氣即刻彌散開來。
也許女人永遠不會知道,在她香甜的睡夢里,男人曾經偷偷回來,然后安靜地陪伴了她半個小時。
地震只是傳聞,只是謠言。男人不怕,女人也不怕。即使男人不趕回來,睡夢中的女人也不會驚醒。可是男人還是回到家,看睡夢中的女人,陪睡夢中的女人。他擔心女人會有不安,哪怕這不安再微小、再短暫,他也會趕回來。為什么不呢?其實,生命中很多的浪漫都是這樣,不聲不響。
蘇木第一次見到子落的時候,悄悄對筱眉說:這女人好冷漠。
筱眉得意地一歪頭,笑。可是她笑起來的時候很溫暖,足以暖化一季冬雪的寒冷。蘇木細細地咀嚼著筱眉的話,看著子落遠去的背影,悵然若失。
筱眉拽著他的肩膀繞著商場來回晃蕩了幾圈之后,蘇木的手頓時成商品回收站,大包小包懸掛著.可筱眉仍然卻依然不滿足,還是逛得不亦樂乎.蘇木輕輕地嘆了一聲.目光不經意透過玻璃窗,隱約看見那枚冷漠的身影投進一輛出租車揚長而去,空氣中仿佛還可以聞到若隱若現的香水味。
蘇木忽然覺得好疲憊,像陽光后傍晚的花朵,慢慢垂下了萬紫千紅的妖艷頭顱,一片一片地合攏成花蕾的姿勢。
筱眉搖著他大叫:蘇木你覺得這雙怎樣?蘇木醒過神來,發現筱眉正在達芙妮專柜試穿著一雙白色的高跟鞋,鞋是半弧形的,很漂亮,上面有一雙小小的蝴蝶結,非常精致。
:恩,不錯,也許黑色那雙會更耐看。
筱眉卻撇撇嘴,我就喜歡白色的!既單純又很容易搭配衣服.最后,毫無疑問,她還是選擇了白色那雙,這個固執而稚氣的孩子!永遠都長不大。
蘇木回到家的時候,把自己重重地扔向沙發,不知不覺睡著了,夢中有一抹身影兀自郎潤起來,對著他盈盈一笑,如暖風拂面。
子落拉開窗簾,陽光爭先恐后涌入房間。
這窗簾是鵝黃色的,是這屋子里面唯一的暖色調事物.已經記不清楚是什么時候買的了,不過,能夠擁有如此美好情調的日子,應當是在久違的無憂無濾的青春年少吧.這幾年周旋于職場之間,繁雜的事務和交際如深海里無邊的海藻,縈繞于心,雜亂不堪。
三年前,她也是一個單純而稚氣的孩子。喜歡那些暖和而斑斕的色調,喜歡那些溫和而煽情的小說,喜歡那些鑲嵌著大大的蝴蝶結的漂亮裙子,可如今卻物是人非,那些美好菏葉邊的裙子以及無邊的夢幻統統被擱淺于記憶深處。
可是筱眉,三年了,卻還是一如既往,沒有絲毫的改變。大學時倆人曾是無話不談的姐妹,曾交換日志讀讀對方的心情,曾大聲地在校園肆意張揚。回首望去,那些銘刻在青春歲月的點滴足跡卻如此遙不可及。
大三那年,如果不是那場突如其來的變故,或者一切都按部就班地進行著吧!子落苦笑。事情發生了,已經來不及追悔。
她用力地搖搖頭,把所有不安分的思想驅逐于心。麻利地換上職業裝,瞪上高跟鞋,前往公司上班。
她是一個廣告公司的模特,平時或凝神于陳舊的墻壁之間,或微笑于凋零的花朵叢中,或冷漠于過往的車水馬龍當中,或赤足奔跑于無邊的沙灘邊,或魅惑于嶄新的汽車旁。
偶有輕佻的攝影師口出狂言,她也附和著媚笑,卻從不答應下一步發展。人要生存,就要懂得游戲規則,并且去遵守。如此一來,才能明哲保身,方可一帆風順。所有的清高與孤傲,在某些世俗的眼里根本一文不值,如殘敗的秋葉,風一吹,了無蹤跡。
可這冷漠偏偏也就渾然天成,如影隨形,銘刻在子落的舉手投足間。
公司新接了一個case,聽說利潤很高。上司派子落和另外一個模特應約。
這次的廣告大意是:荒蕪中的曙光。
拍攝地是一片棉花地,背景是一片怪石嶙峋的山,突兀的石頭陡峭著,沁著冷光,而棉花地一片荒蕪,地里的棉花七倒八歪,精瘦的棉花梗顯示著這塊土地的貧瘠,偶有含苞的花蕾也顯得那么無精打采。陽光透過棉花投下班駁的影,荒涼得像垂暮老人干涸的眼神。
同行的模特嫌這意境蕭瑟,借故走開了,而子落卻一眼就喜歡上這個地方。
記得很多年前,有一個人,也曾領著她往棉花地里跑,摘下雪白的棉花放在她的掌心上,然后陪她一起笑著鬧著,可惜那些潔白純真的年華,卻如同這片蕭瑟的棉花地,埋沒了。而那個人,也不知所蹤。只能悄悄地扎根在心底,來來回回的思念。
攝影師來了,竟是蘇木。他的眼睛里有一躍而過的驚喜,隨即很好的隱藏了。
兩人配合得倒是默契,隨著相機不停運作,拍攝任務也很快完成了。看著照片,蘇木嘴角上揚。
她笑起來,真的很暖,如同秋日里的陽光般璀璨。
這次廣告拍攝效果很好。
在荒蕪黯澀的棉花地里,子落測向鏡頭,張開雙手,似乎在擁抱著什么,透過側臉隱約看見嘴角微笑的弧度。幾縷發絲順著臉頰垂下,無比溫馨。而耳邊別著的嬌嫩的紅花,更是表現出了生命的張力和動感。這張被命名為“荒暖交加”的照片取得了很好的廣告效應。
于是蘇木對子落說:我請你喝咖啡吧!
浪漫的咖啡廳里,悠揚的音樂曖昧地回旋著,越過心里最荒涼的地帶,肆虐著溫柔。蘇木看著子落,她拿著勺子攪拌著咖啡,然后一直盯著桌子上的玫瑰花。
:要不要加點糖。
:不用了,謝謝。我喜歡咖啡的苦澀,品著別有一番滋味。就像是生活一樣,越枯澀越有動力去改造,越是困境越容易讓人振作。先苦后甜往往易于讓人接受。
:你是一個與眾不同的女人。
子落抬頭,沖他笑笑。眼神嫵媚。一下子俘虜了蘇木的心。
走出“歐索米籮”咖啡店,已經是華燈初上。彩色的霓虹五光十色地炫耀著,慌亂而迷離。
這樣多情的夜,這樣溫柔的人,帶著幾許誘惑,一點一滴啃著蘇木的思維。于是,所有事情順理成章地發生了,她如一尾風情萬鐘的蛇,一遍遍纏上他,烙上他,眼里眉里是揮之不去的溫柔,心上身上是揮之不去的疼痛。
蘇木滿心歡喜。子落若有所思,嘴角邊想劃起一抹笑,眼睛里卻有淚水溢出。
隔天,筱眉收到一沓照片。照片上有她最深愛的蘇木和曾經最好的朋友。他們如同交尾的鴛鴦一樣親密著。
她哭得肝腸寸斷,額際全是冷汗,臉色蒼白得像一株單調的花。手一直在發抖,最后,暈倒了,照片散了一地,每一張都是赤裸裸的諷刺。當天晚上,就被送進醫院。
最終,心臟病發作,搶救不了,她變成植物人,美麗的大眼睛如一潭死海,再無波瀾。
蘇木木然地來到醫院,握緊她的手,卻再也感覺不到以前的溫度。他一遍遍地叫著筱眉的名字,可是,她依然安祥地沉睡,不吵也不鬧。安靜乖巧得像一只波斯貓。
筱眉的父母頭發一夜間變白,滄桑無比。他們彼此相擁著,掩面而泣.
蘇木說筱眉睡吧睡吧我會一直守著你,等著你蘇醒。
秋風漸起,黃葉紛飛。亂花迷離,瀝青斑斑,像一把剪不斷的離愁,像一堆理不清的情債。
子落拿了來到父母的墓碑旁,懷里抱著一束清新的黃菊花。安靜地看著墓碑上的照片,輕輕地說:爸爸媽媽,你們安心吧。你們的仇,女兒報了。
三年前,就是筱眉父母那輛奧迪,無情地奪去了子落爸媽的生命,使她一夜之間淪為孤兒,飽嘗生活的艱辛。
三年后,子落把她和蘇木糾纏的照片寄給筱眉,患有心臟病的她,就這樣沉睡去。
子落摸了摸肚子,隱約可以感覺到有個嬰兒在一天天舒展著筋骨。她在心里默念:那個在棉花地里奔跑的少年,你放心。我會留下我們共同的他,看他一點一滴長成你的樣子,在陽光里沖我微笑,叫我媽媽。
我們常常會不由自主去追捧愛情,興高采烈地為愛情造句做詩,一度以為這愛情永遠蕩氣回腸,刻骨銘心。可有一天,愛情毀了,原因各異。那么,這并不是一輩子的傷疤,沒必要記恨,仇恨,甚至傷害。既然相愛,就必須學會包容,努力用當初賦詩的閑情逸致去感恩愛情,讓愛情章節完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