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往事煙雨中

多少往事煙雨中

他和歐陽雪認識，已經是多年前的事了。

遲楓是當時很流行的海歸派，英俊、瀟灑、有修養，總之好像普天下成功男人的品質他都有。留學歸來后一直在這座城市唯一的重點大學，教外國文學。這么多年來，他安于這種遠離塵世喧囂的現狀，甚至有時候天真的認為，自己可以這樣無牽無掛的死去。然而，那年春天，他做夢也不會想到自己掉進了愛情的漩渦，無法自拔。

“今天下午到夜里陰有陣雨，雨量中等局部有大雨，明天雨止轉多云。”清晨，遲楓坐在辦公桌前，校園廣播不斷重復著這條天氣預報，偶爾夾雜著學生們歡呼雀躍的喊聲。是啊，很久沒有下雨了，這場雨來得恰到時候，他想到。正如預料中的一般，結果沒有一絲意外。下午，饑渴很久的大地，盡情的張大自己的嘴巴，貪婪吮吸著久旱之后的甘霖。瞥見校園道路上，花花綠綠的雨傘以及傘下一張張充滿希冀的臉龐。遲楓也毫不猶豫拿起雨傘，走出了辦公樓，前往校園追尋雨后泥土的芳香和空氣的清新。

走在校道上，想起自己在澳洲留學期間，每當下雨之后那顆蠢蠢欲動的心就會歸于平靜的狀態，現如今也只能追憶似水流年了。邊走邊想，也就忽略了兩旁的風景。猛然從往事中掙扎出來，遲楓發現自己竟然到了校園最南端的坢鏡湖，只記得剛進校時來過一次，以后從未涉足。站在湖邊，看雨點淅淅瀝瀝的滴在湖面上，涌起的波紋向視線所及的地方奔去。遲楓看來，這是一種享受，特別是這遲到的春雨。抬頭望望天，雨絲紛飛，遠處市區的高樓也隱沒在霧重煙鎖的白色中。倏忽間，湖對面的涼亭里閃出一點紅色的背影，在這春雨的午后是格外的清晰。遲楓匆忙理了理頭發，向對面走去，一輛奔馳跑車停在涼亭邊，一位紅衣女子坐在涼亭里若有所思，香車美人當時遲楓腦海中的第一印象。

當遲楓向涼亭走去的時候，或許是腳步聲太沉重的緣故，紅衣女子回眸看了他一眼，就急忙轉過身去繼續著她的思考。無獨有偶，遲楓也裝作若無其事的向涼亭逼近，并在雙腳踏進涼亭時，很紳士的問了一句，小姐我可以坐下嗎？

當然，紅衣女子爽快的回答。

也許是留學期間耳濡目染學到的浪漫。遲楓風趣地說：“小姐，在這大雨中相遇也算是一種緣分，聊聊吧。”紅衣女子轉過身來，目光在遲楓身上停滯了半分鐘，便調侃的道：“當然，有帥哥相陪，就算是死了也愿意。”遲楓剎那間也有一種目瞪口呆的遲疑，沒料到這位女子回答的那么直接，好在畢竟有過類似的經歷，才沒有讓尷尬持續下去。

原來這位女子，是本市最大房地產公司老總的獨生女，剛從這所大學畢業出去幾個月。歐陽雪，這個曾經在校園以及這座城市如雷貫耳的人，活生生的坐在遲楓面前，而他好像一副無動于衷的樣子，聽著她的故事。

“幸會，說起來我還是你的老師。”遲楓平靜的說道。

“是的，只是我們彼此不認識對方而已，Nicetomeetyou，老師。歐陽雪反唇相譏但不失禮貌的說。

遲楓后來說得什么，到現在連自己都想不起來了。只記得，那天兩個人相談甚歡，離開的時候歐陽雪還開著她的奔馳跑車送他回到了公寓樓。一切發生的那么自然，絕無剩余的雜質摻雜在里面。

事后，遲楓沒有把這件事放在心上。只是造化弄人，一天他剛走進教室，就看見最后一排有個女生對他微微的一笑。起初，他還以為這是本班女同學的惡作劇，因為他上課很受歡迎；但仔細一看，心臟瞬間有點呼吸困難，那明明就是歐陽雪吖，他也禮貌回應著點了點頭。很快一堂課，在籠罩著雨果浪漫主義的氛圍中結束了。

“遲老師，沒想到你講課還挺有一套的，聲情并茂加上一張英俊的臉，怎一個帥字了得。”歐陽雪靠在奔馳車身上微笑的說道。

“多謝，承蒙夸獎，歐陽小姐。”遲楓客套的回答。

“走，出去逛逛。”歐陽雪打開車門說。遲楓也不清楚當時自己怎么想的，就鬼使神差的上了車。

“因為愛著你的愛，因為夢著你的夢，所以悲傷著你的悲傷，幸福著你的幸福……”蘇苪的《牽手》在車內彌漫。遲楓煞有其事地說，你也喜歡老歌，我留學期間經常反復地聽這些歌。歐陽雪看了看他，想說些什么，還是沒有開口。

車在本市唯一一家五星級飯店停了下來，此時正好華燈初上，多少人在燈紅酒綠、紫醉金迷中沉醉。遲楓隨著歐陽雪來到二十五層，落地玻璃、燭光晚餐、總統套房，都是一襲華麗的袍。老板好像跟她很熟，愉快的交談著。這酒店是我老爸投資建設的，歐陽雪還是一副無所謂的表情，小聲地說。

兩個人相對而坐，吃著地中海風味的西餐，燭光倒影在葡萄酒里反射在各自的臉上，看上去很美，有點微紅，東方人喜歡的審美方式。

“楓，我下個月要離開這里去加拿大留學。”歐陽雪無奈的說。他驚訝的看了看她，口是心非的說：“是嗎？祝賀你，歐陽小姐，以你顯赫的家世這是理所當然的事，何必嘆息。”

“因為我發現，我愛上了你，沒有任何的征兆，你知道嗎？”歐陽雪走到落地窗前，眺望著遠方，憂傷的說道。遲楓感到那一刻光陰已經停滯，一見鐘情也罷，天長地久也罷，都拋之腦后。他緩緩的走到歐陽雪旁邊，沒有一點做作的說：“雪，我也愛你。真的我也發現我愛上了你，同樣毫無征兆。”說完就用雙手去撫摸她栗子色的頭發，歐陽雪靠在他的肩上，感覺到這肩膀就是自己豁大的天堂。彼此相擁著進入夢境，睡得很甜、很甜。

歐陽雪一個值得深愛的女人，遲楓醒來后的第一個想法。

往后一個月，歐陽雪基本上每天都會到遲楓班上旁聽，然后一起駕車去逛街、游樂園、海灘游泳等等。一切都是甜蜜的，憧憬著未來。

有些事，你往往猜中了過程，卻猜錯了結局。

又是一場雨，秋天的雨。歐陽雪三天沒有露面了，遲楓心里有點亂，很累很累。“楓，我走了，可能你有很長一段時間不會見到我，也可能是永遠。——愛你的雪。”遲楓拿著手機屏幕，眼淚情不自禁的流著。愛是什么？永恒或天涯。恨是什么？苦難或海角。所有的愛恨情仇都湮沒在騙局里，他不愿提起。

若干年后，遲楓站在歐陽雪的墓地旁。看著依稀記著的臉，那一刻他沒有流淚，只有悔恨交加的神情和無邊的感動。沉默是最好的方式，喧囂的都市瞬間淹沒了他的身影，就像肺癌無情奪取雪的生命一樣，殘忍而悄無聲息。

遲楓默默地寫到一段關于愛情的墓志銘：

如果愛從一開始就注定了是一個無法言說的結局

如果生命本身就是一場濃妝艷抹的玩笑

那么

放手吧！

請別回頭吧！

因為

我在你轉身的瞬間

早已步履蹣跚……

下一站哪里？自己的第一次邂逅，始于一場遲到已久的春雨，也結束于一場無關痛癢的秋雨，兩個季節的距離，純粹宿命的輪回。

遲楓在每次雨后，都坐在坢鏡湖邊的涼亭里，思念著雪，久久。無關風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