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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我生君已老(上)

誰和我青梅竹馬

我剛蒙上被子,田志勇拖著兩個蛇皮口袋進來,然后從其中一個里倒出一地的蘋果說,來,來,吃水果!吃水果!我扔下書就跑過去抓起一個緋紅的蘋果

好吃嗎?田志勇盯著大眼睛問我。

好吃,好吃。我只顧往嘴里塞,頭都不抬一下。

好吃就讓你吃個夠。突然,田志勇像公鴨子一樣笑了幾聲,我還沒有回過神來他已經拔出軍刺往我背上捅了一刀,又扯出來砍掉我的腦袋。我的腦袋像皮球一樣蹦了幾下,骨碌變成了蘋果。田志勇覺得還不解氣,從另外一只口袋里倒出王憐花。我曉得她肯定死了,因為頭上的大洞已經沒有流血了,好像第四張嘴巴。田志勇飛起豬皮皮鞋給了我們一人一腳,說,踢死你們這對奸夫淫婦!踢死你們這對奸夫淫婦!

我一下子從床上坐了起來,只覺得心跳加速,腦門發脹,汗水都流到褲襠里去了。連續好幾天我都做著這個相同的夢,它已經像影子一樣跟著我,索一樣把我綁了一圈又一圈,使我掙扎不得。我喝了一口水,又躺下去。這時手機響了,我曉得是拉登——10086來勒索我的錢來了。看都不看一眼隨手就掐掉,把手機扔得老遠。可正當我扯過被子把身子縮進去,它又不依不饒地響起來。這下我總算沒有辦法了,只好伸長手恨恨地把手機拖過來。

小刀,醒了呀,我給你手機充了300元的話費。我現在在巴蜀罐罐面,你出來吃一碗面么?李猛在那頭說。手機那頭鬧哄哄的,好像在大街上,又好像在看電視。我心頭一熱,才覺得腦殼疼,腦殼疼又必然是肚子餓引起的,才聽到肚子里好像一群小豬仔在叫。

好,我扔掉手機,,長長的吐了一口氣。冷汗還在流。

我還沒有走進門,小唐,小虎就跑過來擁抱我。我有些激動,都兩年半了,虧他們還記得我。我踮腳往里望,二三十個長短不一的黃頭發紅頭發都是曾經的兄弟。我曉得是李猛把他們召集起來的。我說,狗日些,干什么?搞非法聚會呀!大家哄笑起來,三哥三哥叫著給我讓座。

老板,來四箱啤酒。大家鬧起來,推杯送盞。有人嚷著要我講這兩年半來的經歷。有人說,讀大學好玩嗎。人問我耍馬子沒有。有人說三哥這樣的人怎么會沒玩馬子呢,聽說H大學的兩個校花都是三哥的馬子呢。有人說,哼!大學?大學是讓天才變白癡,白癡更白癡的地方,難道你連這個都沒聽過?傻B!有人說,人家三哥上的是重點大學好不好,可不是那些下三爛的大學。接著一群人附和說,就是嘛。我一邊打著哈哈,一邊喝酒,左手食指和中指間燃起一支煙。

那天楊小刀從天星網吧里走出來, 他又奮戰了一個下午,他校內上的“包子”已經從二十級升到了三十級。他用手背揩了揩一頭的汗水,黃昏的涼意卷進向家巷在他的臉上摩挲著,好像巴掌大的桑樹葉子。可他并不覺得舒服。他想,他浪費了十五元,而這十五元他乎可以在學校吃上三天了;他想,浪費了時間,他該像其它的同學一樣端坐在圖書館或自習室看書的,四五個小時他可以囫圇的看完六七百頁的長篇小說,即便是寫一篇粗制濫造的奇幻,言情小說也可以呀!

狗日的,我真不該翻墻出校門。楊小刀想不通為什么一所大學還是響當當的名牌大學還像中學小學一樣出入不自由。每一次他都縱身一躍騎在墻頭然后跳下去。從將近二米五的高度墜落震得他的足弓發麻。

他媽的,我又違反校規啦!楊小刀在心底罵著自己,腦袋因悔恨埋到胸口里去了。所以她并沒有注意到有人正眼珠不轉地盯著他。當楊小刀無意一瞥見劉憐花熾熱的目光時,既驚且窘,渾身都一顫。可是四秒鐘以后,他就既奔且叫起來,小媽媽!楊小刀!兩個聲音擁抱地瞬間他們也擁抱在了一起。

我至今都弄不明白,楊小刀會脫口而出一句“小媽媽”而劉憐花也一點不覺得突兀。那是十年前的事,楊小刀被后媽用桑條打掉左耳以后跑到劉憐花地寢室里哀叫。劉憐花抱著楊小刀,親著他地額頭說,小刀,不哭,不哭,以后我就是你的好媽媽,我就是你的小媽媽。楊小刀揩干眼淚水,她卻自己哭起來了,而且哭得更兇。她摸著楊小刀鮮血淋漓如同木樁一樣的左耳,感覺那是自己的。

小刀,走了,還在想什么呢?李猛叫了我一聲,見我碗里還有大半碗面又說,哇。怎么不吃呀?

嗚,我不餓。

我站起來和兄弟們一個個地擁抱告別。

三哥,保重。

三哥,有什么事就給兄弟們說一聲哈。

其他人都散完了。李猛提議他和小唐,小虎陪我去K歌。在去“X空間”的路上,李猛對手機嘀嘀咕咕了一陣后神秘兮兮地對我說,小刀一會兒有個女的要來找你。

誰?我問。

不告訴你,他把手機在右手地拇指和食指上飛快地轉著,說。

說嘛。我有點不耐煩了。

到時候你就知道了。他狡黠一笑。

我不好意思再問,偏著頭,那些花花綠綠地女人就在腦殼里面跳。

一進包間,三個家伙就扯起嗓子亂吼亂叫,好像不震下幾只吊燈他們就是啞巴一樣。

三哥來唱呀!李猛叫我。

我說,我不想唱。我一向不喜歡K歌,以前和朋友來不是坐在沙發上吃東西喝酒就是睡覺。我點了一支煙,邊吸邊看他們身影如同鬼魅在閃光燈下到處亂飛。第五首歌是黎明的今生不再》,《玻璃之城》的主題歌,一改先前地獅吼功,輕輕地唱起來,歌聲好像從地底滲出:

……多得這剎那,分針不再轉,才讓時間實踐,驚心的愛戀。……恨這晚歌聲悠揚,當中多少秒鐘可跟最愛來分享?種種恩恩愛愛,可伸展多少世代仍在唱?種種恩恩愛愛,不可多得的美麗,但無常,怎么可設想?……

半年前的一個晚上我和劉憐花在“天空之羽”酒吧里,放的正是這首歌。

劉憐花一句話也不說,一杯接著一杯地喝。我捉住她又要提起酒杯的手說,你告訴我好不好?告訴我,你究竟怎么了。劉憐花抬起發紅的眼睛看了我一眼,撥開我的手,慘然一笑,又舉杯飲盡。那天劉憐花醉如爛泥我只好打的送她回家。我把她放在床上蓋好被子,又給她喝了幾口茶。我看著她憔悴愁容,在心底叫了一聲,小媽媽。我在床沿上坐了十幾分鐘,確信她已經睡去了,她鼾聲如水。正要起身離開地時候,劉憐花卻從后面緊緊地抱住了我,她尖著嗓子痛哭。原來劉憐花的丈夫是一個占有欲極強地人,只要他發現劉憐花跟任何男人又來往,哪怕是說句話,問候一聲,甚至于眼神的交接就必然一頓暴打。在昨天去江西之前,一個男學生到劉憐花家里來補課,田志勇一陣拳打腳踢,然后揚長而去。

我抱著滿臉淚水的劉憐花,像抱著一個受了委屈地孩子。我抖索著雙手一件件解開劉憐花地衣服,撫著劉憐花腰上,乳房上縱橫交錯的傷痕,眼睛一陣一陣地酸痛。突然,我變得興奮起來,如同一只發怒地野獸....

我正在想著和劉憐花在我懷里撒嬌,砰的一聲悶響,一個黑影就像非洲獵豹一樣飚過來,而我還沒有回過神來,她已經像澳大利亞考拉一樣掉著我的脖子。一陣梔子花香嗆得我直想打噴嚏。

小刀,小刀。女的一邊叫一邊搖我的脖子,見我皺眉頭她又說,小刀,你不記得我了?

我極不耐煩地擺腦殼。

我是劉婷婷呀,想起來了嗎?她用聲音和眼睛引誘我,我還給你過玻璃珠呢!見我又擺腦殼,她癟了嘴巴頓一下又說,你小時候還烤過泥鰍給我吃呀!

哦,我故意把聲音拉得很長。她一說泥鰍我就想起來了,連帶著把她送我五十顆玻璃珠,她媽媽馮阿姨給我買西瓜,她睡午覺時嘟著小嘴巴我直想湊上去親一下的事全部記起來了。

回憶往事是多么美妙地事情呀!

八歲的楊小刀在干裂的田里升起火來,用細樹枝將去掉內臟,清水洗凈的泥鰍一一串起來。然后將泥鰍放在火上均勻烤著。

六歲地劉婷婷跑來了,問,你在干什么呀?

楊小刀瞟了一眼,說,烤泥鰍呀!

呃,多臟喲,你吃這個?

嗯,楊小刀扯了一只烤熟的給她。

不要,不要,不要。

楊小刀把泥鰍塞進嘴里嚼地嘎嘎響。

真的那么好吃嗎?

你試試,楊小刀喂給劉婷婷最肥碩的那只。

耶,好吃,好吃。

不知道為什么我總把泥鰍事件想成英雄美人的故事。而且一提起這件事,我就想到青梅竹馬和一幅以之為題目的畫來。那是我和劉婷婷第一次相遇,后來我到車龍鎮讀書,跟她同學一年。再后來她就做了我的女朋友。兩年半前,我被西充中學開除,離開了她。

我說,你怎么改了名字,害得我想了半天?以前劉婷婷叫劉戀。

她說,我媽媽叫我改的,她說這個名字好聽。

我說,你長變了,比以前還漂亮,連我都認不出來了。

是不是喲,你別哄我,人家都說我長胖了。

怎么會呢?誰說我們的小泥鰍長胖了,我去教訓他。我叫她的昵稱,她笑瞇瞇地坐在我的腿上,用右手食指點我的鼻翼。

我拉著她地手說,你怎么曉得我回來了。

三哥回來了,全西充都知道,我又不是瞎的聾的,李猛給我說你在這里,我就打的來了。她撅嘴說。一會兒他又認真地補充道,我會永遠記得你的。

我在床上翻來滾去,就是睡不著。劉婷婷沒有跟我睡在一起,她必須得回學校。她摟著我地脖子說,我們的變態老師每天晚上都要查寢室。我只好讓李猛開車送她回去。手機像老鼠一樣在我地手里跳來跳去,好幾次我都撥了劉婷婷的電話,最終還是沒按下撥號鍵。或許她已經睡了。明天她還要上課,我不應該打擾她。在撥號的過程中我發現劉憐花已經有一周沒有給我打電話了甚至連短信也沒有一條。這讓我很恐懼。我想田志勇那個挨千刀地正舉起手打她,提起腳踹她。劉憐花像一攤爛泥一樣躺在血泊里,喃喃叫著,小刀,小刀。我又義務去保護她,可是我這個窩囊廢地男人卻在田志勇的軍刺追趕下逃到了千里之外的西充。說起這件事我不得不感謝我地輔導員李小愛老師。

田志勇提起他那把不知吃過多少人鮮血的軍刺像一條瘋狗一樣把我從文星鎮攆到雙流縣城。我跑呀跑呀,我的球鞋都燃起來了,我的身體都快燃起來了。軍刺離我只有兩米了。

媽呀,完了。我在心底說。我打算放棄無謂地掙扎,引頸就刃。就在這生死攸關的時候,李小愛突然降臨把我塞進了他地東風雪鐵龍。李小愛救了我!我對李小愛感激涕零,有一天我買了一包阿爾卑斯去見他,他說,你來的正好,你自己看看吧。你在外面和社會青年打架鬧事,已經被開除了 。他遞給我一張通告。

你聽,好像有聲音。劉憐花扯了一下被子把身子縮進去,右手食指放在嘴唇上說。

那么日怪,我就不相信大天白日的人家吃多了來敲門。我一邊支起耳朵聽,一邊否定她的判斷。

什么聲音也沒有。我又把劉憐花按下去,右手去扯她的內褲。內褲都到膝蓋了,劉憐花突然一掙,把我推到在床上,皺著眉頭說,真的有人敲門。我惱火慘了,我都一周沒有跟劉憐花做愛了。我黑下臉說,不要那么神經兮兮的好不好。說著我穿起內褲爬下床去聽。我就要看看是哪個神經錯亂的家伙,沒有事干天天亂敲門。我把拳頭捏的咯咯響。

幾點了,現在?劉憐花一邊扣上衣,一邊緊張地問。

兩點半。我癟著嘴巴說。

啊,田志勇回來了。她的臉一下變成了白紙。

我一邊抓褲子一邊說,田志勇不是去江西了嗎?

快跑,快跑,不要問了。她使勁地推了我一把,我就往后門飛出來。

在跑的過程中我聽到一聲銳響,我曉得是水杯什么犧牲了,接著是一聲鈍響,我曉得是飲水機什么升天了,然后我聽到清亮的一聲,我曉得劉憐花已經被一耳光打到在地了。我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就被一截石頭絆倒了。我抹掉鼻血,田志勇已經提起軍刺沖了上來。

半夜的時候我被尿逼醒了。尿尿完畢有才覺得口渴。翻遍了挎包,只找到三個蘋果和劉憐花送我的一合安神補腦液。劉憐花帶著滿臉的手指印,抓痕和腫得透明眼睛來送我。我把腦殼折到胸口上,不敢看她的表情,我怕一看就不忍離開。

田志勇又打你了么?我磨著牙齒問。

沒什么,你不要擔心。她把三本書,兩雙球鞋和一盒安神補腦液杵到我的挎包里。

我說,安神補腦液我不要,我又不失眠,我要它干啥?

她擋過我的手執意要我拿著,說,你先拿著,總有用的。

我連抱都不敢抱她一下轉身擠上了汽車。記得,試一下鞋子合不合腳,代我向你爺爺問好。她在下面喊。我吸一下鼻子,汽車開走了。

我一邊吃蘋果,一邊撕開安神補腦液的盒子便嚇呆了。里面塞滿了一沓一沓的百元鈔票,少說也有三千元還有一張工行卡,上面一帖標簽,寫著密碼。我納悶了,不知道劉憐花為什么給我這么多的錢。的確,她愛我,她抱著我說,小刀,我顧不得那么多了,不管別人怎么看我們,怎么罵我們,怎么說我們有違倫理,我都要跟你在一起。她甚至說,小刀,如果你死了我也活不過三天。可是她也不止一次地拍著我的肩膀說,男子漢要志存高遠,要自己努力創出一番事業來,不要伸手向別人要錢。她絕對不希望我成為一個靠女人吃放地齷齪男人。我摩挲著銀行卡,一種不祥的預感涌上心頭。

第二天中午一醒來我就給劉憐花打電話,通了那邊馬上就掛了。我又打便被告知已關機,我不甘心,每隔五分鐘打一次,打了十九次依然如故。我又發了一條短信,我說,你給我那么多的錢干什么?沒有回應,我說,你究竟怎么了?你現在好不好?。沒有回應,我說,我要殺了田志勇那個家伙。

我擔心著劉憐花,我很慌亂焦慮。我躺在床上昏昏沉沉的,腦殼里混亂不堪。李猛打電話叫我吃放,我應都沒應一聲,提起食物我就想吐。我左右躺著不舒服,就順手抓起一本《少年維特之自殺》,是一位寫手朋友送給我的,里面有很多心理描寫。以前我心情煩躁的時候就看這本書,看著看著就會平靜下來。但是這回,盡撿精彩的段落看,跳了兩頁我就想把書都燒了。我在只好再蒙上被子睡覺。

從網吧里一出來我的手機就響了。一切均好,勿掛念。是劉憐花發過來的。我堅信這樣的語句只有當了十幾年語文老師的劉憐花能夠說的出。她的男人田志勇是無論如何哄不了我的。我給她發了十五顆跳動的桃心。她又發短信說,至于那些錢,我希望你幫我辦一件事。

我徹底地放心了。我說,什么事嘛?

她說,幫我找一個叫劉星宇的女孩。

你總要給我一點線索,比如相貌呀,比如臉上或屁股上或乳房上有什么特殊的標志呀,比如身高呀。我假裝幽默。

我只知道她有18歲,叫劉星宇,在西充,其他的我一無所知。

我說,西充18歲的女孩子那么多,我怎么幫你找嘛。你就是把玉皇大帝請來也找不到,更不要說我了。

她似乎有一點生氣又有一點撒嬌,說,你究竟幫不幫我找嘛?

好,好,一定幫你,斷手斷腳,在所不辭。我想著這個三十幾歲女人的撒嬌,嫵媚無比,點了點頭。

那天晚上,劉憐花像一個短信機器人一樣不停地給我發短信。她問我吃的,住的,穿的,玩的,她說,你要疊被子;不要把衣服和襪子放在一起;要勤洗衣服,勤洗澡;要理發不要像個二流子;不要把書到處亂扔;早上起來要開窗戶。我鼻子一酸,說,嗯,嗯,嗯。最后她又問我還記得“青梅竹馬”的事嗎。我說,怎么會不記得,你都說了無數遍了,我也講了無數遍了,就算把我磨成灰我都記得。

天剛剛亮,九歲的楊小刀就背起書包蹦進了席家觀小學。他穿過草坪走向教室。黃麗穎老師正在講臺上練習毛筆字。楊小刀趴在講桌上看,劉憐花也湊過來。

劉老師,楊小刀乖覺地叫了一聲。劉憐花微笑著拍拍他的臉。

劉憐花,楊小刀輕聲地讀著黃老師寫的字,黃老師的字寫得真好…….楊小刀….黃老師你為什么寫我的名字呀?楊小刀又些急了,伸手去搶毛筆。黃麗穎輕巧地閃開,又快速地在紙上寫下“青梅竹馬”劉憐花往黃麗穎的肩上擂了一拳,擠眼睛說,叫你亂寫。黃麗穎笑得氣都喘不過來了,摸著楊小刀的臉說,小刀,你和你們劉老師青梅竹馬嗎?

嗯,楊小刀若有所悟地點點頭。

小刀,你個屁小孩,你懂什么呀你,還不快去背書。劉憐花說。

楊小刀莫名其妙地看著劉憐花緋紅的臉,于是他的臉也忽的有點發熱。

每一次劉憐花問我這件事我就要打撈記憶重述一遍,其實也不算重述,每一次我都用了更多美好的詞語來描述這段往事。它成了我一輩子看不完的電影,一輩子寫不完的命題作文。

我抽了一陣煙說,好,我也不為難你,你總可以給我說一下你們局長的電話號碼吧。

喏,自己看。她極不耐煩地用眼睛示意我。他的目光所向是貼在墻壁上的民政局主要干部的聯系方式,馬雄才的名字就在最上面。我走到過道里撥了馬雄才的手機,響斷了都沒人接。我又打,半天,接了,那邊悉悉索索地響了幾聲,又好像有粗口喘氣的聲音。

我說,馬哥,我又一件事需要你幫幫忙

那邊愣了一下,說,你是誰呀?

我說,我是楊小刀。

楊小刀?不認識。啪的一聲,那邊掛了。

我那個火呀!都要把頭發燃起來了。狗日的,我兩年半還請過他吃過一會酒。他豪邁地拍著胸膛對我說,我們就是兄弟了,以后又什么事盡管來找你馬哥。后來雖然我出去了,逢年過節我也沒少叫兄弟們給他送票子,他媽的竟然連我的名字都記不得!不遠處有一只礦泉水瓶,我沖上去一腳踢飛,把在縣政府門口等我的小唐嚇了一跳。

三哥,怎么了。

我說,馬雄才狗日的出差去了,要一個月才回得來。我叫辦公室的女的給我查一下,她說沒有領導的批準她不敢查。

你不是和馬雄才是哥們嗎?小唐說。

哥們個屁!他狗日的現在不認人了。我吼道。

不能通過民政局查劉星宇,我在想下面該怎么辦。

三哥,你看那不是李禿子嗎?小唐用手指百米遠的一棵樹下。正是李禿子,他一個人正蹲著大口大口地吸煙,一個黃頭發走過去向他說了什么,他的臉色一下就變了,抱著拳頭幾乎要跪下去。黃頭發扯著他的衣領把他拉站起來,右手朝鼻子上就是一拳。李禿子捂起鼻子靠著樹干蹲了下去。黃頭發覺得還不夠味,又朝他膝蓋上踢了一腳。他抱著膝蓋在地上直打滾。

不會吧,他們敢打李禿子。我有點詫異。

小唐笑了一陣說,不敢?現在連要飯的都敢給他幾耳光。

為什么?我更不解。

小唐說,他爸爸因為貪污被抓進監獄,他再也不是那個縣長的公子哥咯!沒有錢又不講義氣誰還跟他混?現在呀,他的馬子全跑完了,遇見他還要給他吐口水。

我想起我高一的時候被他在廁所里扇了一耳光,竟然連手都不敢還。他背后十幾個黃頭發拿著鋼管惡狠狠地盯著我。有一次他的手下把我圍在張瀾路還是李猛提著砍刀把我救走。后來我忍無可忍帶領幾個弟兄砸傷了他幾個手下。事后我被西充中學開除,西充也不能呆了。于是我開始了兩年半前的逃亡,最后在一位親戚的資助下由成都四中考入H大學。

小唐曉得我在想什么,說,要不要我去送他幾拳。

我說,不用了。

接下來我們又去了很多地方,西充中學,雙鳳中學,仙鎮,洛鎮都走遍了一點線索都沒有。這個女孩與劉憐花是什么關系呢?一個三十五歲的女人和十八歲的女子之間是什么關系呢?在車子上,我不停地想。是她的侄女?可她為什么以前從來沒有對我說過,當我建議在網上或縣城里張貼尋人啟事她又為什么要拒絕而且叮囑我要私下尋找,不要太張揚了。

車子進了車龍鎮,這是我的故鄉,是我的根據地,也是我的苦難之地。我的爺爺已經死了,同時我的后媽還活著,如果不是劉憐花的托付,我完全沒有必要踏進這片浸著我血淚的土地。我看著漸漸走近的席家觀。在那里,我的后媽罵聲如刃,桑條歡快如我捉魚的雙手,上下飛舞,呼嘯著,噼里啪啦,黑影雜沓,瘋狂地舔著我十歲的肉體。青灰色的桑條啊,精美無比的桑條在接觸我的肉體之后像女人一樣盤繞,緊縮,最堅韌有力的尾巴刺到我的臉上,腿上,眼睛上,唇上 ……,一如熱烈的吻。十根桑條全部打折以后被扔在地上一堆,成為墳墓,其間埋著我的左耳。

我走在街上看著那些熟悉的的臉曾經給我多少異樣的目光,那些熟悉的嘴巴似乎又在我的耳邊嚷起來:

“狗日的楊小刀,今天下午在校門口等到,看老子把你錘成肉泥!”

“楊小刀,你在哪兒撿的破爛衣服嘛,有破又臭,像坨狗屎”

“楊小刀,你媽都沒有,還讀啥書?不如回去給牛充老子,改造地球!”

下車的時候,大家就圍著我看。他們都認識我,不相信一個當年的鼻涕英雄,受氣包會坐著轎車。他們沒有說話,但眼里卻全是刀光。我心里一陣抽搐,又聽到劉憐花在我的耳邊說,小刀,別怕,有劉老師在誰也不敢欺負你,我就是你的好媽媽,我就是你的小媽媽。其實,這么多年來,一直如此,劉憐花總是在我被噩夢驚醒后是我平靜而勇敢。

去了一趟鎮政府,因為書記和鄉長都認識,一到就熱情地幫我們查找戶口資料。可是結果仍舊令人失望。這已經是最后一站了,我不知道怎么回復劉憐花。

走到農貿市場時,右邊走過來一群人,帶頭的臉上有一刀疤。我曉得那是朱林,車龍鎮的老大,我死都記得他抓住我的腦殼往墻上碰了四十九下,然后叫人我我扔到廁所的尿槽里去。

朱林劇烈地擺動著身子,叼著一支煙,哼著曲,從我面前走過,還十分不小心地碰了我一下。走到我后面幾步的時候他又轉過身,用眼剜了我一眼,呲著牙,吼道,我操你媽,你眼睛被褲子籠著了么?敢撞你大爺。見我不理視他,他更來勁了,說,喲!喲!還挺屌的嘛,老子今天就讓你屌!他被香煙熏的枯黃的右手向我臉上飛來。我左手抓住他的手腕,右手已經從懷里掏出彈簧刀逼在他的喉嚨上。他的手下還想上前,見小唐,小虎,李猛已經從腰里拖出刮刀,只好你看我我看你往后退成更大的圈。

我猛一提腿,膝蓋頂在朱林的小腹上,他哀叫一聲。李猛過來一拳將他打倒。我踩著他的后脖子說,你當年把我往墻壁上撞了四十九腦殼,我今天就還給你。我蹲下身,扯起他后腦勺的黃頭發,往街面上磕。

一,二.三,四,

血慢慢流出來,好像我十一歲的身體泡紅的尿水。

3

劉憐花哭了起來,當我把毫無結果這四個字吐出來的時候,她在那邊嚎啕。我記得這哭聲,三月份我在雙流被汽車撞傷以后她就抱著我這樣哭的。她一哭我就手足無措,我支支吾吾想說什么,卻終于沒有開口,我不曉得她為什么哭得這么傷心,為了這個叫劉星宇的十八歲女孩子?我該怎么安慰她呢,我只有默不作聲,聆聽她的哭聲漸漸消歇。很久,我以為她睡了。她已經沙啞的聲音又響了起來,給我說出了她十九年前的秘密。

天都快黑盡了,西邊的天空已經沒有了霞光。趕鴨人在鴨群后面哼著興口胡編的調子,一只狗在濃濃的暮靄里遙遠而清晰地叫著。

劉憐花抬頭看了一眼天色,有又俯身去割豬草。她想,再割幾把就滿簍啦,媽媽一定會夸獎我的。想到這里,劉憐花高興地笑起來,晚風撩著她的頭發,她的手腳更麻利了,像飛快旋轉的風車。她聽到有腳步聲,四下望了望除了黑黢黢的草叢和莊稼什么也沒有。她記得爺爺講過鬼娃娃,紅花女的事,或許這腳下正亂葬著那些早夭的生命,不由得她心臟一縮,身上也抖了一下。她決定再割兩把就回去了,她彎身下去。這時候背后又響起了腳步聲,不等她回頭,一個黑影已經將她撲到。一只結實的手捂實了她的嘴巴,另一只已經在開始撕扯她的衣服,她聞到一股熏人的狐臭,她曉得那是田志勇,她掙扎著,無聲吶喊著……

“那天晚上,父親見衣裳不整的我,一切都明白。可是他知道田志勇是個二流子,惹急了什么都干的出來。父親一句話也不說,只是哭著給我揩眼淚。第二天他扛起鋤頭向田志勇砸去,被我媽拉住了。田志勇說,不把你女兒嫁給我,我就把這件事宣揚出去,看你們的老臉還往哪兒擱!父親只有沉默了,看著我一天天大起來的肚子,他不斷地吸煙。有一天我說,爸,我不要這個孩子。他抬頭看著門前的梧桐樹,說,可是我們沒錢呀,沒錢做人流呀!父親伏在膝蓋上哭得像個嬰孩。我試過民間土方,悄悄地吞香,吞了幾次還是沒有打出來。第二年孩子生了,我把她扔在了虹溪河上……..”

我輕聲喚了幾聲劉憐花,沒有回應,她細小的鼾聲響起來。我按下了關機鍵。在黑暗中,一只紅色的木盆向我游來,里面一個女孩向我笑,她的右手抓著一個木牌,上面用毛筆寫著:劉星宇。

4

手機響個不停,我掐斷了又叫起來,掐斷了又叫起來。我撐著沉重的眼皮一看是劉婷婷打過來的。

死豬,死豬啦,還不起床。

哦,小泥鰍呀,你又把我的好夢扼殺了。我要找你算賬!

找我算賬?我還沒問你呢,你又夢見哪個女生了,給我說清楚。

我說,親愛的,有你在,我還敢夢見別人嗎?

那好,你說,你都夢見我什么了。

我夢見你呀!我拉長了聲音說,坐在一只木船上拿著一面紅旗向我招手,按紅旗上面寫著,楊小刀,我愛你。我也大聲喊,劉婷婷,我愛你。然后我就沿著河岸跑,跑著跑著我看見一顆蛇蛋。我就撿起蛇蛋向船上的你扔去,說,劉婷婷,你要接住啊,你一定要幫我孵出個小蛇仔出來。說完 ,我就大笑。

討厭,你真壞,那后來呢?后來怎么樣?

我嘆了一口氣說,后來我怎么知道,都怪你的電話啦。

小刀刀,對不起啦。她嗲著聲音說。她一撒嬌就叫我小刀刀,她說,這個刀呢,是美稱,就像孔子的子,漁父的父一樣。

我知道你想我了,所以呢,我今天就搬過來和你一起住。她又說。

我說,你不上課嗎?

呵呵呵呵,她在那邊放肆地笑,一聲一聲震動我的耳膜,我媽已經放假了,小刀刀你看一下你的手機吧,今天是好久?

不會吧,都七月十日了。

她又在那邊毛茸茸地說,小刀刀,你過來幫我拿東西好不好,我已經收拾好了。

一放下東西,她就摟著我的脖子說,想我了為什么不給我打電話?她的眼睛很大,睫毛眨著等待我的回答。

我說,人家不是擔心打擾你的學習嘛。

她拍著我的腮說,傻寶寶,你也以給我發短信呀,我最愛看你的短信了。她伸手從兜里拿出手機按了幾個鍵說,喏,我一條都沒刪,都保留著呢。

我看著那些短信最短的只有一個字“吻”“想”最長的有536個字,都是兩年半前我們熱戀的時候我發給她的。那時候我沒有手機,每天晚上我蒙在被子里用李夢的手機給她發。我吻著她的額頭,眼角有些潮。

晚上,在縮在我的懷里,拱來拱去,像只不安的小豬。她一會兒問我大學好玩嗎。一會兒問我QQ怎么增添用戶組。一會兒又問我去紀信廣場玩過沒有。,最后她問,你在大學有沒有新的女朋友。我說,親愛的我心里只有你一個。她嘟著嘴巴,說,要是我不信呢。

我可以發誓,如果你不相信,我現在就可以發誓。我像模像樣地半舉起右手。

她攀下我的右手,又捂了我的嘴巴說,小刀刀,我相信你。

我抱緊了她,她堅挺的乳房溫暖著我的腹部。

她趴在我的耳朵上說,快點睡啦,你一定要做昨天晚上那個夢,小刀刀我會為你孵小蛇仔的,一窩一窩的。她那樣說,因為我屬蛇。我差點哭出來。幸福呀!我捧著她緋紅的臉,瘋狂地吻起來…….

早上起來,她就變成一只小麻雀。啊,你的衣服怎么能襪子放在一起。啊,你的書怎么到處亂扔。啊,你的鞋多久沒洗了。她像一只小皮球一樣在我的屋里跑來跑去,跳上跳下。她幫我把發黃的襪子從衣服堆里揀出來。然后把我的書一撂一撂地擺在床頭柜上。又疊整齊了被子,坐在床沿上,拍拍手說,這樣多好呀!看見我穿衣服,她又跳來給我弄衣領。

要弄得抻抻展展的嘛,她雙手揉著我的臉,嘟嘴說,我們的小刀刀這樣才帥嘛,跟李連杰一樣。

我忽然覺得自己一下變成萬事不懂的小屁孩了,或許在她的眼里我永遠是那個烤泥鰍的笑男孩。所以,她關心我,她愛我,不離不棄,還要為我孵小蛇仔。

我們去紀信廣場玩,好不好?剛穿好衣服,她就拉我出門。廣場上的人比我想象的要多出好幾倍,我媽手拉著手在人群中艱難地穿行。終于坐到了一個長凳上,她陪我坐了一會兒又去小攤買了兩個冰淇淋,我們一人一個。

我說,這條長凳,我睡過許多次。以前翻圍墻出來玩,一玩就完了時間,不能回校門了。于是我就隨便找一個地方睡,草叢呀,長凳呀,攤幾張報紙也可以在地面睡。有天晚上,我就睡在這條長凳上,到了半夜忽然下起了雨。我在雨中奔跑到處找避雨的地方也沒有找到。于是,我用兩毛錢撥通了你的電話,你打傘來接我。那天晚上,我們睡在了一起。

小刀,不要說了,我會永遠跟你在一起的。她忽然很激動。

走到溜冰場時,劉婷婷說,我要溜冰。我說,你去吧,我在外面等你。她穿上溜冰鞋,回頭一笑,一滑即出。

手機響了,是短信,劉憐花的,她說,田志勇回來了,我的手被他打斷了。星宇既然沒有找到就說明她早就不在人間了。除了你,我了無牽掛。那張卡里有八萬元,你留著用吧。別了,小刀,以后小媽媽就不能再照顧你了。自己保重。

讀著讀著,一股恐懼涌上心頭。我回撥劉憐花的電話,那邊是盲音。我再撥

依舊如此。我跌坐在了地上。

你一定要去嗎?劉婷婷死死地抱住我,哽咽著。

對,一定要去。

那你一定早點回來啊,我等著你。她這樣說,卻沒有松手的意思。

我推開她的肩膀,說,你放心,小泥鰍,我把事辦完就回來,絕不耽擱半天。我轉身擠上汽車,她揮起小手,恍如紅旗,她叫著什么,好像六個字。但我已經聽不清了,車子遠離了她。

我敲著劉憐花的門,悲憤化作的勇氣已經使我不再懼怕田志勇了。我緊握著腰上的刮刀,想象著田志勇開門的一剎那我的刮刀刺進他的胸膛,黑血順著三角槽流出來。我踢著他的腦殼,他哀哀叫饒,做了最后的懺悔。可是我又敲又踢,甚至吼道,田志勇狗日的,給老子開門。也毫無反應。一位老奶奶從樓上走下來說,

劉老師前天跳樓自殺了,田志勇把她火化以后就去江西了。

5

我醉醒以后給劉婷婷發短信,說,我回來了。在半路上,我看了手機,沒有回復。我又發了一條短信,說,你生氣啦?

回到西充,打開屋子,卻沒有劉婷婷的影子。或許她搬回去了。我打她的手機那邊說,你所撥打的號碼已關機。

我再也沒有出過門,一天只在中午吃一袋方便面。我整天整天地昏睡,每次我都會夢見劉憐花。劉憐花披頭散發,用殘廢的雙手撐著地面向我爬來,她臉上全是刀痕,血流汩汩,她張著浸滿鮮血的嘴巴和幽幽的眼睛輕聲喚我:小刀我兒,小刀我兒。聲音遙遠而斷續。每次夢醒我都叫著她的名字:小媽媽,小媽媽。然后伸手去摸床上的空位置。

在洗手間尿尿。無意瞥見鏡中的自己,頭發蓬亂,胡子拉碴,目光渙散,面容蒼老。是我嗎,那是二十歲的我嗎?劉憐花如果看見我現在這個樣子也會責罵我。打算振作起來。況且還有劉婷婷,我也不希望她看見我頹廢的樣子。

我決定寫小說,我買了一本一本的中外名著,還有許多筆和本子。我把大學里干天全老師的講義打印出來仔細地看。晚上就在臺燈下寫。我甚至想,有一天我成了著名的小說家,回到H大學任教。農歷七月十二的那一天,我的生日,我給劉婷婷打電話,依然是關機。也許他是故意躲著我,難道她真的生氣了。我和里猛到她以前的住處去找她也沒人。我有些急了。我給她爸爸媽媽打電話,他們都說不知道。一種不祥的預感逼近我。我找到劉婷婷的親戚朋友的電話挨個挨個地打。他們都異口同聲地說,不知道。

我撥了最后一個電話號碼,是劉婷婷三奶奶的,那邊一個蒼老模糊的聲音說,誰叫劉婷婷?不認識。

我納悶,你不是她的三奶奶嗎?她是你的孫女呀!今年18歲。

哦,你說的是星宇呀!….

什么,星宇?

對,她就叫劉星宇,怎么了?小伙子,啊?

………………

6

三天以后,我們在車龍鎮發現了劉婷婷的尸體。她躺在地上卷曲著身子,像一條蛇。李猛說,是朱林干的。我捧起她的臉,上面全是窟窿,好像一雙雙眼睛望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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