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哪里遇見理想的愛情

算起來我和韶文有點遠親關系。其實如果沒有那點關系也許我們一輩子也不會相識吧。

第一次見他我十三歲，他十三歲半。他隨母親來走親戚，該叫奶奶什么姑奶奶之類的吧，但他嫌麻煩，就隨我也叫奶奶。奶奶是喜歡他的，說這孩子安穩，不像我那些表哥表弟愣頭青一樣，整天咋咋呼呼的吵得人煩。

韶文倒也會討奶奶歡心，陪老太太拉家常，一老一小坐在一起討論如何養小烏龜！除了烏龜他還喜歡養魚養花種菜，我說你還應該去曬曬太陽。他說為什么，我說那樣你才更像個小老頭啊。他聽了不生氣也不反駁，頂多聳聳肩。有時候我都覺得他理解能力是否特別差啊，不然怎么不反抗呢？

奶奶說不能欺負人家。好像從那時起奶奶就有“撮合”我們的意思，在韶文媽媽面前不停地夸我，隱隱地傳到我耳朵里，心有些亂。那時一幫表哥表弟圍著桌子打撲克，偷眼瞥過去，見他正緊鎖眉頭認真思索。忽然發現原來他穿戴也很講究，干凈整潔，不像表哥他們胡亂穿衣服。心忽然就動了，摸摸臉，好燙。

大學時我考到他所在的城市，和他同校。這是我夢寐以求的，奶奶知道了笑瞇瞇地看著我說，我就說嘛，你們這倆孩子一定錯不了。有了奶奶這句話墊底，在我心里不免多了幾分自信和命中注定的踏實感。

此時的韶文已經長成了一個英俊的大男孩，方格襯衫里總是穿一件白色的圓領T恤，看起來就像一株綠色植物。依然話不多依然安穩甚至還有一絲羞怯。那次走在校園的林陰道上，我伸出手說，我們牽手吧，莫辜負這大好時光。他在身上擦了擦手，這才牽住我的。

韶文第一次帶我去他家是大二下學期。韶文媽媽對我熱情有加，說早該來的，跟韶文說了好幾次讓他帶你來玩，往后當這里是自己家就是了。我小聲對韶文說，為什么不告訴我？韶文笑笑聳聳肩，弄他的小烏龜去了。我自然去廚房幫他媽媽做飯。

再出來的時候就看到一個女孩在跟韶文逗小烏龜玩，看到我端著一盤菜出來就問韶文，韶文哥哥，她是誰？口氣里充滿警惕。韶文說是我同學。同學？她一邊重復著這兩個字，一邊在我和韶文臉上掃來掃去。

那就是16歲的小小。她和韶文從小在一個院里長大，稱韶文為哥哥。

雖然只是一個小丫頭，可是不知為什么卻讓我非常不安。有些人一眼就會讓你有威脅感。韶文說別看小小小，人家已經是高二學生了。小小搖晃著腦袋，還特別夸張地倚在韶文身上，韶文自是感覺到了，他側了側身，說我來端菜。

那天小小“送”我們。先是送到車站再送上車再到學校。然后她拉了韶文的手說，韶文哥哥，你送我回去。我注意到小小說這話的時候眼睛是瞟向我的，眼神里是那種熟悉的警惕。我的心沉下去。

那天韶文回來時已經很晚了，打電話給我，我不說話。他來到我的宿舍，說生氣了？怎么生一個小丫頭的氣呢？她不過是個小孩子。

一年后，17歲的“小孩子”考進了我們學校。從此她更加像影子一樣跟著我和韶文，看電影吃飯逛街，永遠的三人行，她站在我們中間，挎著韶文的胳膊，崇拜的眼光，軟軟的話語。我看韶文的側臉，咧著嘴，那是在笑吧？

自己到底是發了火。對于我的吃醋韶文很不理解，說我是她哥呢。我說你們一母同胞嗎？不是吧？韶文便不再理我。我明白他嫌我多事，我明白被人崇拜他很受用。這就是男人吧，貪婪了還不覺得。

那次吃飯，小小說，姐姐，我是拼命才考上這所高校的，是一個男人給了我這種動力。韶文笑說不會是我吧，不過我可是男生呢。小小斜了我一眼，往韶文碗里放了些肥肉，說韶文哥哥，肥肉一直都是你幫我吃掉的對不對？

面對這樣的宣戰我有些無從下手。一個看起來不像對手的對手，到現在我才知道她比對手更可怕。

在學校里每次見到小小，她的眼神里都透著一種明顯的挑釁。大三快結束的時候，我的生日也到了，韶文為我搞了個生日派對，其實就是一幫要好的同學生日聚會，但是對于一向喜靜不喜鬧的韶文來說已經是破天荒。而且他還當著大家的面對我說了那三個字，我愛你。在大家善意的哄笑聲中，我居然像個沒見過世面的小姑娘當場流淚。

怎么會不流淚呢，那是幸福的淚水。我感覺到了幸福，小小似乎也感覺到了，這一切會怎么逃過她的眼睛？小小的手段簡單而直接，她找到我，說姐姐你就別和我明爭暗斗了，你那么出色，一定會遇到更好的。但是我從七歲就愛韶文哥哥了。看在這個份上你就成全我吧。再說你和韶文哥哥同歲，而男人都是喜歡小一些的女朋友呀。

我的臉漲得通紅，狠狠抓住手邊的物什才站穩了。不是因為她的咄咄逼人，不是因為她看似無知的冷嘲熱諷。我無奈的是，我無法開口告訴她，我從十三歲就開始等他了。

那件事以后，我一個星期沒和韶文說話。他終于還是感覺到了，一天把我堵在圖書館門口。我冷冷地說，我要你馬上選擇，是我還是她？他說好好的，你發什么神經啊，到底出了什么事？于是我把小小找我的事告訴他，然后動之以情曉之以理，我甚至說，我們才是適合的，你們在一起是不會幸福的。

韶文恍然大悟，他答應我他會找小小談談，叫她不要再打擾我們。

好像真的去找了，雖然他有備而去，但小小也是有備而戰。韶文很輕易地就相信了她，倒反過來說我往后少瞎想。的確想過“對策”的，比如讓韶文媽媽出面將我們的“關系”定下來，或者當個厲害角色，言語犀利地和小小一決雌雄……但到底實施不了，好像自己被什么定住了，根本翻不了身。忍不住恨韶文，是他不明朗的態度總讓我打退堂鼓。

那次約好周末和他去寺廟許愿，半路上他接到小小的電話，說她也要來。我轉身就下山，韶文拉住我，說不要這么小氣好嗎？她還是個孩子。我用力甩開他，說孩子能愛你嗎？她馬上就十八歲了！你也喜歡她是嗎，是你還沒察覺還是不想承認？我也整天弄個男生夾在我們中間，你什么感覺？我越說越激動，最后眼淚就流下來。

那天韶文關了手機，那是他第一次為我關掉手機。可是我們還是不歡而散。

于是再一次冷戰。他終于約我，看到滿臉憔悴的他我有些心疼，他說給我點時間處理。

這樣的話我聽過不止一次了，我不再相信他。也許他的處理就是一段時間內小小會遠離我們，但是不久又會卷土重來，帶著一種勝利的微笑。

我徹底心寒，對這一場沒有硝煙的戰爭越來越厭倦，而韶文卻越發不屑一顧。我不再問他是不是喜歡小小，我覺得一切都失去了意義。

轉眼就要畢業了，韶文找工作的時候就順便幫我找，我說你別操心我了，我終究要回去的。他說不行，我不讓你走。我心如止水地看了他一眼，說你最大的缺點就是優柔寡斷。

后來當我離開那座城市的時候，我想與其說自己敗給了韶文，不如說敗給了那個小丫頭。在我和韶文的那段往事里，真正的主角不是我們，大概應屬小小。是不是有些人天生就是我們命中的克星？

奶奶問我和韶文怎樣了，我說還那樣。奶奶就問你們啥時候結婚啊？我說快了。

一年后韶文來過一次，我知道他來了，很想見他但是也很怕，接到他的電話，我就說忙。其實我要的是個臺階，但那個臺階他沒有給我。因為第二天晚上他告訴我家里有急事他要連夜趕回去。

是從那時起自己開始相親的吧。一直相親，好像是故意要折磨自己，好像只有這樣才能讓自己死心和安靜下來。但一無所獲，我就累了。

轉眼三年過去，我們沒有彼此的一點消息。一個周末我突然坐上了去那里的列車。火車到的時候是早晨五點多，這是我發誓再也不來的熟悉的城市，但我又來了，因為我想他了。其實我們不可能因為一個人而怨恨一座城市，我們只會深深地眷戀它。畢竟愛恨情愁不是每一座城市都能給你的。

我撥打韶文家里的電話是在中午，電話響了很多聲都沒有人接聽。正當我想放棄的時候，有人接了，是小小的聲音，她說韶文哥哥正在做飯，你是誰啊？心就那么一下子頓住了，掛了電話，我仰天長嘆，為什么在韶文的生命里還會有個小小？

后來我認識了林，朋友介紹的。那是和韶文完全不同的一個男人，很明確自己要什么，我們約會五次后，他對我說，如果你覺得還算喜歡我，那么我們就結婚吧。

那時候我辭職開了一家家飾店。我在店里養了花、魚還有兩只小烏龜。林很不解地說養花倒也算了，怎么還喜歡養烏龜？我不答。有些秘密藏在心里是因為念著一個人。暖暖的午后，看著兩只小烏龜悠閑地曬太陽，我就會發呆。那是沒有忘情還是不甘心？

那天韶文是突然出現的，此時我們整整五年沒見面了。那個喜歡穿格子襯衫圓領T恤的男生，現在一身西裝革履，越發俊朗。

我逆著陽光看向他。他說我打聽了好幾個人才知道你在這里，所以就來了。他又說我見過奶奶了，她老人家身體還那么硬朗。

他終于看到在暖暖陽光里甜甜午睡的兩只小烏龜。他很激動，說我和小小其實早就分手了，你說得對，只有我們才合適。他背過身去，把小烏龜放在手里。我愛你，我們在一起好不好？

過了這么多年聽到這句話我以為我一定會激動地流淚，雖然很激動，但說出的卻是：“為什么要這么久才知道誰是適合你的？太晚了。”

他走那天，奶奶生病住院了。奶奶拉著我的手說，其實奶奶還是喜歡韶文這個孩子。你們就不能破鏡重圓嗎？我說奶奶，你肯定看戲看多了，什么破鏡重圓啊，哪曾有過鏡子？

我依然準備著和林的婚事，往新房里貼喜字的時候，心像被什么狠狠刺了一下，從十三歲就夢想有一天做韶文的新娘，十五年后的今天卻是如此結局。這是否就是真實的人生和愛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