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有紅鞋,只為君舞
一 原來,她的名字叫柏衣
他是那座城有名的商人,以慈善助教享譽整個教育界。
藝術學校03屆畢業生晚會上,他作為嘉賓出席,按校方的意思他說了一堆勵志的廢話,完了,找了個角落打盹。昨晚的派對上他喝高了,吐了一夜。
突然震耳的喧嘩響起,他驚醒。就那樣,不早不晚看到了舞臺上,那個跳華爾茲的女孩。在舞伴甩手把她拋出去的瞬間不慎滑倒,她愣了一下,隨即在臺上滾了270耙園爬俚淖聳蘋夯赫酒穡叛諾陌咽稚斕轎璋榕浜系氖終疲絳C揮幸歡〉閆普潰ㄏ孿炱鵠酌愕惱粕? 他笑出來,好一個機靈的姑娘。居然將錯就錯,以假亂真。
他沒了睡意,專注的盯著她掩藏摔傷的腳匆匆離開的背影。
晚會結束的時候,她換了裝,站在舞臺中央鞠躬說感謝的話。說這個城市古老厚重的文化氣質熏陶了她曾經浮躁青澀的青春,說這所學校4年培養了她對藝術的執著和熱愛,說所有的老師同學給了她一輩子最珍貴的情意。臺下開始有抽咽的聲音,他知道,每年的畢業都是這樣,侵潤著濃濃的憂傷和不舍的眼淚。這是這個時刻,他被她的話,或者是被她剛才那個急中生智的舉動,感動了。心內跟著莫名其妙的難過起來。
他問旁邊的男孩,那個在說話的女生叫什么,男孩有點不可思議的反問他,柏衣啊,這么有名你居然不知道?
他尷尬的笑笑,說不好意,我第一次來。
男孩顯然對他的話持著懷疑,但是卻自顧自的說開了。這個柏衣,可是咱們學校的名人,不光舞跳得一級棒,還是個文學才女,我們學校的校刊全是她給弄起來的。
他點頭,看向舞臺,那個躲到主持人背后抿嘴在笑的女子,原來叫柏衣。
二 原來,你看到了在角落的我
他本打算在晚會結束后直接回他的城,或者中途就可以找個借口離開,每次都如此,習慣并且沒有例外,對于這樣的晚會他是有點發自內心的覺得和自己有差距,尤其面對這些還面帶稚嫩的臉孔他就會莫名的恐慌,有歲月不饒人的感慨。
但是這次,他沒有走,而是跑到了后臺,面對他這個不速之客一群嘰嘰喳喳的孩子突然沒了聲,他下意識的慌張,脫口而出,柏衣。人群背后,她坐在鏡子前卸妝,鏡子里,她的眼睛瞇成了月牙,微笑著看他笨拙的表情,眼神里沒有一絲一毫的陌生。是的,沒有陌生。
他還沒回神自己為什么跑這來,又是怎么跑到她跟前讓一群孩子好奇的往他,她便從椅子上彈起來。雙手插兜,上下打量他后繞到背后轉一圈站到他面前,他不明所以卻緊張得心里犯嘀咕。她要是問他是誰怎么知道他的名字為什么來這兒他該怎么回答?
她看向他,輕言細語的問,你緊張啊?
他愣了一下,沒料到她第一句話會是這句,還沒張口要掩飾,她哈哈大笑起來,前仰后合。笑完了,一手插腰一手指向他鼻子,你就是那個居然可以在晚會上呼呼大睡在我差點毀了一世英名的瞬間突然睜眼想看笑話結果失望然后絕望的跑到后臺想質問我為什么不給你笑的機會的毛孩?
他整個人呆了。
原來,即使在角落,又怎會逃得過在舞臺上四周旋轉的天使的火眼金睛。
他心內突然輕松起來,看著她似笑非笑的眼,說我能請你……
話沒說完,她搶先,我要吃火鍋,最辣的。
三 感謝愛給我們未來
他在電話里急切的問是不是發生什么事了,她緩緩的說,練舞的時候把腳扭傷了。
他急卻干不過來,下午便收到快遞,一大包亂七八糟吃的擦的藥,一張卡通卡片,眼淚迷蒙了她的眼,看不清上面他的字跡。她是認得他的字的,剛勁有力,筆直豪邁,像他這個人。
5年前的那場畢業晚會后續的火鍋把她和他緊緊的聯系在了一起,有閨密笑她,原來火鍋的作用不僅僅是讓人吃得過癮,還有產生愛情的化學效應。每每她都只是笑,沒人知道,從她站到舞臺中央目光掃視臺下黑壓壓的人群卻一眼看到角落里睡得正酣卻保持著優雅姿勢的他時,心里涌動的情愫。可能就是在那個瞬間,便已經有愛情了。
他們說到未來,還說到了兩個城市的櫻花之約,他說,等櫻花在風里絢爛的飄落時,我來迎娶你。
5年,5年過后,他單身,她也單身,他還在他的城,她也在她的城,之間有過千千萬萬的跨越,中間卻堆積了無數的坍塌。他是以事業為畢生追求目標的人,她是曾經為夢想執著尋找的女子,可是因為他,她甘愿放棄過很多,她到他的城,靠在他的后背輕聲的說,我過來,照顧你的生活,好不好?
他笑著刮她的鼻子,說丫頭,你還那么年輕,不要放棄你的舞臺夢。這話說到第三遍的時候,她便不再提起。安穩的回來,安心的練舞,安靜的生活。
他再來,把她抱在懷里,問怎么大段大段時間的沒有消息,她波瀾不驚的笑,不言語。
張愛玲曾經在送給胡蘭成的卡片背面寫,她為了他,是可以變得很低很低,低到塵埃里的。那便是愛情。
她也曾為了愛,甘愿把自己低到那份塵埃里的,只是,只是他不是要接收她這顆塵埃的宇宙。
她至今還清晰的記得,5年前的那夜,他深情的煽動的話,他說,感謝這場晚會,讓我看到一場一場,溫暖的未來。
可是你知道么,現實是多大一把尺子啊,它會把每個人都量得清清楚楚。遠了,可以關心冷暖病痛,然而離得近了,卻未必看得見臉上的淚,心里的傷。或者,都是視而不見吧!生活早就變成了最鋒利的刀,即使曾經如何深刻的相愛也會漸漸把彼此身上的靈氣消磨把愛情割得體無完膚。
四 如有紅鞋,只為君舞
08年的最后一天,她說,我想為你跳一支舞,我給你的獨舞。
他在電話那端壓著聲音說,我趕不回去,公司最近忙的不可開交,改天好不好?她聽出了聲音里的掩飾,只一丁點,她就瓦解了。深深的呼吸,她再次要求,那我等你忙完,什么時候好了我就等你回來。
他重重的吐了口氣,說我開會去了。
凌晨,空曠的排練廳,她把音響開到最大聲,一遍一遍的旋轉,轉到后來連自己都不知道是在旋轉舞蹈還是已經暈眩了在機械性的旋轉,總之停不下來。
他跑過去抱住她,吼出來,說你不要命了。
半天她回神,呵呵笑起來,哦,你回來了。我給你跳那支舞可以么?他說,好。
她轉身,淚滑下來。舉手高過頭,開始隨音樂緩步起舞。腳步專注在節奏上,眼神去專注在他臉上,沒有一絲一毫驚喜,甚至沒有表情,她想,他終是忘了曾經說過,有一天會親手給她穿上紅舞鞋,然后目光停駐在她旋轉的身影上的成若吧。
從排練廳出來已是凌晨2點,她笑著去挽他胳膊,蹦蹦跳跳的說,我想去吃火鍋,最辣的。
他依了她。順從的任由她挽著步行到城市不夜店,飯桌上,她不停的往鍋里放蔬菜,放肉,放土豆,然后看他大口大口的吃掉,她最喜歡看他每次吃掉她往他碗里夾的飯菜,再多他都會吃掉,她便滿足的看著他笑。心想,生活,這樣簡單其實已經很幸福。
隔著沸騰的熱氣她問,還記得以前你說過,如果有一天我愿意為你跳一支獨舞時,你會親手為我穿上舞鞋的話么?
他連頭都沒抬,從鼻孔里發出聲音,嗯?算是詢問。
她繼續說,其實,那可能只是一個念想,有些時候時間會讓我們忘記很多我們曾經說過的話,就像小時候媽媽說,舞鞋是舞者的另一個靈魂,是不能不愛惜更不能丟棄的,好多年我習舞之后便告訴自己,將來如果有個人肯為我穿上舞鞋,我想,我會嫁給他。
這話不像是說給他聽,倒是像說給自己聽的。
一個女人,一生再怎么追求完美事業再怎么成功個性再怎么獨立,終究是想要一個人來陪著一起白頭到老的。所以她等了他5年,以為終會花開有結果,然而事實上,彼此都慢慢的喪失了愛的力氣。或者,只是喪失了愛彼此的能力。而這樣的能力,是與事業與金錢與地位無關的,但是與堅持隱忍和那股子執拗的勁兒有關。
想到這,她獨自笑起來。往裝滿辣椒的碗里夾了肉,美美的吃起來。
他抬頭,有點意外有點驚奇的看她,你不是從來不吃肉的么?
她說,僧人有時候也會開葷的嘛。何況,我只是個女人。
他被這話弄得莫名其妙,問她,沒事兒吧?
她笑著搖頭。突然想起有一種有果實卻不會開花的植物,愛情,應該與之相反吧,要不,她怎么有預感,前方一定會有一個等著為她穿上舞鞋,眼神專注的看她舞步旋轉的人在耐心的等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