窮人的愛情

戀愛時，男孩女孩分隔在兩個城里讀書，女孩讀師專，男孩讀師大。兩人都來自苦寒的鄉村，是典型的窮大學生。他們的愛情，便顯得貧窮而潔白。雖都是大學生，他們的命運卻是被“定了向”的：畢業后，他們將被分到一個偏僻的地方工作。

臨畢業前，女孩到男孩的學校玩了兩天。兩人是否談及未來，已記不得了。只記得最后，是男孩送女孩返校。男孩扛著一箱書，女孩也背著一大包。男孩愛讀書，喜歡文學，那算得上是他的心愛之物。男孩要女孩先將它們帶走，他隨后也會到女孩身邊。

他們錢包很緊，時間卻很從容，所以坐了一趟慢車。慢車也真是慢，每站都停。搖搖擺擺到女孩讀書的那城市時，天已黑了，郊外的公共汽車收班了。而女孩所在的學校，還遠在郊外的一座山上，有差不多十里路。“的士”當然是有的，亮著燈在他們身邊晃來晃去，但他們沒錢。幾乎沒什么猶豫，他們便決定步行上山。

從那座口曠東方紅”的大橋出發，沒多久，他們就覺出那些書的重量了。走走歇歇，兩人都感到了累。但路還遠著呢。為了解悶，男孩開始找話說了：“嗨，想一想，假如我這一箱，你那一包，裝的都是錢，你說我們會怎么樣?”

這也許是一個有趣的話題，女孩“撲哧”笑了：“那我們就可以‘打的’了！”

“‘打的’算什么?”男孩似乎很不滿意坐出租車，雖然那時他還沒有坐過?！拔覀兏纱噘I輛車，想走哪里就走哪里，想啥時走就啥時走?！蹦泻⒄f得認真而肯定，似乎那些書真的“變成”錢了，可供他自由揮灑了。女孩的情緒被感染了，也便極有興致地投入了討論和設想中：“那我們就隨時都可以走出去旅游了?！蹦菚r，男孩和女孩最大的愿望，就是能一起出去旅游一趟。

男孩本就挺能侃的，見女友興致起來了，便越發靈感飛揚，像寫詩一樣：“到時候，我要買一架‘海陸空三用車’，想上天就上天，想落地就落地，想下海就下海。”

“哇，那才美呢!”女孩為男孩的想象感嘆不已，但同時又有些疑惑：“恐怕，世界上還沒這種車賣吧?！?/p>

“那有啥，我們慢慢研究啊。要是哪天真能發明出這種車來，我們就到瑞典去，拿它個諾貝爾獎回來，還可以為咱中國人爭一點光呢!”就這樣，話題像被抻著的面團，越扯越長，路卻越走越短。不經意間，居然已走到女孩讀書的校門前了。而他們，居然一點兒也沒再感覺到累。

這是十多年前的事了。當年的男孩女孩，現在只好叫做男人女人了。他們結了婚，有了聰明的孩子，并且從那個偏僻的地方，調到了女孩當年讀書的城里。他們依然很窮，他們的感情也一如當年，貧窮而潔白。只是，更多了一些堅韌。

他們常常回憶起當年的那個夜晚。而每一次，他們都能在虛擬的幸福中，獲得一些快樂，真正的快樂。

那男孩就是我。那女孩就是我的妻子。現在，她正在我身旁，看著我寫這篇短文。而那些書，那些當年被我們背上近十里路的書，此刻正在背后的書架上，靜靜地看著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