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里的書櫥上,擺放了很多舊書,也有一些古籍,窗臺上也有很多,有點塞心了,女兒和妻子都覺得這些書太陳舊,便收拾了一下,堆放在門口,有好幾百斤,聯系收購廢品的,賣了。
然而,就是在這些故紙堆里,卻隱遁著我很多年以前在揚州工作時偶得的一部《紅樓夢》!
故事還要從YZ市江都區磚橋的一個小村莊叫靖家營的說起。村中半數以上人家姓靖。這個不起眼的小村莊,與我國文學巨著《紅樓夢》有著密切的聯系,在“紅學”研究上極有價值的“靖本”《紅樓夢》曾在這里沉睡了上百年。我在揚州工作的時候,曾經在江都當地同事的導游下去過數次,對此作過比較細致的了解。
這亇古村靖家營本是旗人后裔,靖家營,原屬磚橋樊莊村,是一個幾十戶人家的小莊子,靖家營占地八十多畝,當年老宅比比皆是,一般前后兩三進,村里還有古井等物。靖家的后代曾做過商人、地方官員。后來,由于人口增加,家家開始翻建房屋,原來的古村落就被破壞殆盡。前些年在靖家營不遠處還出土過一塊清代墓志銘,上有“唐門靖氏”字樣。如今,這塊石刻還保存在江都的一戶人家。
話說這靖氏呢,原籍遼陽,本是旗人,約在乾嘉時期從BJ移居揚州。靖氏先輩憑著自己的戰功,得到朝廷重用,負責押運漕糧。曹雪芹的祖父曹寅任江寧織造兼兩淮巡鹽監察御史,為皇家征收的課稅、貢品也由靖家押運進京。曹、靖兩家既有同鄉之誼,又帶有公務上聯系,后來結為了兒女親家,靖氏族譜上就記載著一位曹氏先妣。此線索也曾引起過紅學家周汝昌先生的極大關注和注意。
靖家曾在曹家江南織造府專門負責漕運,但運河水道常有水患,有一年漕運至張綱,遇風浪翻船,靖家便因此被貶,但是還保留著軍籍,帶著原來人馬在江都(當時的府城)東南隅一帶屯兵種地,軍籍世代相傳,遇有戰事時,需要重上戰場。他們屯耕的地方有了軍隊,“營”字地名也就隨之而生,長官姓靖,這個地方就叫做“靖家營”。靖氏的后人還在此建起了祠堂,取名為“明遠堂”。
隨著人口的不斷繁衍,靖氏后人逐漸離開了靖家營外出謀生,靖氏長房搬到了揚州的黃金壩(我在揚州時,離的不遠,也去那兒看過)。宣統二年(1910年),他家又舉家遷徙到南京浦口,所居里巷,仍以靖家營“明遠堂”之名,稱為“明遠里”。他們與留在靖家營的本家還多有來往,并常回靖家營祭祖。
靖家與曹家的關系密切,文學巨匠曹雪芹在困境中寫下的《紅樓夢》,當時在至親好友中傳抄流行,靖家也有一部《紅樓夢》手抄本。
靖本是古典名著《紅樓夢》版本的一種,因揚州靖應鵾所藏而得名,為乾隆時期的抄本。
據說是在1959年的夏天,明遠里靖應鹍的一位友人毛國瑤(與毛國政有沒有關聯,因為毛后來出了點事,我后來又調到南京了,耽誤了),在靖家借書看,無意當中在書堆里發現了手抄本《紅樓夢》。這部線裝書共有19分冊,原有八十回。1959年發現時,已分十厚冊裝訂,缺失第二十八回和第二十九回,第三十回尾部殘失三頁。實存七十七回有余。竹紙抄寫,抄手不止一人,字跡尚工整,而不及有正本。抄本第一冊封面下粘貼了一首曹寅題《楝亭夜話圖》長詩,經專家們考證,是曹寅的一次改稿。詩頁上注明是“乾隆四十一年五月錄”,這時曹雪芹已去世十三年。靖氏先輩在曹雪芹去世后十三年,還能將他祖父的詩稿工工整整地抄貼在他的著作中,足見靖、曹兩家關系非同一般。
“靖本”《紅樓夢》每分冊都有暗藍色封皮,蓋有“拙生藏書”和“明遠堂”兩枚篆文圖章。書已破舊,紙張黃脆,騎縫斷裂,多有蟲蛀小洞,書中有大量的批語和貼條。經考證,這些紙是乾隆年間的竹紙。靖家的這部《紅樓夢》與“有正書局”石印大字本《紅樓夢》比對,“有正本”中所沒有或不同的批語及正文有數百條。
毛國瑤抄錄這些批語的時候,并不完全了解這些批語的價值。數月后,他將書還給了靖家。1964,毛國瑤看見《文學評論》上刊有一篇俞平伯先生的文章,其中某一論點與抄本中的某一批語頗有關合之處,便將“靖本”及批語的情況寫信告訴了俞平伯。
俞平伯先生在獲知這亇消息之后,寫信給提供線索的毛國瑤說:“這些批語,很有價值”,“大都作于曹雪芹生前,部分作于曹雪芹身后”。俞平伯希望毛國瑤能夠提供原書,好做進一步研究。毛國瑤當即趕到靖家,告訴他們這一情況,可是等毛再次向靖家借閱時,這部書已杳如黃鶴。原來,1962年自然災害期間,靖應鹍的妻子將家中的不少雜物和書籍賣掉了換米,這部書是否也夾入其中,她已經渾無印象
這亇毛國瑤,當時系大學中文系學生,他初一翻閱,發現書中夾有大量批語,引起了強烈的興趣,便將此書借回家中。毛國瑤手中原有一部有正書局石印本的《紅樓夢》即“戚本”,他將兩種書里的批語逐一進行對照,發現靖家抄本的批語遠比“戚本”多,便將“戚本”沒有的那些批語逐一抄謄,后來又轉錄到一本練習簿上。這些批語多達一百五十多條,這就是目前國內外紅學界廣泛流傳的“靖本”脂批的依據。
1965年7月25日,周汝昌先生在香港《大公報》發表了《紅樓夢版本的新發現》,正式將靖氏所藏的古抄本《紅樓夢》定名為“靖本”。
一時間在海外引起了巨大反響,都認為這是二百年來《紅樓夢》版本史上的重大發現,并熱切希望找到它的下落。1974年,毛國瑤撰文將“靖本”脂硯齋批語首次發表于南京師范學院《文教資料簡報》。我本人在1986年曾經在南京師范學院的圖書館里閱讀過這篇文章,當時我兄長在該學院就讀。
紅學界一般認為,“靖本”的價值主要有兩點:一是它保存了很多不見于其他諸本的朱墨批語,二是正文中也有其他諸本所不見的獨特異文。這樣,就可使我們對曹雪芹原書八十回以后的情節能夠有一些比較具體的了解。
如批語提到“秦可卿淫喪天香樓”一回時,曾說刪去“遺簪、更衣諸文,是以此回只十頁,少去四五頁也……”這樣,我們就可推知原稿中曾寫及賈珍與秦氏的丑事;又如批語提到妙玉后來曾流落到瓜洲渡口,并被迫“屈從”于“枯骨”,其遭遇十分悲慘;批語還提到賈蕓“仗義探庵”的事,從中可以推知寶玉后來曾被關押在獄神廟,賈蕓通過某種途徑去探望過他……這些批語透露出曹雪芹原稿的某些重要藝術構思,無疑是研究紅學的寶貴資料。
“靖本”的真偽存佚,一時難以定案。現在可以肯定的是,揚州靖家營所藏的清代抄本《紅樓夢》,是目前已知的各種脂評系統的抄本之一,也是唯一未能公諸于世的抄本。
然而,我們對于古籍的喜愛,終究是會被時間的和空間的人和事所左右,命運的安排也是一樣,隨風而去了。尋找,只能看天了。也許是可以再找到,也許是永失我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