剎久得到了一張桌子，這是族戒長老在他前幾天跟著打獵回來后，拜托造獵具的樓冶的兄弟樓木做了送來的。

而在桌上，擺著一張寫有許多細密古怪的符號，或者說文字的長卷紙。

它們由漆黑的線頭組成，有的豎著，有的橫著，有些斜著，而除去線頭，更有些莫名的圖形，三角至九角，圓的，方的，尖的，還有些波紋般的曲線，和更不規則的圖形。

有一些剎久并不陌生，比如他家房前掛著的鈴旗上，那個字就是“剎”。

但更多的他則不清楚含義。

不過當他總結他認識的幾個字的書寫規律和習慣，再結合部落里的姓氏、名字、職業、事物的稱呼，他逐漸推敲出了一些文字的含義。

逐漸，越推敲，就越明了。

長夜一過，這張紙他大部分都記住了。

“靈族文字？”剎久看著寫在殘破紙張右角的文字。

“我們部族，就是靈族嗎？”

剎久帶著疑問，在黎明前入睡。

“兒娃子，昨晚的那張紙你可看了？”

族戒長老捋了捋須，人已百歲的他，說話依舊中氣十足。

“看了，族戒長老。”

“很好，那今后你就先跟我學這些字吧。”

剎久幾個月的生活在這樣交替——打獵，學習，打獵，學習。

……

“兔子的第一個兒子，命名老大，健康，很適應圍欄里的生活；第二個女兒，老二，昨天有些竄稀，有些不良癥狀，需要額外注意。”

剛學會靈族文字，剎久就用從族戒長老眼底下偷順來的筆，開始在偷順來的紙上記錄。

“總結如下，圈養似乎可行，可剛開始須照料的時間很長且不定時，短時間內無法代替狩獵。”

“牲畜也有疾病，但卻很難對癥下藥。”

“部落女人可在男人狩獵時圈養牲畜，考慮到一般女人較男人心細，只要不是兇猛的牲畜，大都有辦法應付，其他狀況需要繼續觀察。”

剎久圈出的一小塊地里，兔子越來越多，部族的人對此很是驚奇，但他們都不知道剎久真正的打算。

……

野地里，平靜的生活似乎會一如既往地繼續下去。

打獵的繼續打獵，看孩子的看孩子，冶鐵鍛造的繼續鍛造，那一圍兔子也該更多了……

但這份平靜，因天空上一個遮住一點陽光的黑點被打破。

黑點先是在高處，毫不引人注意，直到它逐漸放大。

而越來越多的黑點正從北方的天空飛來，在廣闊的野地投射下成片的陰影。

“那些是什么？”

壯實的青年名叫樓遠，小時候他就能最先察覺到部落兄弟帶回來的獵物多少，現在的眼力更是一點不差。

他望見了遠處天空的異狀。

“像是一群鳥。”

比他更小的小胖子牽著他的手，這是樓遠的弟弟樓望。

樓遠隱約覺得有些不對勁。

“那么遠，鳥不會那么大，感覺比雕還大，除非都是異……”樓遠嚇得臉色慘白。

“快回部落！”不待說完，樓遠猛拉了把樓望，飛奔向部落。

然而天上的東西很多時候總比地上的快，當樓遠、樓望即將跑進部落的木圍時，天空上有什么銀絲雨般的東西落下。

不過那東西墜落的速度極快，遠沒有雨絲那樣輕盈。

當一個部落女人心有所感，望向陰云低沉的天空時，一點“銀絲雨”插進了她的微揚起的脖頸，將她釘在地上——那是一桿銅色的金屬矛，矛桿上鮮血淋染，整桿矛成血金顏色，如同夕陽。

她捂著自己被洞穿的脖頸，竭力地想說出個字，想掙脫將她斜釘在地上的矛。

然而不待其他人注意到她，更多的銅矛抵達地面，斜插進泥地，所幸直接被長矛洞穿的是少數。

但災難遠不止于此。

不過數秒后，第一根長矛開始爆炸，緊接著長矛依次爆炸開來，如同初春鮮花成片綻開的花叢。

爆炸聲掩蓋了慘叫、尖叫。

熱浪與煙塵蒙住了部落所有人的視線。

“剎久、什羽、什華！”剎空在煙塵中大聲叫喊。

木屋的一角被爆炸的氣浪炸得粉碎，余下的部分也搖搖欲墜。

在煙塵中，一只手抓住了處在憤怒與擔憂中的剎空。

“我在這兒，孩子沒事！”

爆炸的時候，什華下意識護住了在她身旁的兩個孩子，她已經聽不見什么聲音了，只是在混亂煙塵中，胡亂抓到了那只她熟悉的溫暖寬厚的大手。

見到什華的模樣，剎空第一次變得慌亂無比。

木板的碎塊從她胸口穿胸而出，一大塊血跡幾乎將她前胸浸透。

什華將懷里被震暈過去的什羽，用自己最后的力氣遞到自己丈夫身邊。

剎久抬起頭看到面前母親的慘狀，雙眼失去了神采，他喉中的每個字都被哽咽堵住。

剎空用自己的手臂一把將兩個孩子護在懷中，抄起了自己的獵矛就向外跑出去。

他知道這一次，不是野獸異獸之類的襲擊自己的部落，而是更可怕的東西——人。

“朝我這里靠！朝我這里靠！朝我這里靠！”剎空壓抑著滿腔怒火的聲音，在未散盡的煙塵中粗狂且嘹亮。

所有還沒死掉的部落漢子，都聽到了那個部落最強男人的吶喊。

“草姥姥的，我們上！”一個一只眼睛被劃瞎的部落族人怒吼一聲，抄起長矛朝著那聲音靠攏。

“你們兩個躲起來！”在所有人還沒有聚攏的時候，剎空低下身子，摸了摸自己兩個孩子的頭頂。

什羽已經醒了過來，目光探尋著，想找到自己的母親。

“剎久，你是家里的男人，照顧好自己的姐姐！”

剎空凝視自己的兒子，第一次像是對待另一個部族男人般說話。

剎久的眼神剛開始驚慌無措，但他逐漸也鎮定了下來。

他點了點頭，拉起了什羽的手，按照方向感朝著自己覺得隱蔽的一處藏了過去。

天空中那些黑點在盤旋，很聰明地沒有降低自己的高度，他們似乎清楚這是一個獵戶部落，會有很多善射的獵手。

那種會爆炸的長矛似乎并不多，沒有第二輪轟炸接著。

但一輪投擲下來，部落幾乎已成廢墟。

天上的他們似乎在等待什么，似乎一點也不怕部落里幸存者的集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