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趙樹理文集:書信·自傳·講話
- 趙樹理
- 1330字
- 2021-11-18 17:09:46
致周揚
周揚同志:
十一月二十六日信收到。
小二黑結婚劇本,本月十二日才接到,因當時在城參加區干部匯報結束土改工作的會,直到現在才著手看。
我原定的計劃,依靠劇團已不可能,只是依靠村、區、縣做了些工作。在這三個月的工作中,問題還是發現了一些,而進一步觀察群眾現實生活則所得甚少,因這次仍不得不以一個工作員的身分(份)出現,致與各階層群眾生活仍有隔離之處也。
目前軍事形勢的發展與《新大眾》性質的改變,似乎決定我的工作也要有些變動,因此我準備于舊歷年后把我的老婆孩子送回原籍以便于流動,可是這情況下反使我沒有主意:繼續深入農村呢,還是轉向城市呢?一個無產階級的寫作工作者不了解真正“無產階級”——產業工人的生活如何是好?這似乎應轉向城市了。可是放下自己比較熟悉的對象去一個陌生的環境中探索又有什么把握呢?這樣想來似乎又是不必往城市好。這問題與我的整個前途有關。我的前途有二:一個是就現有的條件做可能做的事,不必求全責備,甘心當個專寫農民的寫作者;另一個是和一個青年一樣,力求發展為一個全面寫作者。前者說起來雖不免帶點暮氣卻比較現實,后者按現在的供給條件也不是絕不可能,只是成本要大一點,從經濟上算起賬來,不如培養個城市青年合算,且在今后聯合政府的形勢下,不可能有現在的供給條件或領薪金的寫作者,因而到一個陌生的環境中久久寫不出什么來便會使公私都覺得不妙。最后我覺著依靠現在的條件工作,并加強今后的流動性,逐漸把自己活動的范圍轉移到城市去,或者是個較妥當的辦法。我這種想法如與黨使用我的計劃不沖突,請求給我調動這樣一個崗位。
改革戲劇一文,我讀了后沒甚意見,只是這一工作我覺著真不是好做的。問題還不在于像某同志(忘了名字)文中所說神話故事有否毒素與有害無害的界限問題,而在于事情范圍太大循求實效的工作者太少。例如戲戲(劇)編審委員會要各地送劇本,而多數戲班子和劇團根本連報也不看,連這個委員會的名子(字)也沒有聽說過,那管你審查不審查?縣級宣傳部門,從襄垣看來只是從報上看到有這委員會,真在工作計劃中把鈔(抄)送劇本算成一項工作則還沒有想到。我到這里已看過三種原封不動的舊戲(襄垣秧歌、上黨梆子、小落子),沒有誰來哼一聲說“這成問題”。有害無害界限不清,其弊在于能使少數有害者“漏網”,現在的問題是連個破網的也沒有,害大害小可以通行無阻,連一個用網的人也沒有,即使張了網,仍不起網的作用。進步的劇團是有的,他們時時要求得到有人負責審查過的新、舊劇本。戲劇編審委員會所編審(修改)以后的劇本可以普遍印售,否則其效不易普遍。
我們的宣傳工作,從上下級的關系看來,好像一系列用沙土做成的水渠,越到下邊水越細,中央的意圖與村支部的了解對得上頭的地方太細了,不獨戲劇工作為然。像最近中央(共)中央對青年、婦女工作的指示,各級照著做,趕到了村,往往就變成莫名其妙的填表任務。封建思想之海的農村,近十余年來只是沖淡了一點,尚須花很大的氣力才能使它根本轉變了顏色。
襄垣下良鎮的土改、整黨、建政一套工作已結束,我所見到這些工作中以及今后的問題,詳見給《新大眾》社的信中,我已請馮詩云同志轉給你,茲不另贅。
余再報!
敬禮!
趙樹理
一九四九年一月十七日
[1] 據《百年潮》2000年第6期徐慶全《趙樹理的一封佚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