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歷了一天的奔波,董強有些體力不支,回房后,他對著盥洗池吐了好一陣,整個人只覺頭暈目眩,渾身發冷。
為了治好尿毒癥,他遍求名醫,做了多次透析,可是都沒有好轉,不得已,他只能轉而尋求腎源。然而,全洲范圍內卻找不出一個能與他的腎臟相匹配的腎源——曾經有過一個,當時腎源已經聯系好了,醫護專車卻在運輸途中發生了車禍,車禍使專車處于熊熊大火之中,盡管腎源最后被搶救出來了,但經過高溫的灼烤它早已失去了活性,不能用于移植了。董強聽后如遭晴天霹靂,大限之期仿佛就在眼前;縱使自己舉世聞名,在生化領域有著非凡的成就,可在病魔面前,他卻不得不低下高傲的頭顱。
作為一名頂尖的科學家,董強每年都會與情報所共同研究一些難以解釋的現象,譬如這次鏡像人的出現。對此,他突發奇想,認為可以從中尋獲相匹配的腎源,于是主動聯系情報所,打著研究鏡像人的名義報名參加電狼行動,就算最后他沒能完成任務,被情報所處決,他也在所不惜;因為他不來是死,來了才可能活,那他為何不來呢?搞不好他能死里逃生??!
誠然,沒有人知道他的計劃,他也打算守口如瓶,因為這個計劃觸及到人類的倫理道德,一旦被外界獲悉,那勢必會引起軒然大波。
他是主動請纓的,其他三人則是被挑中的,這亦是情報所讓他擔任組長的原因。對生存的強烈渴望促使他踏上了這段危險之旅,嘴上聲稱的榮譽在他心目中則要退居其次。
嘔吐完后,董強吃了點藥丸,恢復了些許精神氣,然后,他坐到桌前,攤開筆記本電腦,寫他的報告:“何謂‘鏡像人’?顧名思義就是與正常人的五臟六腑相反的人,這是一個醫學術語,我想此處用‘復制人’或‘克隆人’形容它更為合適。在我看來,它是一種介于智人與動物之間的群體——它有著人的外形,行為舉止卻與冷血動物無異?!?
“根據我從視頻監控中了解到的看,鏡像人是不具備理性的,它熱衷于實施諸如殺戮、縱火等反社會行為,并且擁有金剛不壞之身,這就引出了許多問題:假若它真是被一塊名為雙魚玉佩的東西所復制,那它應該具備人的思想與行為模式才對,可事實卻截然相反,難道它僅僅是被復制了肉身嗎?再者,我親眼目睹了他從五層高的地方跳下來,高度少說也有十五米,但令我驚訝的是,他不僅沒有死,反而毫發無損,這不禁令我懷疑鏡像人能否被殺死——如果能,那應該用何種方式殺死他?如果不能,那我們該制定什么對策?可以想見,鏡像人的存在會是一個禍端,我認為在逮捕它之前必須要掌握它的行動規律,制定出一套完整的方案,否則任由其作亂下去,那一切都會失去控制。慶幸的是,目前還沒有報告有第二個鏡像人出現,這也是我能保持樂觀的原因之一……”
董強盯著電腦屏幕,一時靈感枯竭,此時眼睛已經開始發酸,他索性合上電腦,打算今天就到此為止。他瞅了一眼時鐘,此時已是晚上九點,便簡單拾輟一番,上床睡覺了。
西薇爾憂心忡忡地注視著丈夫,狄狄巴圖宛如靈魂出竅一般,雙眼圓睜,目光空洞,視線直直地落在白墻上,嘴里不停地念叨著:“他出來了……”
西薇爾的心被猛地攥緊了,他知道狄狄巴圖又看見了鏡像人,便問:“他在哪里?”
“他出來了……從出租屋出來了……”
西薇爾眉毛一擰,“出租屋?哪兒的出租屋?”
“出租屋……出租屋……到街上了……”狄狄巴圖只顧自言自語,沒有搭理妻子。
“到哪條街上?阿圖,看著我,他到哪里去了?”西薇爾扳過他的臉,內心充滿不安,“他在哪里?不會又是去干壞事了吧?”
狄狄巴圖重復著剛才的話,對妻子視若無睹。突然,他嚷道:“他進去了!里頭好多人,好黑!”
西薇爾感到毛骨悚然,她心下暗忖:人多的地方會是哪里?超市?商場?餐館還是電影院?可是,今晚不是宵禁嗎?不對,今天是星期六,沒有宵禁!里頭好黑,不會就是……
西薇爾幡然醒悟,她連忙掏出手機,打了一個電話……
秦依凝與艾德分別后便回到了酒店。
艾德雖說沒有大礙,但他揚言倘若再看到陳威,他一定要把對方碎尸萬段,拿他的尸首去喂狗。這令秦依凝十分苦惱,她不知回到酒店該如何向陳威解釋。
秦依凝坐在床上,心亂如麻。就在這時,手機響了,她拿起來一看,是西薇爾打來的,內心一振,連忙接上,里頭傳來對方驚慌失措的聲音:“秦警官嗎?我是西薇爾,狄狄巴圖看見那個人了!”
“看見那個人?在哪呢?”秦依凝很快意識到她說的是鏡像人,從床上一躍而起。
“東晟電影院……”
“你們在電影院嗎?”
“不是——他——他只是看見了,我也不知道為什么,應該是幻視吧……我想他們之間有心靈感應?!蔽鬓睜栔崞湓~,似乎對自己的陳述不太自信。
沉吟片刻,秦依凝說:“好的,我馬上過去!”
掛上電話,秦依凝一連敲開了另三人的房間,以最快的速度向他們說明了電話里的情況,董強聽后立即下令穿好裝備,帶上武器,準備去東晟影院抓捕鏡像人。
“秦小姐,怎么這么快就回來了?”坐在駕駛座上,趁車內沒有其他人,陳威滿含戲謔地問秦依凝。
秦依凝臉一熱,理了理耷拉在鋼盔外的發梢,漫不經心地答道:“他沒事兒了。”
陳威心里一緊,問:“那是你男朋友嗎?”
秦依凝的眼珠子在打轉,她沒有回答他,而是岔開了話題:“你去找那個警察了?”
“找了。”
“說啥了?”
陳威把過程描述了一遍,完了聳聳肩,道:“無論如何,明天我都得去那家超市看看!”說罷把手擱在方向盤上。
秦依凝的眼梢閃過一絲憂色,這時,她遠遠地望見董強和徐小萱趕來了,有些不安地調整了一下坐姿,兩人上車后,董強不停咒罵著防暴服的不合身,徐小萱則是迫不及待地摘下遮住她大半張臉的鋼盔,頭發被軋得像一團雜草,見陳威和秦依凝早已落座,不甘屈居人后的她忙問秦依凝:“姐,咱到底要去哪呀?”同時用余光打量著陳威。
“去東晟電影院?!鼻匾滥卮?。
“它去看電影了?”
“估計是。”
陳威心情煩悶,沒有工夫去搭訕徐小萱,后者見狀,默不作聲地把鋼盔戴好,沒再發問。秦依凝心里一陣得意。董強則一臉病容,他軟綿綿地靠在車窗上,一副力不從心的樣子。
陳威開車開得很快,飛馳的汽車與慢節奏的藍郡顯得格格不入,凄清的路燈被他瘋狂地甩到腦后。隨著目的地的臨近,一股緊張的空氣彌漫在車廂上空。
“小萱,你把你的狙擊槍裝好子彈,一會兒你留在車上,鏡像人如果跑出來了,那你就開槍射它!”陳威忽然開腔,語氣顯得十分急促。
“???為什么?我不一定能打中呀!”徐小萱以為自己聽錯了,連忙扒住駕駛座,問。
“我們需要一個人守在外頭,以防發生不測;我和博士還有秦警官進去逮它,里面太危險,你不能去!”車進入了河底隧道,車廂突然被橙色的光線籠罩,陳威換了一個檔,車以更快的速度飛馳起來。
“我不會用槍……”董強喘著粗氣說道。
陳威“啊”了一聲,有些始料未及,按照他的計劃,有兩個人須分守在影廳的前后門,一個人進去搜捕,如果只有他和秦依凝的話,那人手顯然不夠。
車內一片沉默。半晌,秦依凝轉向董強,說:“要不這樣,博士,我們先到影廳外,您找工作人員把后門鎖死,我和陳威從前門進去抓它;我這里有警棍,您拿著,再到在前門守著,它如果跑出來了,您就電它,這樣行嗎?”
董強面色發白,緊咬嘴唇,見已經沒有回旋的余地,揩了一把汗,點頭答應了……
十分鐘后,四人抵達了東晟影院,從門口平靜的狀況來看,鏡像人似乎還未施暴。陳威把車就泊在正門外,交代了徐小萱一番,便和董、秦二人下了車。
濕冷的夜風呼呼地刮著,把厚實的防暴服拍得沙沙作響。
三人拾級而上,進了影院大廳,他們獨特的服飾立刻吸引了人們的注意,一個保安朝他們走來,秦依凝用藍語跟他交流了一番,保安立即召來兩名同事,疏散人群。隨后,一名工作人員領著三人向影廳走去,據其介紹,東晟影院規模不大,只有三個影廳,目前一、三號廳正在放映,二號廳準備放映,由于今天沒有宵禁,因此觀眾不少,目前兩個影廳的上座率都超過了一半。聽到這里,秦依凝的心往下一沉。
“你們是來抓人的嗎?”在通往一號廳的路上,工作人員怯怯地問秦依凝,顯然,她猜到了他們的來意。
“是的。鏡像人跑進來了!”陳威毫不避諱地說道。
話音未落,工作人員便尖叫著跑開了,遇上趕來的三名保安,她對他們嘰里呱啦地講了一通藍語,四人奪路而逃。
秦依凝面色鐵青,陳威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脖子以上變得潮紅,秦依凝狠狠瞪了他一眼,一扭頭,大步流星地朝影廳門口走去。陳威和董強連忙跟上,他們來到隔音板門前,影廳內傳出來的轟鳴聲使三人都為之一震,確定是電影的聲響之后,他們懸著的心才稍微放下。爆米花的氣味從隔音板門下逸出,震動的地板搖撼著三人的心臟,一副鏡像人即將奪門而出的錯覺不可避免地在他們腦海中形成。
陳威忍不住問秦依凝:“現在怎么辦?要進去嗎?”
秦依凝沉吟道:“最好別動?,F在沒有情況,說明它沒有行動,如果我們去抓它,那就打草驚蛇了,搞不好它會大開殺戒……”
董強猛地打了一個哆嗦,他瞅了一眼走廊盡頭,發現后門在那,于是趕緊溜了過去。
就在這時,秦依凝的電話響了,她和陳威面面相覷,然后顫巍巍地把它掏出來,放到耳邊一聽,西薇爾焦急的聲音傳來:“秦警官,他出來了!”
瞬間,秦依凝的胸口仿佛被一只大手攥著,停止了呼吸,她怔怔地望著厚重的隔音板門,不知所措。
就在這時,“梆”的一聲巨響在他們身后響起,兩人轉過身一看,只見董強捂著左臂,發出一聲殺豬似的慘叫,然后慢慢地倒下了。緊接著,一個身材矮小的男子緩緩地從走廊盡頭走來,在距離兩人二十碼的地方站定,昏暗的燈光照亮了他漠然的臉,他機械地抬起手,用槍瞄準了兩人的方向。
瞬間,恐懼與絕望一齊向陳威襲來,他的大腦一片空白,此時掏槍已經來不及了,唯一能做的就是等死。
突然,只聽“梆”的一聲巨響,鏡像人捂著背部,緩緩地轉過身,只見董強仰臥在地,手里舉著槍,驚恐萬狀,鏡像人知道是他開的槍,不禁大怒,抬起手臂,準備開槍射殺董強,說時遲那時快,陳威迅速掏出手槍,瞄準鏡像人的右手腕開了一槍,“啪”的一聲,鏡像人手中的槍飛了,緊接著它朝陳威投來憤怒的一瞥,秦依凝見勢也掏出手槍,對準了它,鏡像人怕了,連槍也顧不得撿,扭頭就跑。
陳威長吁一口氣,顧不上追逐,連忙和秦依凝跑到董強身邊,將他上肩,蹣跚著向電影院門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