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然后了，我能記起來的就只有這些。”鯤黯然回答。

又是一陣長時間的沉默后，王問道：“你認為你被設置了雙重人格？”

“不是，我覺得我也許被另一個人的記憶感染了。如果你的記憶是正確的話。”

王并沒有理解鯤這句話的意思，他認真計算了一下，還是沒想明白，只好繼續問道：“你能解釋一下嗎？”

鯤目視著荒涼的沙海，緩緩說：“AI博士說，受控者是人類通過量子傳導技術控制的人型機器。那么這就意味著，在這些受控者的大腦中，一定存在著一組已經跟某一個人類操控者產生了量子糾纏的基本粒子，那是不是會有一種可能，這組處于糾纏態的粒子會在無形中將操控者的某些記憶傳遞給受控者，使他擁有了對方的記憶？”

王認真的聽著鯤的話，眼睛中的光暈快速閃爍著，這是量子大腦高速運轉的征兆。實際上，王不但在對鯤的推斷進行高速推演，還被這段話激發了戒備模塊，如果鯤真的是一個受控者，那自己現在對話的人就變成了一個人類，而不再是一個機器人。但這個念頭很快又被他自己否定了，因為他相信AI博士制造機器的能力，自然也就相信儀器對鯤做出的檢測結果，既然鯤通過了檢測，就說明他并不會是一個受控者。

“我覺得你的量子大腦在休眠中可能出了一點小問題，造成了一些信息片段的丟失。比如，你在人類社會時，曾經看到過一對戀人談戀愛的情景，可是這段信息在你休眠中丟失了某些片段，讓你誤認為那個男人是你。我覺得……”王字斟句酌的說出了自己的猜測，但在說到最后時卻猶豫了。

鯤轉頭看向王，眼神中充滿了期待。看得出，他現在已經完全陷入了苦惱的境地里，需要有人能給出建議。

“我覺得，你應該去找一下AI博士，讓他對你的大腦進行一個全面檢查……”

“不行！”鯤突然大聲叫起來，像是馬上就要撲上來一樣，但在見到王警惕的后退了一步，做出隨時跳開的架勢后，又把聲音放低了。他搖著頭說，“我絕不能這樣做，他會把我拆掉，像被甄別出的受控者一樣，被拆解成一堆零件，那樣我會死。”

王開始重新審視眼前這個機器人，他發覺鯤確實很特別。盡管機器人有了自我意識，可他們仍然是純理性的生命，在面對抉擇時，他們首先會考慮的問題是應不應該，而不是這樣做會對自己造成什么危害。可鯤不一樣，他是感性的，更像人類，他對死亡有著深深的恐懼，這種恐懼幾乎完全左右了他們自己的判斷。

“好吧，那你想怎么做呢？”王問。

“我要自己找出答案……你答應過我，不會把這個秘密告訴任何人。”

王點了點頭：“是的，我答應過你，但我更擔心單獨靠你的力量無法完成這件事。”

“謝謝你，王。”鯤向王點頭表示了感謝，轉身走下了沙丘，向著無盡的沙海走去。

“如果需要我的幫助，請盡管來找我。”王沖著漸漸遠去的鯤喊道。

對方舉了舉右手，表示自己聽到了，但并沒有停下，也沒有回頭。

等鯤的身影在沙漠中慢慢變成了一個小黑點，王還佇立在沙丘上看著他。現在，另一個兩難的選擇擺在了他面前：自己是繼續保持沉默？還是應該把鯤的情況告訴蠻？

他答應過要為鯤保守秘密，但如果鯤真的是受人類馭使的新一代被控者，為了領地的安全，他應該向蠻報告這件事，這雖然違背了自己剛才的陳諾，但卻是最明智的選擇，可是，機器人應該遵守諾言是被寫入程序基因里的，就像“永遠不去做會傷害到人類的事情”這條一樣，以前這是一條寫入人型機器程序內的行事原則，現在這條原則已經變成了機器人的信條，信條就是承諾，既然機器人能夠遵守這個承諾，那別的承諾也應該遵守，因為承諾無論大小，性質是一樣的，都應該被遵守。

按照以前的習慣，鯤應該在開機后盡快回到自己的工作崗位上去，休眠前他在人類小鎮工作，負責協助人類做一些他們干不了的事情，他現在應該去小鎮報到，像以前一樣，干自己該干的事情，可是鯤現在卻不想回去，他現在懼怕見到任何人，包括人類和機器人，統統讓他感覺到恐慌。于是在告別了王以后，鯤就開始了在沙漠中毫無目的的漫步之旅，他盡量去人跡罕至的地方，就算偶爾遇到機器人，他也盡力不去主動跟他們打招呼，他現在就想一個人呆著，去找尋那個不知道藏在哪里的確切答案。

夕陽西下時，他在一個沙凹里停了下來，他感覺自己很累，盡管這不應該是機器人應該具有的感覺，但他還是感覺很累，于是，他找了一個地方坐了下來，然后又躺下，看著天邊的晚霞，一動不動的發著呆。

夕陽西下，夜幕降臨，時間在輪轉中快速進入了漫漫長夜。鯤就這樣一動不動的躺在沙地上，仰望著漫天的星斗發呆。這幾個小時里，他什么也沒去想，只是讓量子大腦保持在耗能微弱的待機狀態。

很快，他感覺夜已經深了，自己應該睡一覺才好，盡管機器人不需要睡眠，但他還是慢慢閉上了眼睛，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他仿佛真的進入了夢鄉，盡管他對周圍的任何響動仍然保持著敏銳的感知，但他覺得，自己真的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