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有女

陸定夫婦先后生育九個兒女，八個都不幸在幼年、青年早夭，只有排行第五的女兒陸小曼幸存。

得一女，有比兒男更勝一籌的瀟灑，可想陸定夫婦對于這個女兒的珍視和喜愛，含在嘴里怕化了，握在手里怕丟了，加上陸小曼從小如楊柳扶風般體弱多病，夫妻倆自然更加愛護有加。陸小曼的一切要求都會無條件答應，只要陸定夫婦能辦到的，堅決給予女兒。

陸小曼身體不好，但是，從她天性活潑和精神煥發的另一面來看，似乎相差有別，比如舞池里的陸小曼，即使是嬌小的身姿，但是那種如魚得水的歡快，一曲一曲地旋轉飛舞，誰能說她內體不好呢？

人活著是一種狀態，這種狀態與身體有關，也無關。比如同時期享譽京城的另一位名媛林徽因，也是這么一個活生生的例子。即使重病或病入膏肓也能活得痛快，也能淋漓盡致地表現人生，呈現不同的精神世界。

林徽因原名林徽音，是中國著名建筑師、詩人、作家，人民英雄紀念碑和中華人民共和國國徽深化方案的設計者，建筑師梁思成的原配妻子。三十年代初，同梁思成一起用現代科學方法研究中國古代建筑，成為這個學術領域的開拓者，后來在這方面獲得了巨大的學術成就，為中國古代建筑研究奠定了堅實的科學基礎。文學上，著有散文、詩歌、小說、劇本、譯文和書信等，代表作《你是人間的四月天》、《蓮燈》、《九十九度中》等。冰心曾寫有一篇《太太的客廳》，就是調侃林徽因的。那個時候的林徽因一直有很嚴重的肺病，但是，一旦遇到有人拜訪或聚會，便關不住嗓門了。她的客廳常常聚了朱光潛、梁宗岱、金岳霖等一代文壇名流巨子，一杯清茶，幾塊點心，談文學，說藝術，天南地北，古今中外。在“太太客廳”里，林徽因一直是最活躍的人物，讀詩，辯論，她的雙眸因為這樣的精神會餐而閃閃發光。作家蕭乾這樣回憶第一次見到林徽因的情形：“聽說徽因得了很嚴重的肺病，還經常得臥床休息?？伤南駛€病人，穿了一身騎馬裝。她說起話來，別人幾乎插不上嘴?；找虻慕≌劷^不是結了婚的婦人的那種閑言碎語，而常是有學識，有見地，犀利敏捷的批評。她從不拐彎抹角，模棱兩可。這種純學術的批評，也從來沒有人記仇。我常常折服于徽因過人的藝術悟性?！边@是1933年11月初一個星期六的下午，蕭乾做客林徽因家中吃茶時發表的感慨，同時，這也是林徽因一生做人處世的真實寫照，“太太客廳”的逸事。

才女們一生都多磨難。只有在磨難中成長的人，因為懂得，所以通透，也才會真正地釋放自己生命的全部。

林徽因和陸小曼兩人牽扯的故事很多，就性情而言，兩人都是五四運動新時期是知識女性，都散發著無可比擬的才情光芒，影響著許多人，包括優秀男性的追逐。然而，她們陽光和光鮮的背后，都有一般人無法體會的許多身體上的病痛?；蛟S，陸小曼當時未及林徽因身體虛弱得那么顯著，但是，她們都無疑體能不佳，又無比鮮活地出現在世人面前，耀眼，光芒四射。

陸小曼也有一群響當當的鐵桿“粉絲”，這些粉絲，可謂名噪一時。其中因提倡文學革命而成為新文化運動的領袖之一，曾擔任國立北平大學校長、中央研究院院長、“中華民國”駐美大使的胡適，算是代表人物。陸小曼在名媛圈里也算翹楚，因此結交的女性朋友也非常多，包括陸小曼師從的名家劉海粟、陳半丁、賀天健等，都是響當當的時代風云人物，在陸小曼的世界里，非富即貴，不貴也是“大家”，這給陸小曼的羽翼添彩，使她更加豐滿動人。

這么招人一個人兒，會花落誰家呢？

陸定身居高位，家世顯赫，能對應的門庭鳳毛麟角，少之又少。陸家又是書香門第，自有一層其他高門無法比擬的渾厚在其中。陸家的掌上明珠，陸家唯一的孩子，陸小曼的夫婿挑選，就成了陸家人的一個擔憂了。陸小曼年輕貌美，能與之匹配的才俊當然是有的，但是，未必是合適的。年齡相當，才情互通，家世還得像模像樣的人“優質男”，就極少了。陸小曼是溫室里的花蕊，只管自我綻放，對于婚姻大事，必竟年少，也說不出一個所以然，或者說陸小曼就沒真正去考慮過這事。從小到大都有人打理自己的一切，不用自己費心半毫，母親吳曼華會將生活一手包辦妥帖，父親會給予她更廣闊的天地拓展。她用不著像其他人一樣，一步一使勁，她只需要說她想怎么著，或者許多事就通暢了。處于花季的陸小曼，對于未來的盤算，心里是從來沒考慮也沒底的，挑選未來夫婿的重任于是落到了母親吳曼華身上。

吳曼華自身是大官員的太太，她的眼光必然是出奇得高了。

既然提到了議事日程的婚配遴選，京城也叫響了。陸家門檻一時間越來越熱鬧，進進出出的太太夫人，公子哥們不計其數，都是算得上一號人物才敢這么來親自提親。吳曼華很細微謹慎，雖然是給女兒挑選丈夫，但是，未來的女婿影響著陸家的走向，這是一種聯姻，一不恰當，不單女兒不幸福，陸家的命運也會搭上去的。當時的時局，極為動蕩，今東明西的瞬息變幻，沾上政治的家庭，子女的擇偶問題，必會與政治多少沾點瓜葛，不是單純的普通人家的婚嫁。即使是普通人家的婚事，也得講究一個“門當戶對”，這是中國五千年無法擯棄的“傳統”。

其實，陸小曼不乏追求者。有人說，林徽因俏，陸小曼不俏。實際上，這是一種典型的誤解。林徽因的美麗，或有脫俗的不食煙火氣息，而陸小曼的俏，是自帶魅惑幾分，無人能敵。陸小曼在任何場景下，都能營造一種輕松和氣的氛圍，讓人自然舒坦，她不是凌厲的女子，而是富有江南神韻的纖細姑娘。而陸小曼為什么不主動去選擇自己的未來，憑借天時地利人和挑選自己喜歡的伴侶，不勞母親思量操持？這是陸小曼心性未成熟決定的，她骨子里的年齡還很幼小，也不善于打理自己的事情，一切全靠父母——這也為后來后來的人生道路和婚戀感情埋下了伏筆和隱患。

她不是普通的女子，等待這朵花兒真正心思盛開的時候，她才恍然大悟，生活需要追尋，愛情需要主動，婚姻不要包辦。

細細地想，陸小曼為自己鋪設的心理路程，那么漫長，那么艱辛，以至于許多年后，當一切失去后，她才明白人生的真諦，素衣半生，也無濟于事。

她，終究是走過了她應走的路途。一位“仙子”來到凡間，就是打磨，就是錘煉，就是來走一遭刀山火海的，她需要歷經比普通人更為艱險的人生路，冥冥中，似乎是作為“仙子”的必經劫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