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言沒再說話，只是眼睛無神，沈母看他，越發羸弱，白色的病號服在他身上顯得格外不入眼，她嘆了口氣，轉身走了。

沈言一夜未眠。

過了一個周左右，沈言出院了，在此之前，易夏除那一次看過他，再沒有來第二次，按她的話說，沒有任何交集了。

寒假也快結束了，沈言新學期得帶一批研一同學，說閑也不能閑。

時常關注一下易夏，會發現她那部電影票房成為春節后的一匹黑馬，票房直接破億。

但沈言還沒看過，索性也就決定，晚上抽空去看看。

他還包了場，請他底下的同學去看。

他的同學還打趣問他：“老師，還用寫篇感想嗎？”

沈言露出難得已久的笑：“仔細點看?！?

他還去另一場，把段斯揚、霍語舟叫來，現在段斯揚和霍語舟可不對付了，彼此看對方不順眼。

霍語舟還哼了一聲，說，這部電影他早看過了，他家那位是這部小說的頭號粉絲，一上映，就嚷嚷著要來看。

段斯揚白了他一眼：“怕是你舔狗上線，早早備好了票吧?！?

霍語舟：“……”說的還真不假。

沈言讓他倆閉嘴，他其實也對這種青春電影不太感興趣，但是上次易夏拍的那部《生苔》給他印象很深。

可當影片演到一半時，女主對男主說，政治老師曾說過：“這個選項沒有錯，只是它不符合題意?！蔽蚁胛覀円彩?。

他心猛地窒息，似乎男女主在一起點點滴滴就一如當年的沈言和易夏，沈言這才恍然，為什么會叫《無夏》。

沈言沒有將影片看完，他只是淡淡轉過頭，“結局他倆在一起了么？”

霍語舟疑惑，先是反問了一句啊，然后聳聳肩：“bad ending?！?

沈言頷首，然后拿起座位旁的外套，起身離開。

這一路，似乎比往常開得更快。

路燈的光與車燈渾然一體，格外驟亮，仿佛使人難以分清此時究竟是黑夜亦或是白天。

外面紛紛擾擾，吵吵鬧鬧，人聲喧囂，城市的繁華沒有在夜晚變得蕭條，反而愈加熱切。

哪怕此時正下著淅淅瀝瀝的小雨也仍有人在歡笑，在打鬧。

可沈言卻無心理睬人間煙火，他只想為易夏正名。

沈母一見沈言匆匆狼狽地回來，她嘆了口氣，沒攔他：“你爸在書房。”

沈言三步并作兩步，上了樓梯，猶豫不定，還是輕敲了敲門。

得到沈父允許，沈言面色凝重地走進去。

“爸，我想問你一件事?！?

沈父似乎對沈言回來毫不意外，他甚至還面帶慈容地讓他坐下。

“當年的事，我從一開始就知道，那女孩和我沒有任何關系，可我不知道的是，易夏她母親會造假騙你媽，你媽心思單純，還想退一步將我讓給她媽，自殺救回來第一句話，竟然是想和我離婚。我愛她半生，怎么可能依她，于是，就打電話質問易夏她母親，結果，人家只是為了要錢，還被你媽自殺這個事嚇了一大跳。”

沈言抿嘴，沉默，這個結果他很早就知道了。

在易夏回來不久，在他完完整整擁有了易夏之后，他查過了。

正因為查過，他不敢和易夏說，他確確實實地毀了她的青春。

沈父將眼鏡摘下，輕輕揉了揉眉眼之處，神情滿是疲憊，仿佛一瞬間變老了一般。

“言兒，我對她母親是愛過，也真的傷過她?？晌覍δ隳赣H，確實真真切切地愛了一輩子，外面都傳我們聯姻，婚姻不幸，可到底我也是愛上了你母親，愛她年輕時的容貌，愛她敢愛敢恨的性格，我和易夏媽媽，我倆初戀，情竇初開，連親吻都不曾有，怎么可能會生成一個那樣大的孩子。我官場半生，兩袖清風，游刃有余，可到底，我也是一個丈夫，一個父親，我想守護你們，護你們周全，我就得去狠心舍棄一些什么，所以，我拿易夏爸爸做賭注，勸你分手，可我為的，也是我們這個家?！?

沈言輕哧了一聲，眼神無光，胸膛若隱若現地浮動：“爸，那你想過我嗎？你當初明知道我和她并沒有任何血緣關系，你卻拿她爸威脅我，你讓我整整七年活在陰暗之中，活得像個行尸走肉?！?

“這一切，最后，竟還是為了你的體面。”

沈言自嘲地笑著，這一刻，所有真相似乎不重要了，他像被架空的一般，空洞而無力。

沈言走了，他去了易夏住的公寓樓底，等了好久，也不知道在盼望著渴求著什么。

他就那樣站著，肆意讓冷風吹，隨意讓春雨打，沒有傘。

可好巧不巧，易夏回來了，她這一天累死了，強顏歡笑地和飯桌上的人應酬，果然，人到了一定年紀，總會身不由衷。

易夏似乎并沒有察覺到沈言，也許又看見了。

她緩緩從車上下來，此時，車另一邊又下來一個男人，撐著傘，隱約能看見，漆黑的頭發理得干凈利落，穿著一身休閑衛衣，袖子微微卷起，露出一截冷白精瘦的手腕，腕上戴著一只價值不菲的手表。

男人看男人，一般就是看車，看表。

沈言一瞥那處，那兩樣，這男人都占了，心里頓時一陣不舒服。

這是易夏合作商的兒子，周曦和，比易夏小五歲，剛二十出頭，不知是不是心血來潮，一直在想方設法追易夏。

可易夏拒絕很多次，況且她也不喜歡弟弟類型，她不知道在和那男人說些什么。

沈言眼神幽暗，僅是站在那兒。

“我明天可以邀請你去參加時裝秀嗎？”

易夏撐著傘回眸，幾縷碎發隨著動作散落在纖白的脖頸，一舉一動都透露著不經意的旖旎風情。

她紅唇翹起一邊，淺淺勾起的笑意盈盈：“到時再說，你先走吧，一路順風。”

易夏朝周曦和揮揮手，給他開了車門，推他進去，淡淡吐出的酒氣都讓周曦和心動不已：“別把心思放在我這了，弟弟。”

周曦和抬眼往沈言那邊看去，嘴努了一下：“是他么？”

易夏往那一看，心頓時有些慌亂，轉而掩飾：“早點回家吧?！?

周曦和故意朝沈言那邊音調調高：“明天見！”然后腳踩油門，一溜煙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