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從神心會回歸,已經過去了兩天,而那個讓人發自內心欽佩的重新崛起的場景,依然歷歷在目。
空手道竟然還有著那樣的可能性。
并不尖銳的手,與并不堅不可摧的腳,居然能爆發出如此驚人的力量。
音爆……氣浪……拳意……深達魂靈。
“武與馬赫融為一體……貼合在音速之壁上的打擊技,何等的天賦,何等的想象力。”
“愚地克巳……我能比得上他嗎?”
少女不斷捫心自問著,不斷自我反思著,不斷試圖模仿著,卻不能達到,甚至是接近那個已經蛻變過的男人的身影所在之處。
“我”的人生,缺少波瀾,太過扁平了。
急切想要得到力量的少女如此苦惱著,無聊的背景,無聊的設定,無聊的性格,浮夸而又缺少個性。
“我”與“他”就像是兩個不同世界的人,是由兩個不同的神明所創造的啊。
這兩個神明之間才能的差距,比起大聯盟跟小聯盟之差都要大上無數倍。
名刀【天羽羽斬】,以此為名,以劍為所求,以鋼為所望,以鋒銳無雙斬無不斷為夙愿。
但她一直以來所秉持的觀念,在向宇與愚地克巳這二人的身上,先后被他們所體現的意志所粉碎了。
不必拘泥于化身利刃,也不必強求一擊必殺所向披靡,只要,能夠將自己所掌握的一切都發揮出來,把握住真正的極限,這樣就剛剛好。
過剛易折,過柔則靡。
唯有,與武同在。
空曠的訓練場中,她的身影瘦削單薄,呼吸沉重吃力,全身肌膚泛著細汗的水光,面對巨大敦實的防刃沙袋,實在是微不足道。
呲!
松弛,甩動,觸及,滑動——斬擊。
一道深刻的斬切痕跡出現在厚實的布料上,切面整齊到纖維齊齊斷裂,因劇烈摩擦而生出的煙氣彌散四周。
不夠,少女閉上了眼睛,差的實在太多了。
千擊百斬之下,她已經斬斷了數個這樣的沙袋,堆放在角落形成一座小山,但這無法改變,距離目睹了音速絕技后心路敞開,只過了短短四十八小時的事實。
哪怕是不吃不喝不睡,也只有這點時間而已,人非機器,訓練量是不可能超出極限的。
可是不拼不行,因為她清楚的知道,自己現有的一切,是不足以讓她在全球高手云集的拳愿大賽上斬出一條道路的。
堅韌的手刀?敗在了向宇強勁的握力之下。
自動反擊網絡?在能夠反擊之前,已經被制服。
引以為豪的斬擊?速度別說是音速,連奔馳的新干線都無法追上吧?
以及,還未使出的,“那一招”,以現在的自己,恐怕也無法發揮它的真正威力。
還是不懂,少女好看的眉毛向下耷拉彎折,目光微微渙散,“我”還是不懂,為何,人可以變成鞭?為何,只是抵達界限,就能稱為最佳,就能產生出那么直觀的效果?
化作刀劍,有什么不好?兵器本就比人體要強吧?
突破界限,有什么不對?記錄的意義本來就是被打破吧?
……她的心亂了。
“天羽醬。”忽然有活潑明麗的聲音出現在身后,少女回過頭去,果然是和恬玉。
她居然也換上了運動服,身居高位的都市麗人褪去精致優雅的氣質之后,展現在外的,是強韌。
腹部,雙臂,小腿,明顯受過特訓的緊致線條透著相當的力量感,步子輕慢如貓,中線正直可見,讓人一眼就能看出她的與眾不同。
安定,這是通過長時間的站樁得出的非凡體感,每一步都踩在無垠大地之上,重心就如同埋藏于地下一般。
和恬玉在說出第一句話的時候就已經料定了少女會如何回答。
“不休息一下嗎?都兩天了。”
“不了,玉姐。”
一年多的相處,她還算是蠻了解這個執拗的丫頭。
她是冷漠,是不近人情,是狠厲如毒蛇缺少人味兒,但是,她認定的事不能改變。
對于和恬玉,她一心要報答,哪怕肢體受損,身體壞掉也無所謂。
作為刀,為主人驅使直至斷裂,不是悲愿而是榮譽。
可和恬玉不是這樣想的,中華家的心在她的胸口跳動,與死而不惜的東瀛武道并不相合。
“守護”,“親情”,“愛”,為了這些變強,為了這些而成長,才是和恬玉想授予少女的真實特性。
但如果真的那么做了,偏偏這個執念極深的少女又不像她自己了。
所以和恬玉也只能做一個旁觀者,慢慢影響她,無形中改變她,讓她稍微地懂得“聯系的寶貴”與“自身的珍貴”。
“我要幫助她。”在與這個處于灰暗之中而不自知的美麗少女相會之時,和恬玉是如此想的。
而她現在,也正在這么做。
從女總裁切換為女戰神,和恬玉颯爽一笑:“打沙包有什么意思,不如跟姐姐我練練?”
天羽有些失神,她許久沒有聽過這句話了,眼前人的形象與一年前初見時的英姿重合,一時間有些令虛弱的她恍惚。
“哈。”而她仍然露出一個絕美笑容:“我已經與當時不同了,玉姐你,可要小心。”
唰唰!凌厲破風聲立時響起,只見和恬玉雙腿微收向內,兩腳內八約與肩同寬,雙膝內屈間隔一拳,兩手前作掌刀后為拳自胸口前探——二字鉗羊馬。
發于五枚師太,傳于佛山贊先生,興于“三雄”,最終通過一代傳奇李小龍傳遍天下。
相傳是女子所創,也最合女子身形,貼身短打,以守為攻,詠春拳!
和恬玉眨巴眼睛:“這么狂啊?輸了要打屁屁哦?”
“我可不覺得會輸啊……”天羽擺出空手道實戰架構,側身對位,掌刀在前稍低于肩,后手則靜置于腰蓄勢待發。
兩名女武師目光交匯,腳下一點點前移,一點點靠近,最后兩方無形的防御圈重疊對撞。
滋啦——仿佛有電火花在二人之間滋生飛躍。
平衡也正是在此打破。
天羽體勢變換,足尖繃緊畫弧向上急轉抽射,近距離的高位踢擊可是她的拿手好戲。
啪!
然而她的腳踝連膝高都沒能掠過,因為一只雪白玉足正穩當踩在上面紋絲不動,是和恬玉的截擊!因為主守下三路的緣故,詠春的腿法啟動速度同樣快如疾風,且相比于大開大合的空手道,動作更加精簡。
“嘖嘖。”和恬玉手上不留情,翻手便是一擊沖拳撲面,天羽堪堪后仰躲開這股勁風,因為重心稍偏向后急撤三步停下,隨后雙拳回收于身前前腿如蜂刺出,卻只刺中空氣,和恬玉側步閃過前踢,手臂如索利落纏住天羽前腿,右手手肘抬起竟朝著她的膝蓋狠狠砸下!
錚!銳利風振之音響起,面對斷骨危機,天羽再無收力之意,五指并攏作貫手,肌膚收緊皮肉硬度飆升朝著和恬玉側身直線刺出。
和恬玉瞥見這道寒光,肘畫半弧回防,啪一聲脆響敲開天羽的貫手,另一只手松開她的前腿,腳下邁步突進,瞬間欺身鉆入天羽內圍,至此,便是詠春所謂的“關內”,這個距離下對方再無險可守,而己方反而招招活絡如魚得水。
砰砰啪啪!拳肘交加回聲陣陣!暴風驟雨連接不斷的拳肘交接令天羽只能提臂抱頭蜷縮防守,在貼身纏斗的領域,她所具備的刀劍實在過長了,在瞅準中線以最高速最短距離瘋狂連擊的詠春面前,連拔刀都來不及完成,架勢便完全潰散。
這還不算完,眼下的情況是,即使一味防守她都難以久持了!
步步為營身法穩健,和恬玉眼神專注冷靜如機器,一招一式盡顯功力,對手抱頭她便出腳,對手抬腳她便截擊,對手攻她便以中線沖拳擾之,對手防她便以三路齊攻破之。
她的拳勁剛促有力,肘擊擺動似鐮刀,雙腕堅如鐵,拳腿硬如石,連擊只求高效密集,如風如雨無孔不入,稍有空隙便乘機突入,在對手有所行動前將其徹底擊倒!
“最后的機會了。”和恬玉心頭發狠繼續前推。
不知不覺間二人即將接近墻壁,那時的天羽將退無可退,固定不動的對手在和恬玉這般實力強勁的詠春拳師看來,與只能挨打的木人樁無異。
雙臂臂骨傳來的無窮沖擊與激痛令天羽頭腦混亂,本就虛弱的她,在如此絕境之下又怎能輕易突出重圍呢?
刀,劍,沒有用了……一旦打開防守就會挨打,根本沒有機會,怎么辦?
怎么辦!?
“舍棄得來的強大。”
晦暗里一句話如天雷炸響!
她原本緊閉的防守,也因這一瞬凝滯而裂開一道縫隙,直通面門。
“可惜了”,和恬玉看準時機直拳轟出!
嚓!而不是“砰”。
和恬玉的身姿從前壓變為后仰,眉骨之上一道淤痕顯現,就在她的出拳將要命中時,一道危險的橫向斬切竟憑空出現在她的側方,盡管盡力閃避,還是被這一道意料之外的攻擊擦到了。
“主動露出破綻誘敵深入,還不錯”,她笑看著以肘作刀,目光神情兇戾如鏖戰野狼的天羽,迅速調整姿態欲重新占據優勢,可剛有前進意圖,腳下便突兀多出一道以足尖為軸的掃踢,停下步伐之后,側面又立即銜接上一招來勢洶洶的中段橫掃!
“哼!”
雙臂下壓頂住這一踢,和恬玉轉身重新構筑架勢,視野之中卻不見了天羽。
呼,上空如游隼展翼的身影投下壓迫的黑影,在這黑暗降臨的瞬間,一抹森冷寒意刺痛了和恬玉的神經,她的肌膚一緊,抬臂作三角護住頭部,下一秒狂猛風刃從天而降,攜著體重加回旋加下身肌力,勢如巨石砸下一舉把和恬玉的防守與站架破壞,讓她雙膝一軟栽倒在地面之上!
以長打短!
“破!!”天羽的兇性重新覺醒占據了腦海,剛剛的連擊她已經忘卻了戰術,僅憑著本能所使出,終于將局勢成功逆轉!
真的逆轉了嗎?
地面上傳來有氣無力的呻吟:“啊……腦仁疼。”
手臂紅腫然而面部無傷的和恬玉搖搖晃晃地爬起身來,轉轉肩,擺擺手,扭扭脖子。
實際上,她連熱身運動都沒做,一上來就與天羽開打并一度將她壓制。
“稍微有點靈感了嗎?”和恬玉捋了下脖頸處的發絲,“氣勢上比先前要好不少啊。”
不待天羽回答,她的手型流轉變換。
這是……天羽認出這一起手式,是向宇在地下競技場施展過的八卦游身掌。
“既然你的狀態好點了,那么,”和恬玉的骨節脆響不斷,渾身氣場凜冽如寒冬,“姐姐我也該拿出真本事了!”
她的話音未落影子已經鬼魅般從天羽視線外側逼近!速度與迷惑性提升不是一星半點完全是變了個人!
天羽來不及反應,手臂自動橫斬做出反擊,轉瞬之間二人交鋒十合不止,破空之音與踏步悶響高低錯亂,兩團糾葛光影在場地中展開眼光不能追及,頭腦不能細數,唯有依靠本能的激戰!
就是這樣,將自己逼至絕境吧!運起八卦掌變化的和恬玉腳下生花,攻勢陰狠歹毒不可捉摸,她要做的,是幫助天羽發掘出她獨有的才能。
交給身體,交給本能,交給你的“武”。
不要留戀于音速,不要被利刃所絆住,你要發揮的,不是愚地克巳流,也不是向宇流,而是你自己,天羽羽斬流!
“喝啊啊啊啊——!!!!”
身心瀕臨極限的少女全身上下的機能在此刻熊熊燃燒!為了壓制涌上喉頭的腥甜她發出野獸般的咆哮!
拳掌相會!恰如二人初相識。
……
翌日,朝陽初升,輝光滿堂。
向宇站在訓練場中,眼神古怪,嘖嘖稱奇。
讓他感到意外的,不是癱倒在地秀發散亂,像是遭遇了家暴似的,兩條玉臂和精致面容之上青紫遍布,卻仍然睡的正香甜的和恬玉。
也不是靠在角落里馬尾散開嘴角溢血,面色潮紅帶著意義不明的邪魅笑意,低垂著眉眼深藏于陰影,不知低語著什么的天羽羽斬。
更不是那個漏的空空蕩蕩,從頭到腳,被一道筆直的高超斬擊徹底一分為二開膛破肚的沙袋。
而是一根又粗又長又堅挺的——混凝土支撐柱。
這是他初來乍到之時,曾以手代鐵,在上面畫下深刻印痕的地方。
而現在,這道指尖粗細三十公分長短指節深度的印痕,已經模糊不清了。
因為在它的上面,覆蓋著另一道痕跡,讓向宇也不禁深深陷入,對其他事物視若無睹。
又粗又長又堅挺,還進入了很深的地方。
看著眼前這道刻印在混凝土柱上的,足有手掌深處連內部鋼筋也一并劈斷,長達一米有余斜穿整面,足以切裂人體在內一切事物的無雙斬擊,他在露出驚喜笑意的同時細細品鑒道:
“嗯,這還真是,有點超出想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