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鋒穿過手掌，一直向下，最后釘在了躺椅之上。
將其死死的固定住。
而姜姜也是抓住這一瞬間，迅速撤開了自己所化的泥土牢籠。
接著尹護屁股下面的泥土開始流動，瞬間將尹護帶離了原地，連帶著被尹護抱在懷里的小黑。
而千鈺就直接得多，當即拉起大網，就要將吳望龍給殺死。
“不要殺他！”
尹護趕忙大喊。
此時，遠處天際的大日終于升起，一抹陽光透過了山峰，灑在了這個小山村里面。
吳望龍這個時候，也是緩緩睜開了眼睛，跟他詭氣森森的右手不同，他的神情依舊溫和。
陽光灑在他的眼睛上面，將眼眸染成了淡淡的金色。
里面藏著什么呢？
或許是對生活的眷戀吧。
“真美啊！”
小黑的臉上，罕見流露出一抹人類哀傷的神情。
“汪汪！”
吼了兩聲之后，拼命掙扎開了尹護的手，跑到了吳望龍的身邊，輕輕一躍，然后躺倒在了吳望龍的懷里。
嗚嗚——
吳望龍像是沒有感覺到周圍劍拔弩張的氣氛一般，看了看自己懷里的小黑，另外的一只手摸了摸它的腦袋，然后又親昵的用臉蹭了蹭小黑的頭。
似乎在重逢，又像是在告別。
“吼——”
十頭詭異此時也是發出了凄厲的哀嚎聲，在陽光下，一個個消融開來。
陽光落在了尹護的身上，一夜的陰冷，終于轉變成了清晨的燥熱。
而被匕首插著的詭手，似乎也明白大勢已去，嘣的一聲，齊根從吳望龍的手腕處斷裂，連帶著匕首也從他的傷口處被彈了出去。
做完這一切之后，詭手似乎耗盡了自己的力量，落在地上，翻滾了兩下。
然后開始扭曲變化，一道人影頓時出現。
這是一個青年，一個尹護還算熟悉的人。
葉慕雨！
“葉叔，有段日子沒見了呀。”尹護淡淡的打了聲招呼。
計劃失敗，葉慕雨倒是沒有露出太多憤怒的神色，只是帶著打量的神色看了一會尹護，然后笑了笑道：“是啊，有段日子沒見了，只不過沒想到這一見，竟然被你壞了我的好事，終究是小看你了。”
許佳茵的那次，在葉慕雨看來，自己的目的已經基本達成，而尹護只不過是最終解謎而已，對自己并沒有實質性的損害。
而且真正猜出自己是幕后黑手的，還是那個藏頭露尾的死神正式成員。
就相當于柯南世界里一樣，人都死了，才找到兇手，而對兇手來說，該殺的人都殺了，目的達成就足夠了。
自己能夠逃走當然好，逃不了就當是給主角團做貢獻了。
可是這一次，對方竟然在自己將要得手的那一瞬間，破壞了自己的最終計劃，這才讓葉慕雨真正對尹護來了興趣。
“你錯了，壞了你好事的不單單是我。”
“還有你的自大，以及被你小看的——吳望龍！”
兩人堂而皇之的在交談，無視了在場的其他人。
不過展云等人也沒有說什么，反正到時候，尹護一定會一五一十的跟他們說清楚。
倒是對眼前這個葉慕雨，展云有所了解，知道對方擁有將人拉入夢境的能力，然后在夢境之中無所不能。
如果對方惱羞成怒的話，僅憑他們這些人，貌似真不夠看的。
“不必擔心，他的本體不在這里，而且，他已經出過手了，我們也剛剛從他的夢境之中醒來。”
似乎是看出了展云的擔心，尹護寬慰了一句。
而葉慕雨聽完尹護的話之后，略微低著頭思索了一番，點點頭：“確實，我小看了他，或者說我小看了它。”
“算了，輸了就是輸了，多說無益。”
“小尹啊，下一次再見面的話，我會邀請你，進入到我的夢中，希望到那個時候，你還能夠給我足夠的驚喜。”
“再見。”
葉慕雨這具身體說完之后，也是頃刻之間崩塌，沒有絲毫留戀。
切，進入你的夢中又能夠如何，你的詭異中了我的鏡花水月還沒有解開呢，你能把我咋地？
而隨著葉慕雨的離開，本來在躺椅上的吳望龍的身軀，在陽光下面，也是緩緩變成了光的粒子，一點一點的在空中開始消散。
“謝謝你。”
吳望龍看了一眼尹護，點了點頭。
“不客氣！”
隨著吳望龍的消散，小黑也是從躺椅上站了起來，眼神之中帶著些許的茫然。
又不知道感覺到了什么，顯得有些失落。
然后一直急得在原地開始轉圈，它覺得它好像忘掉了很重要的東西，可是是什么呢？
尹護把它抱了起來，開始慢慢安撫它。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等待了一會，展云確認葉慕雨是真的離開了之后，走到了尹護的面前詢問道。
“事情要從許佳茵那起案子說起，你們對這個案子有過了解嗎？”
“我知道一點，不過不是很具體。”展云回答道。
許佳茵的詭異事件，涉及到了貴炎市跟仙都市，這兩個都不是展云管轄的轄區，加上平日里面本來就有很多事情需要處理，如果這件事情不是涉及到了尹護，只怕展云都未必知道。
而其他三人就是一臉茫然了，尹護現在也不趕時間，于是簡明扼要的解釋了一下許佳茵詭異事件的細節。
聽完之后，李小軍撓了撓腦袋：“事情我們是知道了，可是尹哥你是怎么想到這個葉慕雨會跟這次的事情有關系的？”
“恐怕是因為記憶吧？”展云看了一眼尹護，說出了自己的看法。
這次的詭異事件全程都在圍繞兩個字——記憶。
只不過她雖然能夠想到這個關鍵點，可是再多的，她就聯想不到了。
“沒錯，之前我聽老葉說，這個葉慕雨在臨走之前，回答說，他留著許佳茵的命，是因為需要她擁有她媽的記憶，我當時不是很理解，擁有記憶是什么理由？”
“直到前不久我才明白過來，葉慕雨恐怕早就盯上了吳望龍。”
“記憶代表過去，夢境可以推演未來。”
“這一次事件的詭異，擁有將記憶具現化的能力，但凡死去的人，只要在它的記憶里面留存，就可以無限復活。”
“不過局限性也很大，就是只能夠按照它記憶之中的行為生活，而沒有發生過的事情，也永遠不會發生。”
“哦，原來是這個樣子，難怪剛才那些詭異殺不死呢，原來是因為這個原因。”千鈺頓時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
“可是不對啊，難不成那些村民之前是詭異？否則，怎么會是那副樣子？”姜姜表示自己發現了盲點。
“拜托，老姜，你聽人家尹哥說完不行嗎？”李小軍沒好氣的打斷道。
正聽得精彩呢，最煩的就是這種突然插話的了。
“好了你們，不要廢話了，聽尹.....護說。”最后還是展云讓所有人都閉起嘴來。
“葉慕雨的主要目的，是為了復活他的妻子，如果可以，他自然也不希望，自己的妻子只能夠在自己構建的夢境世界之中生活，而是能夠堂堂正正的活在陽光下面。”
“所以當他發現這樣的能力的時候，自然是十分欣喜，之所以當時不動手，只怕也是因為，他的夢境詭異還在許佳茵的意識里面培養，沒有辦法奪取這個能力。”
“而這些年，這個詭異一直沒有走漏什么風聲，只怕也是他在背后干預的結果，畢竟沒有出過什么人命案子，想要掩蓋住這個事情對于他來說，簡直不要太簡單。”
“而之前那種局面，只怕是他在奪取這個能力的時候，跟能力原主人的力量發生糾纏，產生了奇妙的化學反應，導致能力的原主人控制不住自己的力量，造成了大規模的死人歸來現象。”
“而他的夢境能力，將能力原主人記憶里的人侵染了一部分，變化成了詭異，我剛才說了，夢境可以推演未來，這是記憶所不具備的。”
“而這些被侵染的詭異，因為由這兩種力量構成，所以不死的同時，還超脫出了原來的行為模式。”
“哦！！！！”
李小軍三人頓時發出原來如此的哦聲。
“那他們拼死想要吞噬對方，吞噬吳望龍又是為了什么？”
尹護沉吟了一下：“這個估計除了當事人，只怕誰也說不清楚，不過按照我目前得到的所有情報推測來看的話，這是葉慕雨奪取那個魘者能力的方式。”
“無論是變成詭異的，還是沒有變成詭異的這些村民，都是那位魘者記憶里的一部分，也是能力的外在表現，而通過不斷吞噬，就是吞噬那位魘者的記憶，讓它的記憶變成噩夢，最后破滅。”
“毫無疑問，吳望龍是那位魘者記憶里面最深刻，最清澈明朗的存在，一旦吳望龍都被吞噬了，那么也意味著奪取到了它的能力。”
“不過葉慕雨厲害，那個魘者也不是吃素的，葉慕雨侵入了它的夢境，想要改變，奪取它的記憶，那么它就讓葉慕雨暫時失去了記憶，忘記了自己的本來目的。”
“這也是為什么一開始，那些詭異并沒有表現出太強大攻擊性的原因，因為他們忘記了他們是詭異，只記得自己是這里的村民。”
“甚至可能連那位魘者自己也是屏蔽了自己的記憶，以防葉慕雨窺探到它的內心，從而記起來，加速對它的吞噬，導致它拖延時間失敗。”
是的，拖延時間，直到之前尹護才想明白，為什么吳望龍會改變之前的行為模式，來找他。
只怕是因為這位魘者，知道自己不是葉慕雨的對手，然后又從葉慕雨的記憶之中，看到了自己曾經破解過葉慕雨詭計的事情，所以將希望寄托到了他的身上，希望他可以發現吳望龍身上的異樣。
從而調查到這個古月村，從而阻止葉慕雨。
所以一切的巧合，都不過是這位魘者借助了葉慕雨的夢境之力，所構造出來的。
一切都是為了找到尹護，而這也就根本不是巧合了。
甚至給他安排了吳三水的身份也是如此。
展云聽到這里，也是露出了原來如此的神情。
“難怪，難怪你什么都不愿意說，只怕是因為，我們進到這個村子里面，實際就是進入了他們雙方爭斗的戰場，這是葉慕雨的夢境，也是那位魘者的記憶。”
“一旦你將這些話都說出來，落到那位魘者的耳朵里面還好，落入到葉慕雨的耳朵里面，只怕會將其喚醒，讓本該在夜晚之中發生的暴亂更早的到來。”
尹護看著展云點點頭，他說這些，自然也是希望有人能夠跟得上他的思路，否則，豈不是對牛彈琴。
“可是即便如此，但一旦到了夜晚，就成了夢境的天下，葉慕雨的能力在夜晚里面怕是比白天活躍得多，所以，即便那些詭異記不起來自己要做什么，可是本能還是會驅使它們做出對葉慕雨最有利的選擇。”
“不對吧，那為什么最后吳望龍的那只手掌會變成那個樣子？”
“這很好理解，因為葉慕雨從來就不簡單，從他能夠布局十年，將他女兒作為容器養詭異就可以看出這一點來，他又怎么可能將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之前那些詭異身上？”
“恰恰是吳望龍，本身是那位魘者記憶之中最善良的存在，所以對其的保護力度最大，所以其他人都被侵染，被吞噬了，只有吳望龍撐到了最后。”
“但是這也是葉慕雨高明的地方，那些詭異越是大張旗鼓，就越是讓人以為他將力量都交給了它們，越是將注意力放在了這些詭異身上，但是實際上他還有第二手準備，在吳望龍身上留下了一絲力量，作為最后的翻盤手段。”
“俗稱——燈下黑。”
“而效果你們也看到了，如果沒有我最后的一扎，只怕最后他還真的絕地翻盤了。”
“真是一個可怕的敵人啊。”
尹護又是暗戳戳的表揚了一下自己，畢竟這么厲害的敵人都被他擊敗了，還有什么好說的。
“那他最后攻擊小黑又是什么緣故啊？”
李小軍撓撓頭，雖然尹護說得句句在理，也能夠解釋得通，可是最后他還是不明白，為什么對方會朝著一條狗出手。
尹護看了李小軍一眼，這個家伙塊頭那么大，怎么腦容量卻這么小呢，都說到這個份上，再遲鈍的人也應該明白了吧。
“有一句話說得好，當你解決不了問題的時候，就解決出問題的人。”
展云，千鈺以及姜姜頓時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展云的反應最快，像是明白了什么，精致的臉上微微失神。
櫻唇微張，眼中充滿了難以置信。
隨之，千鈺和姜姜也是反應了過來，表情也是隨之失控，似乎想到的那個答案震撼到了他們的心靈。
“你們？這，這——”
看著其他人都是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李小軍感覺自己像個局外人。
“小軍，這，這是因為，小黑，小黑——”千鈺的聲音微微干啞，顫抖。
面對恐怖的詭異，她也從來沒有那么失態過，可是現在她連一句整話都說不利索了。
“小軍，你怎么還不明白，小黑，小黑就是那個魘者啊！”
這句話，如同拼圖的最后一塊，將之前所有的線索都連接到了一塊。
是啊，誰的記憶里面，吳望龍是如此的美好？如此的善良？如此清澈明朗！
燦爛如陽光。
除了小黑，還能夠有誰呢？
只怕在別的人眼里，印象里，乃至記憶里，吳望龍就是一個傻子，一個任人欺負的傻子，被別人壓迫都不會反抗的傻子。
愚蠢，懦弱。
甚至就連他自己的父母，兄弟，只怕也是這樣想的。
不，不對！
他們甚至連記都不記得有這么一個兒子了。
否則，根本沒有辦法解釋，為什么在吳望龍死后的前幾年，他們還能夠看到吳望龍，可是隨后就沒有看到了。
因為他們已經漸漸忘記了他，就跟大多數不知道吳望龍的人一樣。
諷刺的是，一直記得他的人，反倒是毀掉他一生的那三個人。
或許是愧疚，或許是恐懼，或許是直面了吳望龍在他們面前自殺的景象，讓他們對這個場景一直念念不忘。
而念念不忘的又何止是他們，只怕當時跟著吳望龍一起找兒子的，還有小黑。
只不過在那三個人眼里，小黑到底也只是一條狗罷了。
可是對吳望龍而言，在那三年里面，他們一起行過大川，淌過大河，穿過風雨，沐浴朝陽。
他們是主仆，也是伙伴，家人，甚至是彼此的心靈支柱。
形影不離，彼此不離不棄。
尹護無法想象，當吳望龍死在小黑眼前的時候，那是一種怎么樣的絕望？
甚至尹護多希望，小黑不要那么通人性，這樣，起碼不會那么難過。
可是這終究只是尹護的一廂情愿罷了，小黑自己證明了它的情感即便跨越了十幾年的時間也依舊彌固。
時間在這份情感面前，都黯然失色。
尹護無法想象這是一種怎么樣的情感，可以跨越時間，長達十幾年之久，依舊無法忘卻。
要知道，它只是一條狗而已啊。
卻做到了多少人都做不到的事情。
人的一生，要死去三次。
第一次，當你的心跳停止，呼吸消逝，你在生物學上被宣告了死亡。
第二次，當你下葬，人們穿著黑衣出席你的葬禮，他們宣告，你在這個社會上不復存在，你從人際關系網里消逝，你悄然離去。
而第三次死亡，是這個世界上最后一個記得你的人，把你忘記，于是，你就真正地死去。整個宇宙都將不再和你有關。
而吳望龍，在小黑的記憶里，依舊鮮活，永遠鮮活。
可是今天，吳望龍終于徹底死了。
它找到自己，給予了自己吳三水的身份，讓他跟記憶里被虧欠了許多的吳望龍達成了和解。
讓他終于可以——朝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