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若按楚韜韜的意思下了懿旨,又想起了什么,焦急道:“明日早朝怎么辦?豈不是要暴露。”
楚韜韜思慮片刻,對景若說:“封后大典要輟朝三日,以彰顯帝后深情,為天下夫妻恩愛表率。”
“可古往今來,沒這個先例啊?”景若說。
“陛下登基為帝,開創新朝,就開了這個先例。”楚韜韜說。
景若擔憂地望著昏迷不醒的龐越,嘆息道:“陛下這情況,三日怎么夠?不然改成五日。”
“五日太久,只怕不行,這幾天我只好代理朝政了!”楚韜韜說。
輟朝三日的口諭一下,文武大臣已經見怪不怪,龐越上位之后做的不合理法的事情甚多,大臣們已經疲倦了。
一日后,龐越依舊昏睡不醒,景若衣不解帶地伺候,就連湯藥也喂不進去了。楚韜韜在書房臨摹龐越字跡,練習了整整一日,才有七分神韻。
臨近深夜,楚韜韜坐到床榻邊,對景若說:“娘娘,你先去休息吧,我來伺候陛下!”
“不,我不走!”景若又抽泣了起來,“陛下還不醒,李太醫也真是無能!”
“李太醫已經盡力了!”楚韜韜安慰道,“娘娘,你去休息吧,白日里我要處理朝政,顧不上陛下,娘娘可別累壞了!”
“韜韜,你也需要休息啊!”景若說。
“沒事,娘娘放心,我是武人,熬幾個大夜沒什么關系!”楚韜韜坦然道,“只要咱們守住這個消息,等陛下醒來,就不辜負陛下。”
景若走后,楚韜韜吻了吻龐越的額頭,眼淚一下子就滾落了下來:“龐越,你欠我一個解釋,你聽見沒有,我等你醒來親自給我解釋,不然下輩子我都不會原諒你!”
龐越雖然處在昏迷之中,但意識十分清醒,他知道韜韜景若在呼喚他,他剛建立的大瑞王朝也在呼喚他。他還沒有剿滅薛明諱一統天下,人世間他還有太多的不舍,他一定得撐下去。
龐越仿佛置身于荒蕪孤寂的大沙漠,一眼望去盡是滿目塵埃,他必須一步一步走出沙漠,走向屬于他的新綠洲。
郭奮和連亦奉命值守在東宸殿門口,一大早就攔住了要見陛下的黃美人。黃美人說陛下前些日子讓他寫一本關于冬小麥種植的書,如今她已經寫好,請陛下御覽。
連亦接過書冊,對黃美人說:“美人,你先回去吧,臣去拿給陛下看。”
“可陛下讓我親送啊!”黃美人為難道。
“臣這就拿去,讓陛下御覽。”連亦匆匆而去。
黃玉若有所思地在東宸殿殿外踱步,沒多久連亦便走了出來,抱拳道:“美人,陛下讓我轉告您,您寫的甚好,請您先回去吧!”
黃玉沒有多言,便轉身離去。
郭奮驚訝道:“是誰讓你這么說的?”
“是皇后娘娘!”連亦滿臉疑惑,“怎么?有何不妥?”
“我總覺得黃美人不是那么簡單。”郭奮嘆息道,“但愿是我想多了。”
黃美人返回北霞殿,坐在案前,轉動著手上的佛珠,自言自語道:“難道陛下被皇后和楚韜韜控制了?”
“美人,您在說什么?”斐然給她添上了一盞新茶。
黃玉拉起斐然的手,循循善誘道:“我知道你是先夫人的人,心里還想著舊主,我也知道,你恨皇后和貴嬪,都是她二人逼死了先夫人。”
“美人,奴婢不敢!”斐然跪了下來,“斐然是美人的人,就永遠都是。”
“好,那我便驗一驗你的忠心。”黃玉起身就往殿外走,“斐然,你陪我去向太后請安。”
第二日深夜,李太醫為龐越換了藥方,又針灸了一次仍然不起作用。景若六神無主地坐在床榻邊,轉身對楚韜韜道:“怎么辦,若明日陛下再醒不過來,只怕瞞不住了!”
“陛下不會有事的!”楚韜韜跪在龐越面前也傷情起來,她抓著龐越的手放在自己心口上,她不在乎大睿是不是失去開國皇帝,她只在乎她的夫君。
“韜韜,連你也垮了嗎?”景若語氣略帶責備之意,“那個威風八面的大將軍去了哪里,韜韜,我需要你,陛下需要你,大睿也需要你撐著。”
楚韜韜憤然起身,對李太醫道:“太醫,還有什么方法,都試試吧!”
“臣有個方子,但危險性極高,一不小心陛下就連這一口氣都沒有了。”李太醫為難道。
景若和楚韜韜對視一眼,皆點點頭,異口同聲地道:“那就試試吧!”
李太醫立即著手準備,這服藥要文火煎服三個時辰,大約明早上才能給龐越服用。
楚韜韜對景若說:“景若,你先去守護好策兒,若陛下有所不測,策兒立刻登基為帝。”
“可是,策兒并不是皇太子,若無傳位詔書,只怕宗親們無法信服。”景若擔憂道。
“那就由我仿造這份傳位詔書吧!”楚韜韜堅定地說,“如果他日東窗事發,查出詔書是我偽造,那策兒的皇位也穩了,要處死我,那我也死得其所。”
“韜韜……”景若淚眼婆娑地凝視著她,“真到這一步了嗎?一不小心,你就會送命的。屆時,我和策兒都保不住你。”
楚韜韜拉著景若:“陛下若沒了,我活著還有什么意思?我去陪陛下,大睿就指望娘娘了!”
景若忽然淚如雨下,她今時今日才明白,楚韜韜對陛下的愛遠超于她對陛下的愛。
第二日一早,楚韜韜親自把李太醫精心熬制的藥汁一口一口喂給龐越,龐越仍舊面色慘白如紙,沒有一點要醒過來的征兆。楚韜韜終是不忍地別過頭,泣語道:“龐越,你也想像慕柏一樣,拋棄我嗎?我告訴你,你休想,我這次跟定你了。”
景若匆匆而來,顧不上詢問龐越的情況,急道:“韜韜,糟了,太后娘娘往東宸殿方向來了。”
“太后?太后來做什么?”楚韜韜蹙眉道,“太后與陛下素來不合,平日里十天半月也不見一面,如此太后來的這么及時,只怕,來者不善!”
“那,怎么辦?”景若問。
事到如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楚韜韜讓熙然和怡然留下照顧好陛下,她和景若去大殿迎接太后。
太后一身玄衣,坐在正殿那把鳳椅上,給人一種強大的壓迫感。景若和楚韜韜依次拜倒,太后佛了佛手,說:“你們起來吧,哀家聽說,皇帝在東宸殿已然三日,沒想到貴嬪也在,這東宸殿好生熱鬧。”
“回太后,妾來恭賀陛下和皇后娘娘。”楚韜韜淡然道。
“皇帝呢?怎不出來見哀家?”太后又問。
景若附身道:“回母后,陛下正在處理朝政,朝政繁瑣,還請母后恕罪。”
“那哀家就親自去看看皇帝吧!”說罷,太后就要起身走向寢殿。
景若立刻慌了神,擋在太后面前,拱手道:“陛下讓母后先回,過幾日陛下再向母后請安。”
“皇后,你好大的膽子,竟敢阻止哀家見皇帝!”太后怒道,“難道傳言是真的,你和貴嬪聯手,軟禁皇帝,操控朝政?”
“母后,臣妾不敢!”景若惶恐地跪了下來,依舊擋住太后的去路,“但是母后絕不能進去。”
“皇后,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嗎?”太后又把視線轉向楚韜韜,“是你,皇后沒那么大主意,定然是你在后面指使,說,你究竟想怎樣。”
楚韜韜扶起景若,走到殿門口,掀起紗簾,對太后說:“太后,您一看便知,妾不用多言。”
“韜韜!”皇后沖楚韜韜搖搖頭。
楚韜韜卻凝視著太后,對景若說:“皇后娘娘,您放心吧,太后娘娘一向深明大義,定會以朝政為重。”
太后聽楚韜韜這么一說,心里像沉了一塊大石頭,猶豫了許久,最終沒有邁入殿內。
太后長嘆一口氣,說:“罷了罷了,就當哀家今日沒有來過,轉告皇帝,朝政固然重要,但要節勞。”
景若不明所以地送走太后,急切地挽起楚韜韜的手:“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太后,她……”
楚韜韜與景若一起走進殿內,坐到床榻邊,看著龐越,喃喃道:“太后在先帝身邊多年,怎會不知這件事的輕重,此番只是被小人挑撥,一時糊涂而已,所以,我點了點太后,太后就明白了。”
“太后偏愛龐適,你就不怕,萬一陛下有個不測……”景若擔憂道。
“我已派連亦出宮,秘密監視龐適與龐遇,若有意外,他們已經掌握在策兒手里。”韜韜說。
“韜韜,思慮周全,可謂女中諸葛啊!”景若驚嘆道。
“不過是權謀之術罷了!”楚韜韜心疼地握著龐越的手,“我只希望陛下能夠醒過來,與我們白首相依。”
太后匆匆回了寢殿,急忙派暗衛出宮打探龐適的消息,龐適被釋放后,雖然頂著個安定侯的爵位日子過得并不熟悉。此番太后洞悉龐越身體堪憂,策兒又小,太后私心想著龐適即位最為合適。
可暗衛還沒有出宮就被攔了下來,太后悵然若失地坐在鳳椅上,癡癡地笑著:“好啊,楚韜韜啊楚韜韜,你可真是機關算盡啊,好,明日早朝,我看你如何向文武百官交代。”
北霞殿里一片死寂,黃玉一直殿門口踱步,她心想算算時辰太后已經發難了,怎么還這般風平浪靜?
忽然一批內侍闖入北霞殿,將北霞殿圍住,斐然扶著黃玉走了出來。
“大膽,誰允許你們這么做的?”黃玉吼道。
“黃美人,是皇后娘娘下的懿旨,讓美人您在北霞殿禁足一個月!”內侍總管不屑地揮動著浮塵。
“我犯了什么錯?娘娘為何要禁我的足?”黃玉辯解道。
內侍總管走上前,說:“皇后娘娘說,美人您做了什么您自己心知肚明。皇后事務繁忙,暫時沒時間搭理你,等皇后娘娘忙完了這一段,再找美人分說,美人,您就在北霞殿閉門思過吧。”
說罷內侍總管瞟了她一眼,揚長而去,黃玉虛脫地坐在了地上。
傍晚,張丞相匆匆進宮,說有軍務要事必須親自報告陛下,此事事關薛明諱,耽誤不得。
景若看向依舊昏睡著的龐越,趴在龐越的身上,一下子崩潰大哭:“陛下,你快醒過來吧,臣妾當真支撐不住了,策兒還那么小,他擔不起社稷,擔不起萬民,陛下,求求您不要拋下我們孤兒寡母啊!”
楚韜韜從龐越身上拽起景若,嚴肅道:“娘娘,現在還不是傷心的時候,娘娘,張丞相有幾分可信?”
景若擦了擦淚,止住了哭聲:“我只知道張丞相是陛下最信任的臣子。”
“那,就如實告訴張丞相吧,左右我們都準備晚全,張丞相即便有了二心,我們也能應對自如。”楚韜韜說。
張丞相去殿內看了看陛下,嘆氣道:“陛下再也撐不住了是嗎?”
“原來丞相也知道。”楚韜韜嘆氣道,“原來你們都知道,他唯獨不告訴我。”
“貴嬪娘娘,等陛下醒了,他會給您一個交代,眼下,有一件棘手的事情。”張丞相滿臉愁容,“薛明諱和蕭然已經身處卞城,明日就要覲見陛下!”
“他們來之前怎沒有遞上朝書?”楚韜韜問。
“薛明諱自稱攜夫人蕭然四處游玩,路過卞城,故而臨時起意朝見陛下。”張丞相說。
“臨時起意?”楚韜韜冷哼一下,“我看是謀劃多時吧,怎的陛下一病他就來了?”
“可,陛下生病的消息,并沒有傳出去啊!”景若疑惑道。
“沒傳出去,太后怎么會來!”楚韜韜與景若對視一眼,“宮里有薛明諱的眼線。”
“那娘娘可知是誰,早日把她揪出來!”張丞相說。
“我已經大約知道了,不急,此人也許還用得上!”楚韜韜望著龐越,“也不知道,陛下什么時候能醒過來。”
“那明日早朝,若陛下不能親臨,該如何是好。”張丞相為難道。
楚韜韜思慮片刻,說:“皇后娘娘,張丞相,我有一策,不知道可行不可行?”
冊立皇后之后的第一次早朝又有薛明諱朝見,文武大臣早早等候在殿內。大臣們紛紛交頭接耳,數落著皇后的不是,剛剛當上皇后就蠱惑陛下輟朝三日。
皇后穿著朝冠,不安地走向皇福殿,楚韜韜跟在她身后,叮囑道:“我讓連亦穿著陛下的衣服坐在珠簾之后,又有張丞相相幫,我想文武大臣應該看不出來!”
熙然扶著一位身穿龍袍帶著黑色面紗的男子走了出來,楚韜韜對他說:“連亦,你學陛下走路的姿勢竟然連我都看不出來,很好,不過,你可千萬別說話,張丞相和皇后會替你說的。”
連亦點了點頭。
景若不安地拽著楚韜韜:“韜韜,如果暴露了,咱們仨就是十惡不赦的大罪。”
“如果暴露,策兒就是新君!”她拍了拍景若的手背,“你和張丞相護著策兒前行,這十惡不赦的大罪,就由我一人承擔。”
連亦聽了此話停下腳步,回眸隔著面紗望了楚韜韜一眼。
陛下在朝堂上一言不發,而是張丞相和皇后越俎代庖。禮部尚書實在是看不下去了,一步上前,拱手道:“陛下,龍體可有恙?怎的怎的一言不發?”
景若攥起拳頭,緊張地看向張丞相,張丞相正欲回答,連亦已道:“朕昨日感染了風寒,太醫說不讓朕吹風和多言,故而讓張丞相和皇后代朕回話。”
景若眼前一亮,他沒想到連亦學陛下的聲音竟會如此像。此時躲在殿后的楚韜韜也松了一口氣,她感覺身后有人靠近,一轉身,竟是連亦。
“連亦?你不是……”楚韜韜驚慌地指了指朝堂上坐著的那個人,驚喜道,“陛下醒了,我就知道,陛下舍不下我們。”
“娘娘,時間緊急,陛下沒來得及告訴您!”連亦解釋道。
“沒事,只要他好,就是晴日!”楚韜韜欣慰道。
一身玄衣的薛明諱夫婦走上了大殿,他們二人在全場的鄙夷的眼神下,走到大殿中央。
薛明諱禮數周全地跪下道:“臣薛明諱,攜妻蕭然,拜見陛下。”
“薛太守,此番前來,可有要事!”張丞相問。
薛明諱盯著坐在龍椅上的那個人,大聲道:“有人想要謀朝篡位,我自然要為陛下清君側啊!”
“放肆!”景若怒道,“區區晉江太守,休得在朝堂上胡言亂語,來人,把薛明諱給本宮押下去!”
薛明諱仰天大笑,指著皇后,不屑道:“你個卑微女,一朝為后,竟然要學起呂太后禍亂朝政了?”薛明諱又轉向文武大臣,氣焰越來越囂張,“你們都還不知道吧?陛下早已駕鶴西去,坐在龍椅上的只是一個冒牌貨!”
此言一出,全場嘩然,張丞相走向薛明諱扇了他一個耳光:“大膽,你有什么資格在這里胡言亂語!”
“大家看看,丞相這般惱怒,可見,我所言非虛啊!”薛明諱捂著臉與蕭然對視一眼,接著對大家說,“大睿剛剛建立,就落到這個禍國妖女之手,這還了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