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段時間，幾個掘進區長開會聚在一起，趙興旺沒事就和他們開玩笑：“你們幾個毛賊，剽竊專利。”

有人回應道：“趙區長。真小氣，不就是一根炮桿嗎？”

有人隨彎就彎，給趙興旺起了個諢號——“趙炮桿。”

任衛東這天值班，工區碰頭會后交過班，坐在技術室辦公桌前，正想著還有沒有其他什么工作上的事情。

猛然想起，十多天沒見到宋熙寧了，不由地啞然失笑：什么事啊？談個女朋友連見面的時間都沒有，怪不得社會上對我們這些人有偏見。

禁不住想起一句順口溜：歲月一天又一天，我們工作就一天。妻子不知夫君恨，一到家里就犯困。天天思，夜夜念，就是難相見。待到山花爛漫時，想去陪你卻無時。有人相問，不堪羞說。

不想這些煩惱事，起身去食堂草草吃過晚飯，任衛東來到自行車棚，欲要開鎖推車。

“衛東。”只聽一個聲音在喊自己，任衛東循著聲音望過去，原來是副礦長季唯冉。

任衛東推車走出車棚，走到季唯冉面前，笑道：“季礦長，吃飯了？”

“剛吃完。準備溜一圈回辦公室呢，看到你打個招呼。”季唯冉穿著一身藏藍色西服，白色襯衣，系著藍底斜條花紋領帶，很有學者風度。只聽他道：

“今天早班去了軌道下山，那條巷道成型不錯。你們的做法值得肯定，這樣多好啊。

不欠挖，就不需要二次放炮處理，減少了放炮次數，降低了安全事故幾率。

不超挖，就不用捆扎盒子、澆筑填坑，節省水泥、沙子，降低材料消耗。

這樣吧，把你們的做法寫一份總結材料，交給技術科把把關。然后呢，掘進區隊全部推廣。”

見季唯冉如此安排，任衛東道：“這是季礦長您大力支持的結果。沒有您的倡導，我們就不會試驗，更談不上取得這樣俱佳的效果。”

“衛東，這奉承話啊，誰都愿意聽。哈哈。好像一切功勞都是我的。說句實話，我打算讓你到各工區授課，給他們講授如何進行光面爆破。”笑完之后，季唯冉一臉嚴肅地道。

沒想到，自己這個臨時技術員就要成為講師了。任衛東心里如此想，嘴里卻道：“干活可以，讓我講課，恐怕是趕鴨子上架了。”

季唯冉兩手搭在任衛東肩上，道：“誰也不是一開始什么都會，你能做就應該能說。說的過程，提升了語言表達能力。只做不說是傻把式，只說不做是假把式。再說好的東西不能自己獨享，要推而廣之。準備準備，三天后把材料交上去。”

說完，就和剛從餐廳出來的總工程師許凡晨一起走向辦公樓。

任衛東給許凡晨打過招呼，騎車離開礦內。

騎著自行車飛速來到梅莊鎮中學門口，一位看門大爺把任衛東攔住：“小伙子，干嘛啊？”

盡管自己不會吸煙，卻隨身帶著香煙。任衛東從褲兜里掏出一盒煙來，遞給門衛一顆：“大爺，記不得我是誰了？”

“是小任啊。看我年齡大了，眼色不太好，你都來好幾次了。找宋老師吧，快進去。哈哈。慢點啊，別鬧動靜，娃們上自習呢。”老大爺點著煙，抽了一口，仔細一看煙盒笑了。

“大爺，記性真好。謝謝你。我知道。不會的。”說完，任衛東推車進入學校院內。

看著疾馳而去的任衛東，老大爺自言自語：“年輕就是好，只是自己不年輕了。”

來到教學樓前，下車落鎖。快步來到二樓，正要上三樓，在中間樓梯里，迎面碰上校長彭潤青。

“彭校長，您好。”任衛東上前一步問候。第一次來學校，就認識了彭潤青。小伙子有禮貌、說話條理，校長沒有架子、胸懷天下。兩人對很多事情有不少共同看法，說起話來也不隱瞞自己的觀點，很快成為忘年交。

“來了，衛東。剛從教室轉了一圈回來。宋老師在上晚自習，去辦公室坐會。”先是一笑，彭潤青發出了邀請。

走進校長室，任衛東給彭潤青水杯子里加水，遞到他跟前，也不客氣地給自己倒了一杯。

彭潤青說聲謝謝，指了指一把椅子示意任衛東坐下。

剛坐定，任衛東朝前一探身子，道：“彭校長，有個問題縈繞在腦子里好長時間了，一直百思不得其解。”

彭潤青嘴角一揚，笑道：“什么疑問，說來聽聽。”

“這幾年，看了不少有關知青方面的作品，里邊的有些東西和奶奶告訴的不太一樣，甚至還有些南轅北轍。”兩眼看著彭潤青，任衛東幽幽地道。

端起杯子，暇了一口，看了任衛東一眼，彭潤青道：“這類作品，我看過一兩部。

給人感覺，總體上就是缺乏積極樂觀精神，不能給社會帶來動力，更無法給人帶來希望。哭哭啼啼，沒出息。一個人即使遇到一點小挫折，也應該勇敢地站起來，繼續前進。

說句實話，我有過疑問，也有過困惑。直到蘇東劇變，才慢慢回出一些味來，卻又不是那么成熟，因為思考的結果和當下有些偏差。

特別是前一段時間的什么鐵，還有下崗，甚至臥軌，更是對那些疑惑有些加重，難道是認識出了問題？”

他伸手端起杯子放到嘴上，卻放下，隨后又端起，才喝了一口水，道：

“直覺告訴我，不是的。舟必漏而后入水，土必濕而后生苔。一個社會，如果在導向上把錢看得比什么都重要，人們自然趨之若鶩，把掙錢撈錢作為一種自身價值的體現，不惜采用任何方式去實現。

發現了這種傾向，不及時去糾正，干的不如看的、看的不如搗蛋的，出力流汗的不如賣巧撞騙的勢必會愈演愈烈，老百姓心里不順、牢騷不斷，就會成為一種必然。

一張紙條賺取的收益超過普通人辛勞汗水好幾個月甚至兩三年獲得的收入，這樣的事情在你們礦應該有吧。貧窮不是社會主義，少數人發財也不是。有些人不是勤勞致富，而是強取豪奪。

有人說，現在是十億人民九億商，還有一億在觀望。人人經商，這將是一個什么樣子，想想就讓人不寒而栗！人人都以逐利為根本，和一群蒼蠅爬附在一堆糞便上有什么區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