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子里面映出一張清秀的小臉，U型臉，皮膚白皙細膩，眉毛淺而細，下面是一雙眼尾微微翹起的桃花眼，翹挺的鼻梁下一張殷紅的笑唇。

長得不太像囂張跋扈的太妹頭頭。

池笑看著鏡子里那頭黑色馬尾，心里多少有些慶幸，她實在受不了自己頭上頂著除了黑色和棕色以外的顏色。

她很快就接受了自己現在的身份，白撿了二十多年的青春，沒有人會拒絕。

“笑笑，下來吃飯了！”

樓下傳來蔣芳的喊聲。

池笑撩了撩過時的整齊厚劉海，雙手插在口袋里，轉身下樓。

腳步落在木質的樓梯上嘎嘎作響。

她坐在餐桌前，陷入了沉思。

桌上擺著一盤竹筍炒肉絲，只不過每塊肉絲都只有黃豆大小，說肉絲都是抬舉這盤菜了。

邊上另一盤菜是紫菜蛋花湯。

池笑還記得蔣芳喊她回家的時候，說的是今晚吃肉——原來這就算吃肉了嗎？

她想起自己一頓百來塊的西餐，頓時覺得這青春不要也罷。

蔣芳看到她愣在桌上，嘆了口氣：“笑笑啊，媽媽知道你有很多想要的，但是現在家里經濟不好，你就先忍忍好不好？”

她夾起一塊肉沫放進池笑的碗里，繼續絮叨：“等你高中畢業能賺錢了，家里就會好起來了，到時候你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買什么就買什么，媽媽不會攔著你的。”

高中畢業？

身為P大金融學博士的池笑剛吃了口飯，就被噎住了。

“對了，今天你表姐生日，大姑那邊請客吃飯，晚上過去的時候多吃點知不知道？”

蔣芳話鋒一轉，臉上顯露出能占便宜的喜色來。

“不知道你爸那人什么時候回來，成天到晚就知道在外面混日子……”

她嘴下不停地嘮叨著，也沒奢求對面的女兒能回應她。

在她心里，只要女兒不跟她發脾氣，她就能一直把身邊發生的雞毛蒜皮的小事說下去。

看來原主以前不怎么愛跟她媽媽說話，剛好方便她獲取更多情報。

池笑嘗著嘴里極淡的葷腥味，默默地思忖著，并沒有要開口的想法。

零四年的小平房里，沒有任何娛樂設施，隔音性能很差的窗戶外傳來了被散養的小孩們的玩鬧聲。

池笑翻開了教科書，她已經將近十六年沒有接觸這些東西了。

好在能考上TOP2的她底子極好，很多知識點可以說是被刻進她的DNA上了。

她先掀開數學書，腦海里久遠的記憶很快被她調了出來。

三角函數、等差數列、拋物線……

只用看一遍目錄，她就已經把高一的數學書掌握得七七八八了。

隨后，她如法炮制地打開了科學書的目錄，如她所料，高中的知識對于她來說就像一加一一樣簡單，只需要對記憶進行激活罷了。

正當池笑準備翻開語文書的時候，她聽見門外傳來蔣芳和一個男人的交談聲。

蔣芳的語氣里滿是無力：“你怎么又來了？不是才剛給過你錢嗎？”

那男人的聲音粗糙無比，一聽就知道是老煙鬼了：“那點錢哪夠用啊？買兩包煙就沒了，姐夫工地不是很掙嗎？給點錢怎么了？”

“小偉，姐姐這是真沒錢了，你就放過姐姐吧！爸媽也老了，你好歹找份工作吧……”

“我信你的鬼話，你不給我我就自己去找！”

鞋底和木質樓梯碰撞的聲音越來越近，池笑拿著語文書的手松了松，皺起了眉頭。

這親戚不像是來借錢的，倒像是來搶錢的。

“次啦——”木椅在地板上劃過，發出刺耳的聲音。

她站了起來，隨手拿了根掃帚推開了門，正好跟剛上了樓的蔣偉對上了眼睛。

蔣偉燙了個殺馬特劉海，叼著根煙，一雙眼睛正不懷好意地上下掃視了一遍池笑的全身。

池笑垂著眼瞼，掂量著手里的掃帚，不太順手，但足夠了。

那邊蔣芳急急地跟了上來：“小偉，真的沒錢了，你別這樣！”

她像是看到了池笑，連忙道：“笑笑，你出來做什么？在房間里呆著啊！”

蔣偉瞇了瞇小眼睛，邪笑道：“笑笑長大了啊，叫聲舅舅來聽聽。”

舅舅？

池笑挑了挑眉，紅唇微張，吐出三個字：“你、也、配？”

她把掃帚頭對準蔣偉，朝他沖了過去。

只見蔣偉伸手就毫不費力地抓住了沖過來的掃帚頭，笑得得意洋洋。

“小丫頭片子，不自量力。”

池笑勾唇一笑，緊接著，蔣偉就感到下腹傳來一陣劇痛。

他慘叫一聲，松開了手里的掃帚，捂著下半身蹲在了地上。

視野里，一只纖纖素手拾起了被丟在地上的掃帚，他順著那只手抬頭，看到了自家那個看似柔弱的侄女天真的臉上，露出惡魔似的笑容。

池笑右手拿著掃帚敲了敲左手手心，抬手就往眼前這個所謂舅舅的人身上敲去。

“敢惹姑奶奶，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輩分。”

她上輩子練的黑帶九段可不是什么花拳繡腿。

池笑下手一點也不留情，只不過這具身體力量不夠，達不到她想要的效果。

但幾十棍子下去，也夠蔣偉捂著身體在地上滾來滾去了。

站在樓梯口的蔣芳捂著嘴巴，幾乎被嚇傻了。

好一會兒，她才撲在了蔣偉身上，連連抬手。

“笑笑，別打了，別打了！他是你舅舅啊！”

池笑停了手，面無表情地看著眼前這張哭著求饒的臉。

明明是個受害者，卻要跳出來保護加害者，像個傻子似的。

她忽然感覺倒了胃口，掃帚頭頂在蔣偉臉上，冷冷道：“滾出去，姑奶奶見你一次揍你一次。”

蔣偉從蔣芳身下鉆了出來，只覺得渾身都泛著酸痛，下腹的疼痛也還未消退。

他叉著腰，狠狠道：“你給我等著！”

他嘴里放著狠話，身體卻很快消失在了不遠的門口。

蔣芳還半趴在原地，眼淚啪嗒啪嗒地滴在了木質地板上。

池笑居高臨下地看著她，丟下一張餐巾紙，縮回房間關上了門。

她拍了拍微微起了皺的校服，坐回了書桌前，手上不自覺地提起了筆，心下思緒不停。

剛才她教訓蔣偉的時候，這具身體產生了一股難以言喻的愉悅感，她很清楚地知道，這不是她自己的感受。

許是前身殘留下來的意識吧。

她不做多想，唇邊勾起一個笑容，喃喃道：“不良少女……嗎？”

她應該演的很逼真吧？

學生時代做了整整二十年乖乖女的池笑，覺得自己身上的某個開關被打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