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本小姐來蹭飯啦！快快迎接！”

隨著聲音由遠到近，一個身影風風火火地拍開江川一樹飽經(jīng)摧殘的門，像一道旋風一樣繞開桌子，以一種近乎鯉魚翻身的姿勢跳上沙發(fā)，熟練地抄起遙控器就是一頓換臺。

“你這家伙還真不客氣。”江川一樹無奈的搖搖頭，去廚房準備做飯，順路把桌上的日記本塞進書架里。

名為蹭飯，實際上一樹也知道她對于去哪兒吃飯并沒有太多的選擇，7年前的一場大火使七海的雙親不幸逝世，只留下當時10歲的七海孤零零的生活在世間。雖說留下來的房子和遺產(chǎn)都由七海全額擁有，也算是一筆可觀的財產(chǎn)了，但由于年齡和性格的緣故，當時的七海并不適合被其他人家收養(yǎng)，因此在田井中家借住了三年后，她就回到了已經(jīng)翻修一新的原公寓A601獨自生活，直到遇到同樣孤單一人的一樹，她的生活才開始有了溫度和顏色。在那之后，幾乎每一頓飯七海都會來一樹家吃。

一樹回憶著之前的事，差點一不小心把西蘭花炒焦，回頭看了一眼在沙發(fā)上怡然自得的七海，一樹暗自露出了微笑：“還是這么無法無天的性格，真是一點沒變，不，不如說是變本加厲了。”

“開飯了。”一樹叫七海來吃飯。

七海關(guān)掉電視，坐上餐桌。單手托腮，另一只手轉(zhuǎn)著筷子，不時夾一口菜。

一樹對于七海這種俄羅斯輪盤賭式的吃法早以見怪不怪，自顧自吃自己的。

吃完飯，洗完碗，七海就急不可耐地催一樹出發(fā)，并幾乎手腳并用地將一樹推出了門，美其名曰“對抗拖延癥的第一步就是先走出家門。”對此一樹自然是無可奈何。趕忙把門一鎖就沿著樓梯下樓。

兩人從小區(qū)的后門出去，穿過居名寺，順著小路上山，再轉(zhuǎn)向一條偏僻的山道登上荒山。

“咦，前面是不是有一棟屋子？”七海問。

“嗯，應該就是傳言說的小木屋吧。”一樹一邊走一邊觀察著前方破敗的木屋。

“太久沒人居住已經(jīng)荒廢了，周圍的雜草也長得很猖獗。雖說又臟又破，屋子整體的形狀倒是沒有太大的改變，只有一個屋檐坍塌，看來這個木屋的結(jié)構(gòu)還是挺堅固的。”一樹自言自語著觀察所得的信息。

“嗚，好重的霉味，好惡心。”七海右手不住地在鼻子前扇著，以緩解彌漫在空氣中的霉腐氣味。

“你指望一個十幾年沒人居住的木屋散發(fā)出什么氣味？草莓蛋糕嗎？”一樹揶揄道。

“切，你就會耍嘴皮子，什么時候做個草莓蛋糕給我呢？”七海嗆回去。

“門已經(jīng)被拆了，只剩下一個門框，里面十分陰暗，看來沒有什么陽光直射。窗戶已經(jīng)碎成了一小塊一小塊的玻璃片粘連在一起……房屋整體都透著一種破敗感。”一樹靠近門口，摸了一把門檻上的灰，說道。

“看樣子這間木屋的采光不怎么樣呢。”

“唯二的窗戶和門都分布在北側(cè)和西側(cè)，窗戶面積又不大，透過的陽光自然不多，再加上這里是山的北坡，也就是背陽坡，雖然沒有什么特別高大的植株遮擋，可本來也就沒有多少陽光。而會如此腐爛和發(fā)霉則是因為……”一樹說著，瞥了七海一眼。

“是是，地勢低洼、常年濕潤加上氣溫偏低是吧，這次我可記住了哦。”七海不以為意地隨口回到。

“還有無人打理。”一樹邊說著邊走進屋子，聞了聞氣味，露出喜悅的笑容：“這味道，是草莓蛋糕，我聞到了草莓蛋糕！”

“瞧你那賤樣。”七海跟進來，四處打量著整間屋子。“這屋子可真小，就一個衛(wèi)生間和一個臥室。”

逼仄的客廳里沒有家具，只有空氣中飄散的灰塵在一小束從破窗外透進來的陽光中沉浮。

“應該是護林人的小屋，很小，也很結(jié)實。”一樹環(huán)顧四周，客廳里基本沒有裝潢，沙發(fā)也爛的不成樣子，生銹的彈簧和發(fā)霉的海綿形成了奇妙的和諧，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至于皮？一樹愣是沒看見。

“哼，這就是松阪家的待客之道么？還真是讓人大開眼界。”七海冷哼道。

“別突然進入奇怪的角色扮演環(huán)節(jié)啊。”

“不過這客廳也太簡陋了，唯一值得一看的就是這副字畫。”七海湊近掛在墻上的一幅裝裱完整的書法作品，上書“惡來斬立決”五個漢字。

一樹也把頭湊過去：“啊，應該是在廢棄之前把比較值錢的物件都搬走了吧。”

七海被突然出現(xiàn)的一樹腦袋嚇了一跳，“噫！”

她一甩頭，撞上了一樹的后腦勺。

一樹硬接了這一記可謂是無妄之災的頭槌，倒是沒感覺多痛。“護林人一般文化水平都不高吧，居然會掛這種書法。”

“呼，哈。”七海調(diào)整好呼吸，回到：“可能就和什么‘家和萬事興’，‘人間最富貴’那種掛在客廳的老式刺繡差不多吧，梅蘭竹菊還有牡丹什么的。”

“我是無法理解那些人的審美啦。”一樹看不出什么名堂，向衛(wèi)生間走去。

七海還在端詳那五個字：“這幅書法居然能保存這么久，是紙張材質(zhì)的問題嗎？”

“更確切地說是裝裱比較高級，加上所用的紙并不差的緣故，有效地避免了被氧化。”一樹探查完畢衛(wèi)生間，向臥室走去。

七海也跟著進入了臥室，“唔，這床只剩一個鐵架子了，床墊被子什么的估計都被搬走了吧。”

“看看這個。”一樹對七海說。

七海湊到書桌前的一樹身邊，“這是……書？”

“應該是，不過紙張?zhí)啵呀?jīng)被氧化散架了，大概是廉價的平裝書或者干脆就是自己裝訂的小冊子。”一樹手指一翻，書頁爛的爛，掉的掉，一樹倒也沒有撿起來的想法，“墨跡已經(jīng)模糊不清了，腰封也磨損嚴重，辨認不出什么來頭。”

七海隨意翻了翻，沒發(fā)現(xiàn)什么特殊的東西：“我還以為會有一張照片什么的呢，電影里不都這樣演的嗎？”

“電影拍攝可不會用這么簡陋的布景”一樹走向門外，“走吧，已經(jīng)沒什么好看的了。”

七海跟著他出了門，“好！我們開始尋找符陣吧！”

一樹望著前方稱不上崎嶇但也絕對不算平坦的地形，一眼看去起碼找到了10個以上的“山坡”，問道：“我說，那個信息里有沒有精準一點的提示啊？這么多山坡要我們一個一個找的話可是半小時起步的，不會連那種小土堆也算吧？”

七海撇撇嘴：“你見過哪一個都市傳說的線索是清晰明了的嘛。別想那么美了。”

“你也知道這只是一個都市傳說啊，不會說還是你的獨創(chuàng)吧？”一樹無奈。

“那可不是，這個是我上周辦板報的時候在小區(qū)的信箱里發(fā)現(xiàn)的哦。”七海反駁。

板報管理員的工作之一就是檢查信箱，并將各家各戶的信分發(fā)出去——一般半年也沒有幾封信就是了，水電煤氣費單都是直接塞進門縫里的。少有會用到信箱的情況。

“哦？在信箱里發(fā)現(xiàn)的？難道有誰專門寫這種惡作劇的信不成？收信人是你嗎？”

“不是信啦，是一張小紙條，用的是普通的方格草稿紙，薄薄的。字跡不算好看，但非常工整，不如說筆劃有點過于板正了，簡直就像不想讓人看出自己的字體似的。”

“這樣的話就奇怪了，誰這么閑寫這種隨機投放的紙條？”一樹揉著下巴。“用的是什么筆，鉛筆還是鋼筆？”

“都不是。”七海搖搖頭。

“都不是？別告訴我是什么太空筆，可擦筆哦。”

“不是啦，那根本就不是筆，每道筆畫的粗細都不一樣，似乎是用鐵片或者鐵絲的細截面蘸墨水寫成的。”

“這樣的話很容易把紙弄破吧？要保證字跡的清晰的話就算用很小的力寫也會弄皺。”一樹發(fā)現(xiàn)了盲點。

“紙張很工整，但是如果一次蘸比較多的墨水的話一筆一劃的印上去是可以達到和寫字一樣的效果的，還不會弄皺紙，只不過這種寫法比較費時，所以我覺得這可能不是惡作劇。”

“看不出來啊，你居然會觀察事物了，真是不容易”一樹嘖嘖稱奇。

七海惱怒：“別得寸進尺了，你這家伙。”

“這不是太吃驚了嘛？”

七海伸拳作勢要打，一樹連忙躲避，兩人就這樣一邊笑鬧一邊搜索著山坡。

“你看那里是不是有一排木片插在地上？”七海眼尖，指著右前方一個山坡背后的空地問道，那里的樹木比來的路上看到的要高很多，不是那種長出來沒幾年的小樹，而是至少3，4米高的粗壯大樹。

一樹繞過山坡：“確實是一圈木片，被人插在土里，每一片都垂直于地面，還蠻整齊的。呃，這莫非是……”饒是以一樹的定力，這會兒也不免有些驚訝：

出現(xiàn)在他面前的是一圈木片，木片中間是以黑褐色和黃棕色的，沒有味道的某種涂料畫成的一個圖案，黑褐色的外圈沿順時針畫到左側(cè)，并未合攏，而是延伸到內(nèi)圈，在其上半部分畫了一個類似側(cè)著的16分音符的圖案，而圈的中間部分和下半部分則是由黃棕色的線條排列成一堆象形文字一樣的形狀。

七海也繞了過來，“咦？咦咦咦咦咦？！”

“看你這反應，原來你這家伙從一開始也沒指望能找到什么東西啊。”一樹笑。雖然他也被這個符陣嚇了一跳，但比起七海的失態(tài)顯然要淡定的多。

“不是吧，真的有誒！好神奇！”七海回過神來，興奮異常。

“這應該就是你那所謂的符陣了，不過圖案看上去真有夠奇怪的。”一樹研究著這些圖案，試圖從中看出什么熟悉的線條。

“真的好奇怪，為什么這個圈不封起來呢？”七海疑惑問道。

“我對這種民俗文化沒有研究，具體的我也不清楚。”

“喲，百科小助手也有不懂的地方啊，真是難得。”七海嘖嘖稱奇，一樹隱約感覺是在報之前嘲諷她不會觀察的仇。

“不過我有點想法就是了，一般來說這種辟邪符陣的外圈要閉合起來起到‘壓勝’、‘封印’的作用，而這里不封起來可能是因為外圍這一圈疏密不一的木片才是這個符陣的外圈，用這個封閉的圈來封印這里面的圖案。”一樹換了個角度看那些文字一樣的組成，問：“你看看這些是什么語言，或者說它們根本就不是文字？”

七海看來看去，再轉(zhuǎn)到另一邊去看，還是沒有收獲。“我不認識，但是直覺上我覺得這不是文字。”

“說得好像你的直覺很準似的。”

“你的直覺更不怎么樣吧，女人的直覺說到底還是要比男人準一點的。”

“這是什么理論，直覺告訴你的？”

“沒錯，就是直覺！”

一樹翻了個白眼：“別貧了，快用你的直覺找找那什么銅鈴在哪兒。”

七海左右看了看：“是啊，按提示說的銅鈴應該就在不遠處才對。”

一樹找了一會，向頭頂看去，說道：“銅鈴應該不會立在地上，不然的話下一場雨就得被沖走，掛在頭頂?shù)目赡苄愿簏c。”

七海指著前方頭頂?shù)臉淙~叫到：“噢！我看到了，就在那兒！”

一樹順著七海的手臂望過去，前方兩棵大樹的樹杈之間有一根很細的細線，約莫在二等分處掛著一顆銅鈴，不仔細看的話很容易和后面的樹葉混在一起。

“距離太遠了，看的不是很清楚，但是應該就是普通的銅鈴樣式?jīng)]錯了。”

七海小跑到銅鈴正下方，仰著頭看去：“葉子遮住了陽光，我也看不清上面的花紋。”

“誒，等等，你看看這鈴鐺內(nèi)部的鐵珠，是不是被粘在鈴壁上了？”七海突然說道。

一樹也過去仰頭觀察：“嗯，沒看錯的話應該是這樣。”

“可這樣的話這個銅鈴不就響不了了嗎？”

“響不了。”一樹肯定道：“這種鐵珠粘在鈴壁上的鈴鐺就是個擺設，完全失去了它的作用。不過不一定是專門粘上去的就是了，也有可能是誰惡作劇或者是護林人嫌它吵粘上的。從掛線上的污漬和銅鈴外表的銹斑上看這個銅鈴顯然被掛上去有一定時間了。”

七海盯著銅鈴，思索了一會，說：“你說有沒有可能，它是被做成這樣的？”

“你是說鐵珠和鈴壁本來就是連著的嗎？不是沒有這個可能，但是在當下的推理中，這種情況和鈴鐺的安置者從市面上買回來一只普通鈴鐺，再手動把它的內(nèi)膽?zhàn)ど线@種情況沒有什么本質(zhì)區(qū)別，動機和結(jié)果都是一樣的，但是如果這真的是安置者的杰作的話，它的用途就很值得推敲了。”

“鈴鐺一般就是用來示警的吧？”

“沒錯，但這種的鈴鐺明顯無法被用來示警，而且你看它的位置，被掛的這么高，除非有人用力搖晃……不，狠踹這兩棵樹，不然這個鈴鐺就跟個鐵砣沒有區(qū)別，根本不值得費這么大勁掛上去——倘若說是風鈴也不太可能，銅鈴比一般的風鈴要重得多，也無法解決出不了聲的問題，最主要的是有這功夫還不如直接買一串風鈴掛上去來的容易。”

“那這樣的話……”

一樹接到“這樣的話就只剩下一種可能了。”

七海緊張了起來：“是，是什么？”

一樹語氣瞬間陰森了下來：“這個鈴鐺，不是用來防人類的。”

七海頭皮發(fā)麻，打了個寒戰(zhàn)：“你你你你說什么？不是防人類的，難道是……”

“沒錯，恐怕……是用來防幽靈、身高超過3米的大腳怪和slender man的。”

七海尖叫了一聲：“噫！你這家伙，不要嚇我啊！”說罷一個直拳打了過去。

一樹早有準備，躲開這沒什么力氣的一拳，笑著說：“笨啊你，我說不是用來防人的，就不能是防鳥的嗎？”

七海鎮(zhèn)定下來了，臉頰飄紅：“不，不錯嘛，這推理有本小姐一半水平了，居然能把我繞進去，不愧是你啊一樹。”

一樹隨口回到：“繞你？我還要繞你？難道不是你自己繞的你自己嗎……啊啊啊開玩笑開玩笑，我使出渾身解數(shù)才把你繞進去，計劃大成功，yeah！”

看著七海殺人的眼神逐漸恢復，一樹在心里也是抹了把冷汗。

七海笑呵呵“一樹君，看樣子我們拿這個鈴鐺沒辦法呢。”

一樹察言觀色，做出如履薄冰的態(tài)度：“嗯……是的，應該是……沒什么辦法。”

七海噗嗤一笑：“好啦，我沒生氣。別擺出那副臉色啦。”

“呼，真是難對付。”一樹心想總算逃過一劫，這小姑奶奶鬧騰起來來自己是吃不消的，不過和她在一起生活了這么多年，一樹多少摸清了她的性子，這家伙就像一個小魔女一樣捉摸不定，又透著一點兒古靈精怪。

“那就回去吧，差不多也該準備煮飯了。”一樹提議。

“嗯，確實，那就走吧，今天我玩的很開心哦，感謝導游江川君，我會給你好評的喲！”七海踮起腳，拍了拍一樹的腦袋的，咯咯笑道。

兩人就這么一路說說笑笑地回家，打鬧聲透過樹葉和枝杈傳到無人踏足的深山，驚起零星飛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