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劉正德身邊走過不久,梅千秋便停下腳步,看著不遠處一個面無表情身體僵硬的中年男人。
仇人見面,分外眼紅。
梅千秋向前一躥,瞬息之間就到達了中年男人的身前。
咚!
勁風呼嘯,梅千秋五指如鉤,拍在中年男人的胸口,發出金鐵交擊之聲,震得周圍人耳膜發疼。
中年男人閃躲不及,數百公斤的軀體被梅千秋一掌打的倒飛而出。
啪!
墻壁被生生砸穿,中年男子倒在石塊和金屬碎片里,胸口的人造皮膚破碎凹陷出一個深深的掌印,露出下方的機械電路。
梅千秋一躍而起,身形化作一道弧線,重重的砸落在機械人的身上。
梅千秋雙手抓住頭顱兩側,腳踩在機械人的軀干上,大喝一聲,猛然發力。
嗨!
金屬頭顱和軀干被生生分離,只留下零散的金屬導線孤零零的掛在下方。
當!當!
梅千秋將金屬頭顱提在眼前,屈指彈了彈,上面頓時多出了兩個小坑。
“喂,是誰指示你的?”梅千秋本來只是隨口一問,也沒準備得到回答。
但,金屬頭顱的眼部突然亮起了紅光。
“你殺了夢然!”一道模糊不清的電子音從頭顱內傳來。
“杜浩然的孫女?”梅千秋反問道。
“該死的竊國者,那是公主殿下,她是潘恩的后裔,她的身上流淌著九域中最高貴的血脈。”
“都什么年代了,還玩君權神授和血統論”梅千秋氣極反笑。
“五十年前,你的曾曾祖父,曾祖父,祖父,以血緣為紐帶,神秘為枷鎖,統治這片土地的時候,這里光有著上百萬平方公里的土地,而人均GDP連全球前五十都排不進去,整個國家甚至連一所高等學校都沒有。”
“直到現在成長為世界第三大經濟體,世界第三大軍事強國,是誰的功勞?!”
金屬頭顱內置發聲器發出一連串刺耳的笑聲。
“如果有一天,另一個組織帶領著更先進的制度來到這片土地,難道你會將統治者的位置拱手相讓不成?”
梅千秋啞口無言。
“說到底你和我們有什么區別?不過是成王敗寇罷了。”
聽到這里,梅千秋反而咧嘴大笑起來,“是啊,成王敗寇!所以,你們這幫失敗者的后裔通通給我乖乖滾回歷史的塵埃里去啊!”
梅千秋雙手一扭,一搓,手中的金屬頭顱發出令人牙酸的咔咔聲,逐漸扭曲變形,眼中的紅光也徹底黯淡消失。
“一群白癡,被人當了槍使都不知道。”
別看阿爾法公司利用他們對付梅千秋,但阿爾法公司作為丹羅的實際統治集團,和這幫遺老遺少有著核心利益沖突,如果他們只是虛張聲勢還好,一但他們真的有了一定實力,都不用梅千秋動手,阿爾法公司自己得先弄死他們。
這就叫“驅狗咬狐”,無論誰勝誰負,公司永遠穩坐釣魚臺。
作為獵物,是不可能直接對抗獵槍的,想要不被打死,唯一的辦法就是跑到另一個獵人的地盤。
梅千秋摸了摸下巴,“去西圖雅,那里比較近。”
……
……
一周后。
暴雨狂暴的肆虐著大海,狂風卷積著漆黑的烏云,海浪無休止地沖擊著岸邊的礁石,每一下沖擊都會濺射出驚人的浪花出來。
一道紫紅色的雷霆印上天空,將天空分成了兩半,也照亮了下方一艘貨輪。
狂暴的巨浪如同海神的雙臂,戲弄著貨輪,將它高高舉起,又重重落下。
船老大站在甲板上,一邊咒罵著天氣,一邊嚼著口中的檳榔。
他又拿出對講機,大聲的喊了兩句,見沒有反應,又含糊不清的咒罵了幾句。
不能返航!
絕對不能返航!
這是一艘偷渡船,一艘前往西雅圖白城的偷渡船。
無數的窮苦人民被套走了大半輩子的積蓄后蛇頭,以人蛇、豬崽的身份塞進貨輪的底倉。
這場“旅行”足足長達數月甚至一年以上,真正能夠活著到達西雅圖的甚至不足一半。
饑餓、脫水始終折磨著這些人,超過三百五十人都住在貨輪的底艙。
從上船開始,偷渡客們就沒洗過澡,小拇指大的虱子在人身上和衣服頭發里到處亂爬。
只有在下雨的時候才能走上甲板,一邊洗澡,一邊張大嘴巴,讓雨水流進嘴里。
因為是偷渡,但凡出現了一點風吹草動,他們就不得不整日整日地被關在暗無天日的底艙,有時一呆就是半個月。
黑暗的底艙內,梅千秋半倚在墻角,身體如同產生磁力一樣,牢牢的吸附住艙壁。
底艙昏暗、狹窄,身體的酸臭味和排泄物的氣味混在一起,雖然有廁所,但還是臭氣沖天,導致梅千秋甚至不得不暫時抑制了自己的嗅覺神經。
梅千秋將視線投向圓形的窗戶,透過渾濁模糊的玻璃靜靜地看著窗外翻滾的深色波濤。
梅千秋第一次開始思考自己是不是做錯了什么,現在的他屏氣凝神就能將整個底艙的每一絲動靜聽纖毫畢現。
他早就將整個船艙內的人的來歷聽了個七七八八——這些人大都是來自丹羅的周邊國家。
一直以來,丹羅的政策一向是“遠交近攻”,在西圖雅和耀武國之間待價而沽。
然后在周邊國家建立軍事基地,然后宣布高科技產品只允許使用丹羅元結算,再強迫周邊國家購買債券,建立大量勞動密集型產業,低價收購大量土地。
阿爾法公司就像一個龐大的怪物一樣,匍匐了東洲的頂端,將整個東洲化作自己的牧場,將丹羅圈養起來。
并延伸出無數觸手,在周邊國家身上吸食養分,以供養自己和丹羅。
這就直接導致了丹羅的周邊國家人民生活水平極低。
這些國家的平均受過基礎教育人數只有35%甚至更低,而且這個數字還在阿爾法公司的干涉下逐漸降低。
更可怕的是,一旦阿爾法公司的智能安全機器人和量產型克隆人與其配套的記憶灌輸技術,一旦取得突破,這些中低端人口就會被毫不猶豫地拋棄。
就像百年前那些被機器奪去工作的工人一樣。
不,應該是悲慘的多。那些工人至少還能通過成立工會,闖進工廠砸掉機器等方式,與資本家進行談判。
而在阿爾法公司的社會推演中,最優解已經得出——
首先,阿爾法公司會在盡可能短的時間內大幅度裁員,接著拒絕和工人的一切談判,并且在暗中誘導工人進行暴力沖突。
一旦發生暴力沖突,阿爾法公司就會直接將對方定義為恐怖分子。
然后,有機生物兵器,軍用型機器人,就有機會進行實戰測試了。
如果還不行,那么達姆彈、白磷彈、云爆彈、熱壓彈、凝固汽油彈、集束炸彈、貧鈾彈、金屬風暴發射器....
這些根本賣不出去,每年又要花費大量的金錢進行設備維護老古董終于可以派上用場了。
在社會推演中,最終整個東洲會死去大約十分之一的人,具體人數大概是2億到2.7億的無用人口。
這些事情梅千秋一直都知道,甚至可以說是他一手促成的。
梅千秋本來以為自己可以坦然面對這一切。
沒錯!這一切都是我干的,哪怕榨干周邊國家的最后一滴血,只要能讓丹羅崛起,我愿背負起一切的罪與罰。
但,現在他才明白他錯了,當他深入這些人的生活,與這些人同吃同住三個月。
面對這一張張混雜著疲憊不堪的面孔,感受著他們身上如螢火般的希望。
如果時間倒流,梅千秋也不知道自己是否還會同意這個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