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今楚國。
有一個誰都不知曉的皇室秘密——天子在密室養了一位姑娘。
天子性格暴躁,易怒,誰也猜不中他的心思。
君心深似海。
這句話一點都沒錯,在今晨朝堂之上,文官為罪臣開脫辯解被賞了腰斬。
沒錯,天子又怒了,早在查出罪臣與外戚勾結吞并國產殺幼屠老的時候就已經壓抑不住心中怒火。
一時朝堂人心惶惶。
陛下回到了寢宮,他走進暗道。
墨茹聽到了動靜,她知道他來了——她逃不掉的惡夢。
她不再像從前那般發瘋發狂,自從那次被他強行灌了湯藥,她就認命了,一心尋死。
她不會忘記,甚至常常夢醒。
夢里,喜怒無常的天子手里端著一碗難聞的湯藥,逼著她喝下,她不肯聽命,天子強硬掐住她的脖頸。
兇狠怒視她。
她明白如果不喝這藥,下一秒他就會吻過來,像以前一樣。
如果喝了,她也許會死,但是她轉念一想,不可能的,如果她死了,這個暴君便無法折磨她,他不會讓自己那么輕易死的。
她今天很安靜,坐在椅子上,看著侍女采來的梨花,真漂亮啊,雪白的,嬌嫩的,朵朵綻放的小花,惹人喜愛。
“那么喜愛,你求求朕,給你種好不好?”
天子似乎和之前不同,今天倒是格外溫柔,她難得聽他那么溫和。
“陛下九五之尊,那么多人的信仰,難道還要這區區小女子的央求?!?
盡管如此,她還是句句帶刺。
墨茹從十三歲便被帶到這里,她也想過無數次逃跑,她想回到阿爹阿娘身邊,想看從前的遼闊天空,想回家。
那么多的陌生人,給她穿衣梳洗,教她琴棋書畫,給了她從來沒有的榮華富貴。
還要她侍奉暴君。
伴君如伴虎,這句話她深有體會。
他走進,她身子微微顫抖,她想逃離,卻又自嘲,逃到哪里?整個天下都是他的。
又是這樣的一夜。
她好像可以看到,月色灑落在梨花樹上,朦朦朧朧的,淡淡的,她不曾見過的。
她眼角又帶了淚。
他停了下來,幫她整理好衣襟。
“這段時間,你好生休養,朕不會再碰你,還有,朕是你的夫君,對朕要像娘子對夫君一般?!?
她轉頭看向他,好奇為什么他不繼續,是因為她的眼淚嗎?第一次她哭了一整夜也不見他停下。
“保護好孩子,出生后朕會給你應當的權位?!?
什么!
孩子!
他們有孩子了!
難道那碗藥!
是安胎藥!
墨茹不知道那個夜晚自己是怎么睡著的,她只記得她摸著肚子,傻傻的笑,笑著笑著,又哭了。
天意弄人。
她開始慢慢接受天子,開始聽他的話,她仔細想想,他沒有對不起自己的地方,他的后宮,好像一直都只有她一個人。
蓮心為墨茹熬了湯藥,侍奉著喝下。
“姑娘,這幾日陛下都來看望,奴婢入宮這么些年,還從未見過陛下有那么多笑顏。”
“宮里人都說陛下暴躁易怒,可奴婢不這么覺得,姑娘是內人,在姑娘面前,陛下多溫柔啊?!?
墨茹頓了頓,細細想來,真是如此。
他好像,是和從前不一樣。
“可是這些,不過是因為一個孩子罷了?!?
墨茹眉眼帶了幽抑,像這樣時好時壞的他,墨茹從來就看不透。
可她也還是把這些藏了起來,她希望不要再有這種想法,人家說,一日夫妻百日恩,陛下不可能對她沒有一點感情吧,有的吧。
她一遍遍對自己說,有的吧。
肚子一天天大了起來,每一次陛下來到都會歡喜的瞧著她日漸圓潤的肚子。
他們之間的關系好像因為這個未出世的孩子變得微妙了起來。
她探出半個頭,聽外面的動靜,不知道今晚為什么陛下還沒有來,她等得急了,沒有出過密室,她好久沒有見過外面的世界了。
可是今天,不知道是不是好奇心牽引……
她在侍從的陪同下出了密室。
在一個封閉的空間待的太久了,明明都是同一片天空,可門外的空氣總顯的無比新鮮。
一彎新月劃過精角樓,給內灑下一片朦朧昏光,她站在這里,看顯得神秘而安靜的宮。
她無法描述這座宮殿,只是內心被深深的震撼。
遠遠處,那一座座宮殿在月色照耀下更宏偉。
坐落在樹叢中的宮殿,露出的琉璃瓦頂,恰似一座金色的島嶼。這座島嶼像是在宣告著全天下,這里,永遠是最閃耀的。
等她回過神來,才發現身邊站了一個人,男子高高大大的身影,上衣薄而透,隱隱約約看到里面結實的肌肉,她微微紅了臉。
“娘子好雅興,深更半夜出來不是為了尋為夫,倒是為了看這輝煌宮殿?!?
“陛下……”男子手臂環上纖瘦女子的腰,指節分明。
“娘子可知道,肚子里的可是嫡子?”
“朕今晚議事。想知道議的什么事情嗎?”
墨茹被他一整個護住,探出小臉,就呆呆看著他,聽著他說話。
“等孩子出生了,朕要你做朕的皇后?!?
“好?!?
她笑嘻嘻答應。
她體味到了他的溫柔,一點一滴,流入她的心里,慢慢融化包裹著她心上的冰。
“明月出天山,蒼茫云海間。”
云盤上升,照的這清澈溪水層層漣漪,光著腳的孩子們吵吵鬧鬧,婦女們在溪邊浣紗,溪水兩旁的樹木叢生,青蔥翠綠。
“啊娘,啊娘你看,是蝴蝶啊娘?!?
墨茹抬起頭,對著孩子笑著說到:
“啊娘看到了,真漂亮啊?!?
平平淡淡的日子,粗茶淡飯的日子,墨茹不知道過了幾個秋,在那場大火中被蓮心救出來的她,來到了木瑜村。
大火歷歷在目,村中人善良,在他們的接濟下,她生了個男孩,在這里無憂無慮的生活下來。
她也時常想起,陛下,想起蓮心。
已經是深夜。
熊熊的烈火,從窗戶開始蔓延到腳邊,同樣是睡夢中,驚醒的時候,可以看到的,就只有一團團放肆的火,絕望極了,她想呼喊,濃煙進入鼻腔,什么聲音都發不出來。
蓮心救了她。
在那個時候,她第一時間想到的竟然是幸好燒的不是他。
“姑娘拿了金銀快些跑吧,那些人怕是不會善罷甘休,奴婢要是早一點知道姑娘也不會受這般哭?!?
“以后姑娘要想活下去必要隱姓埋名了。之后的事情,奴婢會幫姑娘處理的,陛下今早才離京,那些賊子就按耐不住了?!?
“姑娘不要怪陛下,陛下不知情,快跑,跑遠些?!?
蓮心掛著淚,推攘著要她離開。
身后追殺著黑衣人,她拼盡全力跑著,最后藏進一戶人家的米缸里才躲過一劫。
她拖著疲憊的身子,正是這個時候,肚子傳來陣陣巨痛。
那是好久以前的事情了。
這一生如浮萍,不斷沉浮。
她的身體一天比一天差,開始還可以進食服藥,后來連水也喝不下。
那一天她抓住八歲孩子的手,告訴他去尋陛下,陛下是你啊爹。
多難過啊,連最后一面都見不到。
她好像又看到那富麗堂皇的宮殿和一直在等著她的陛下。
她緩緩合了眼。
她想說,陛下,從來就不是暴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