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歷九月初九，癸酉月，丁丑日。

宜祭祀，宜祈福，宜出行......百無禁忌！

雁初飛，南云逝。黃花酒，巫山飲。

遙看西南一山，蒼翠青綠，云霧繚繞，宛如一幅潑墨丹青。

隱約見其半山腰處有一小廟，炊煙與云霧相融，想必定有人家。

下山腳處有兩黑點，似是兩人。

“擋箭碑！”

“開弓斷弦，舍精舍命，無災...無厄，富貴易養，成奇靈…靈定四方，唐……修徒修子至...至第一將軍，猛虎關塘坐獅…唔…獅，獅什么來著……”

一個少女躬在一塊碑前念叨著上面的文字。

這石碑斜立在荒草叢中，被半膝蓋高的雜草所掩蓋，表面多是裂痕，縫隙里長滿了黃綠的青苔，雕刻陰文支離破碎，左半部分缺了一大塊。

她用手摸了摸長滿青苔的石板邊緣，皺了皺眉，往后喊道：

“老姐，后面字都沒了，怎么看嘛!”

她身后還站著一個女子，馬尾高束，劍眉下的雙目黑白分明，鼻梁高挺，一身黑色大衣，渾身上下透露出一股英氣。

那女子看著石碑上的文字，摩挲著下巴，有些出神，隨后說道：

“這附近應該還有遺落的另一部分。”

不一會兒，少女就在隔著十幾米的雜草叢中上發現了遺留的小半塊石碑，可惜上面碑文早已磨損，僅能看出“七十二煞”，“答”，“消”等字樣。

“這么麻煩，還要解密？”

少女看著磨損的石碑嘟囔著。

“叫阿凱希小姐鑒定一下。”

少女利索地拍了拍手上的灰塵。

【……已為你顯示】

【將軍擋箭碑】

【已損壞】

【擋箭碑在湘一帶山腳隨處看見，將其生辰，姓名寫上，即可攔刃擋箭，使其開弓拉弦，消災度厄，富貴長壽。】

【開始流行于邵陽周邊，拜當地梅山諸位將軍，后來逐漸擴散到西湘等地，亦可請湘地神靈。此碑請的是梅山祖師翻壇張五郎座下第一將軍。】

【是當地廟祝唐方長為其徒……】

【鑒定判定中……】

【受到不知名情況影響，鑒定失敗！】

【為其徒……用心血鎮災，已招其反噬。石碑炸裂，無法承災。】

“唐方長前輩啊！”女子看完信息回過神來，“那鑒定失敗的應該就是我們要找的人了。”

“前面還有個土地祠！”少女伸出手指，指了指前方的岔路口。

說是祠，其實是用水泥做的一人高的神龕。

但走近一看，這龕里供奉的既不是土地公公，也不是后土娘娘。

而是一個僅有軀干的泥塑胚子端在臺上，無孔無竅，無面無肢。

“雖說這泥巴人沒有眼睛，但我怎么感覺它在看著我們。”

少女有些疑惑，咂巴咂嘴。

英氣女子開始盯著泥塑神像，隨后長舒一口氣，轉頭開口說：

“你可記得我前幾星期給你講的經文。”

“拜托，老姐，現在還要考察我的功課！”

那少女對這種到外面辦事還要抽查知識點的行為表示嚴厲譴責。

英氣女子沒有說話，只是微笑著看著她。

少女被看著瘆得慌，剛要張口，結果被無情打斷。

“自己想，不要用鑒定。”

少女自己剛要偷偷摸摸的行為被預判了，只得在心理琢磨著。

之前自家老姐給她講了三本書，《水府真意全詮》內容是水坎火離的煉氣法，《軍荼利要道密意》講的是寶瓶氣金剛誦的內定法。

而兩本都是自我修行的初步講解，與這泥塑無關，應該是……

“《陰符天機經》里講的九竅之邪，在…在乎三要，可以動靜吧！就是收視，返聽，希言，內觀功夫。”

她小臉紅撲撲的頓了頓繼續說道：

“這塑胚子表面上無孔無竅，無肢無面，渾渾噩噩，就像是無視，無聽無嘴一樣

但是后天所成，受了香火，怕有了心竅，不是精怪附在神像上，也不是地祗在這受供奉。有目光，估計是后面的主人家在這看著。”

少女眨眨眼猜測著說：

“這主人家，就是大姐你要去見的人吧！”

英氣女子微微頷首，表示贊同，隨后走上前去。

這神龕前有一石臺，三根簽香的插在橘子頭上，簽香早已燃盡，只留下了紫紅色的竹簽和橘子上一層薄薄的的香灰。

“過來吧，總得給人家打聲招呼。”

女子抹干凈石臺，翻著背包念叨：

“上個中燃級的民國法界從渝川鬼面袍哥會搜了不少好東西，其中找出根被雷劈過五道的上等白檀木，估計是先前生了心智。若是棗木自是絕好，不過檀木也不差。

后來上端被別的人拿去做成了五雷令牌，天蓬尺之類的法器。留了下半請了當時的老師傅泡制成了香丸，線香，篆香等各種熏香。”

“喏，就是這個了。”

她掏出一小長條盒子，抽出幾根線香。

【五雷龍腦白檀嬰香】

【用五雷靈木白檀，梅花龍腦，阿壩冬季麝香，野生土蜂煉蜜等十幾秘料所經半月數十道土法工序炮制，祭煉七日所成。】

【聞之有淡淡妙齡玉女之體香，使人心情舒展，焚之靜心凝神，上可通神，下可勾幽。】

【在鬼神法界一香難求，鬼怪為之傾倒，若是有意出售，可至十方中樞城售聯系冥杏香道文化（香道推送，無強制，可聯系阿凱希退訂）】

【神女及侍者，顏容瑩朗，鮮徹如玉，五香馥芬，如燒香嬰氣者也。

——《真誥·運象篇》】

英氣女子把香分給少女，正正衣襟，向前走一步抱拳唱道：

“在下李伽。”

“在下李夢生。”

年少的俏皮少女也有模有樣地學到。

“奉唐方長前輩的委托，前來拜山。”

二人各拿三根線香拜了拜。

這香氣縹緲，氣韻悠長，聞了心曠神怡，氣凝神合，念頭通達，好不暢懷。

拜完泥塑胎人，英武女子一把將線香插進石臺上的橘子中。

禮畢，環顧四周，發現引來了不少動物精怪。

只有耳朵上成黑的雪兔，棗栗色的大尾巴松鼠，黑黃斑斕的粗蛇，紛紛聚來。不少鳥類飛來，駐停在樹梢上。

它們都按捺在不遠處，一個一個探出頭顱，卻不敢輕易動彈。

“我們走吧。”

那名叫李伽的英氣女子瞅了眼那些動物，并未多于理會，招呼到后面的李夢生。

“好嘞！”

李夢生匆匆忙忙地跟上前面來。

待到二人走后不久，香緩緩燃著，從開始的齊平到中高左右低，那些動物有些蠢蠢欲動。

直到香燃到左高于中與右時，動物們才像得到許可一般，爬著，滾著，蹦著，飛著，姿勢各異地前進到神龕前。

它們不敢靠近，只得圍著煙飄向的地方。

不一會兒，就表現出雙肢合不十，輕吻地面，喝醉般暈頭轉向等等奇怪架勢，懵懵懂懂，模樣百態。

……

上山路上。

“姐姐你口中說的前輩是和住這里的人有什么關系？”李夢生問道。

“見到便知了。”李伽輕輕一瞥，只是淡淡地回了句。

“還怪神秘的。”李夢生在心里嘀咕。

山路并無石階，僅是一條蜿蜒盤旋的泥路，前不久剛下過雨，下腳感覺有些濕滑，不過二人并非什么尋常人等，也就并無妨礙。

白霧籠罩著二人，水汽凝聚在野草上，白露順著草脈而低落，土壤散發著一種獨特的芬芳

約摸不過半炷香的腳程，峰回路轉，二人便來到了一破廟前。

脫漆半腐的木柱，缺瓦的屋檐，再是那紙糊的泛黃窗戶，廟門敞開著。

她們走近往門里乍眼一看，里面竟是一活人端坐在八仙桌上。

這人盤的是蓮花坐，捏的是子午訣，脖伸如仙鶴，吐納如壽龜。

再湊近細看，分明是一翩翩溫軟如玉的白毛少年道人，膚如凝脂，棱角分明，削薄輕抿，柳葉傳媚，一頭雪白的長發由簪子卷起，著實令人癡迷。

似乎知道有人來了，白毛道人睜開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