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雨瀟坐到左右安排的位置上。

她抬頭看著臺上的陸璟，神情有幾分恍惚。

他面無表情地站在臺上，鳳眸中帶著疏離，薄唇緊抿著。

頭頂的白熾燈從他的頭頂打下，他周身似乎泛著冷光，顯得生人勿進。

這樣的陸璟看似近在咫尺，卻猶如遠在天涯。

至近至遠……

雖然知道這是他在臺下就練好的表情，但這樣的他真的好像有所有記憶時候那個完整的陸璟。

白雨瀟一時心里翻涌起了有些復雜的情緒。

如果是這樣的他，看到自己后，肯定又是不愿多加理睬的吧？

想到這，白雨瀟舌根泛起淡淡的苦意。

臺上的陸璟走到拍照點，臺下的閃光燈瘋狂閃動著。

他被閃得有些不舒服，眼睛瞇了瞇。

一雙本就銳利的鳳眸隨著他瞇眼的動作，忽然就帶上了幾分攻擊性，加上一身純黑色西裝的襯托，他整個人看上去像一柄出鞘的寶劍，銳氣逼人。

底下頓時響起了幾聲高低不一的尖叫聲。

“看一下這里，陸老師。”

“看下左邊，看左邊。”

“陸哥，看下我這，我這，我手舉起來的地方。”

……

閃光燈閃動得更加厲害。

刺目，眩暈。

陸璟感覺心底泛起陣陣煩躁的情緒，渾身都升起了如針扎般難受。

他的頭不由自主地往旁邊偏了偏，似乎想借此躲開這種感覺，耳邊卻因為他這個動作陡然響起一陣尖銳到刺耳的鳴叫聲。

比昨晚聽到的更甚百倍！

白雨瀟敏銳地察覺陸璟似是有些不對勁，驀地從位置上站起。

“白總，怎么了？”坐在白雨瀟旁邊的左右問道。

白雨瀟皺著眉張了張口，站在紅毯上的陸璟突然一個單膝跪地，雙手抱住了自己的頭。

臺下響起了驚呼。

“怎么了陸影帝？”

“他暈倒了！”

“來人，快，叫救護車。”

……

好吵！

這是他意識尚存時候最后的一絲感覺。

而后，陸璟感覺自己的意識不受控制地陷入一片黑暗的泥沼。

**

私人醫院病房門口。

“吳叔，他沒事吧？”白雨瀟擔心地問道。

吳修杰安撫道：“放心，我剛給他檢查過了，除了暈倒時候摔出的皮外傷，身體沒有別的問題。”

白雨瀟還是擔心，“那他怎么會突然暈倒呢？”

“可能是受外部環境刺激，所以陷入了昏迷，你不是說他最近情緒都不太穩定嗎？讓他好好休息休息，應該很快就會醒了。”吳修杰安慰道。

白雨瀟這才徹底放松了心神。

聽到陸璟沒事，站在白雨瀟身后的左右也是一副松了一口氣的表情。

“那，白總，您先在這照看會兒，我得去把醫院門口的那些媒體安撫住。”左右說。

醫院門口現在擠滿了各家媒體，都是想要報導這件事情的，要不是這間私人醫院保密措施嚴謹，安保人員也多，估計還真會被某些有心之人趁虛而入。

白雨瀟問道：“這次事情能壓得下來嗎？”

“可能不行，不過我會去買通告，將陸哥暈倒的原因歸為工作太累，也可以炒一波熱度，”左右為難道，“白總我先去了，晚點兒再回來看陸哥。”

白雨瀟點頭，“好的。”

左右步履匆匆地離開。

白雨瀟坐在病房門口的長長的木椅上，仰頭輕輕靠在背后的墻上，閉上眼睛，緩緩舒了一口氣。

要是她直接決定不讓他參加今天的發布會，說不定他也不會出事。

昨天看他不舒服的時候她就應該有所警惕的。

真是比豬還笨！

白雨瀟在心里罵了自己一句。

“小白啊，我看你好像有些累，要不要先回去休息休息，等小陸醒了我給你打電話？”吳修杰看白雨瀟的神色疲憊，關心道。

白雨瀟直起身子跟吳修杰硬擠了個笑容出來，“不用了吳叔，我在這等他醒。”

“要不給你在病房里頭加張床？你在里頭躺會兒。”吳修杰問。

陸璟住的是單人VIP病房，多一張床完全放得下。

白雨瀟搖頭，“沒事，吳叔您忙您的，我就在這坐會兒就好。”

“行吧。”

病房門口只剩下了她一個人。

白雨瀟搓了把臉，背靠著墻，仰頭閉上了眼睛，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陸璟感覺自己似是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夢里有一個不像自己的自己。

“姐姐--”

“我不要他，我只要姐姐！”

“我就是你的童養夫，要當你老公的，你對我做什么都可以！”

“嗯，好，姐姐你真好。”

“黏著你啊，讓你跟我去領證，讓你不罰款，制造所有機會跟你獨處！”

“姐姐，這個戒指真的是給你的，你相信我。”

……

夢里那個男人的聲音還是他的聲音，但說起話來總是透著一股乖軟。

聲調軟軟黏黏的，跟塊蒸得發軟的糖糕。

“糖糕”還撩白雨瀟，還親了她，不止一次，次次都讓她羞紅了臉……

陸璟倏然睜開了雙眸。

入目是雪白的天花板。

是，做夢嗎？

陸璟感覺自己的頭悶悶地疼，他想抬手捏一捏自己的額角，卻發現他的手重得抬不起來。

陸璟偏了偏頭，發現自己的右手正被一個人拽著，十指相扣，指節纏繞在一起，像緊密交纏的線。

而這個人，從他這個角度看過去，只能看到她漆黑的頭頂。

但他還是立刻就認出了她。

白雨瀟？！

夢境和現實陡然融合在一起，記憶如洪水般洶涌而來，陸璟滿臉皆是不可置信而后慢慢化為唇角的苦笑。

失憶后的自己沒了世俗之事的束縛，果然比現在的自己要勇敢。

忽然，就心里就升起一層嫉妒的情緒，嫉妒那個勇敢的陸璟，沒有束縛的陸璟，敢勇敢表達自己的陸璟。

白雨瀟只是淺眠，感覺到手邊的人動了動，她就立刻醒了。

她眼里藏著的倦意被一掃而空。

“你醒啦！”白雨瀟驚喜道：“有沒有覺得還有哪里不舒服？”

她臉上的帶著關懷探身過來看陸璟的情況。

這樣的表情是給“他”的？

陸璟皺了皺眉，心頭泛酸，臉上依舊不動聲色。

他聲音淡淡，如裹了一層薄冰，清清冷冷，“謝謝，我沒事。”

白雨瀟動作一僵。

她緩緩抬眸——

兩個人的眼神在空中輕輕一撞。

他黑白分明的雙眸這會籠罩的不是朦朦朧朧的水汽，聲音也不是帶著奶味的乖巧，沁透心扉的冰涼將他們之間的距離隔成了此岸和彼岸。

白雨瀟的心從喜到驚，陡然間如墜冰窟，冷了個徹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