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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逝者哀以何?前生盡蹉跎

  • 你好,Monika
  • 高嶺昂晴
  • 5179字
  • 2022-03-13 21:25:00

洛川緩緩攤開了那個身穿神羅衣物的隊員。

是的,他是在“攤開”,像是在攤開衣物那樣。

但是,當他觸碰到那人胸膛時,手掌掌心,卻依稀感受到了極為微弱的一絲起伏。

他沉默了一瞬,最終還是拿出了隨身攜帶的,血藥劑,陰藥劑,各一瓶,緩緩灌進他的嘴里。

“你要救他?”武見妙詫異了下。

先前她說,能夠感知出來魂魄,其實并非是想要救人,更多意義上其實為了探索。

“當然不。”

洛川一邊把血藥劑喂進那人堪堪露出牙齦的嘴巴里,一邊說,“我只是想聽聽他的遺言而已。”

隨著藥劑灌入,那人的胸腔起伏終于稍稍增大了些,起碼達到了常人肉眼可見的程度。

“呼”

武見妙輕輕吐出一口濁氣,似乎是對洛川有些無可奈何,轉過來,安排道:

“唐燕,去樓頂觀察四周,有危險提前示警!”

“甜甜,你注意咱們腳下的街道,不要再讓偷襲的事情發生了。”

兩女領命而去。

武見妙從身下隱藏的口袋處,挑選出兩瓶細長藥劑,依次加入手心試管瓶中。

隨即,她運起自身力量,十根手指漸漸泛起黑色。

“啪啦”

三根試管中的溶劑混在一起,產生劇烈反應,但卻被武見妙手指處傳來的黑色絲線迅速控制。

一道極為微小的漩渦在試管中漸漸形成。

三色藥劑從最開始的排斥,到漸漸共存,直至淡淡地開始融合。

“喏。”武見妙把手中的試管遞了過去。

“謝謝。”洛川道了一聲謝,雙手接過藥劑瓶,替這人緩緩灌了下去。

他的眼神中并無太多希望,因為他其實并不是在乎一個人的生死。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善良的語言往往最真誠,因為騙人將毫無意義。

“咳............”

他沉默地看著三色藥劑灌入那人的口鼻,看到血肉根芽生長,再看到那人原本半邊白骨的臉頰長出新肉。

“這藥劑,很珍貴么?”他有些疑惑,心想可別太珍貴。

“并不。”

武見妙語氣平淡,說:“權位八的密醫都可以調配,名字叫遺言,因為無論多重的傷勢,哪怕短暫地失去呼吸,都可以救回來。”

“只不過,飲用者只有訴說遺言的時間,之后便會真正死亡。”

“冥河之水,是其材料之一。”

她淡淡地補充道。

冥河之水,對活人來說是劇毒的。

所以,這樣的藥劑,當然不是為了救人,而正如它的名字一樣——給你訴說遺言的機會。

武見妙話語落下不久,那人就漸漸發生了變化。

“噌。”

卻見他渾身上下,一道道傷口處出現了各種顏色的花朵,原本已經幾近衰竭的器官,此時竟然也開始工作起來。

他的心臟自弱而至常人,最后超越常人,發出劇烈響聲。

一股股顏色詭異的鮮血,透過他的心臟,輸送到四肢百骸。

洛川親眼見到他的半邊臉頰,從骨頭,到臉皮,再到一顆黑白透明的眼珠。

——代價更為明顯。

此時,那人的皮膚就像是撒了氣的氣球般,迅速癟了下去。

很快,就成了一副皮包骨頭的樣子。

“咳咳。”

他再一次地,睜開了眼睛,“你是誰?我..現在在哪?”

他的眼神有些許的茫然,眼角不自然地流出眼淚來。

“我。”洛川搖搖頭,“不重要了。”

“嗯?”

那個身穿神羅衣物的中年人,雙眼漸漸瞇起,但他竭力睜大,似乎對這世界有著無限的眷戀。

“你應該,還有幾分鐘的時間,還有什么想做的么?”

洛川沉默了一會兒說。

“...呵呵。”

中年男人笑了起來,只有皮膚與骨頭的面容,使得他笑起來有些丑陋。

“原來,是這樣啊。”

他臉上的疑惑之色漸漸消散,回到了平靜。

“嗯。”

“謝謝。”這無疑是最為真誠地道謝。

經過些許時間,他的雙眼終于適應了外面的陽光,他睜大眼睛,認真觀察著四周荒涼的景色。

他看得是那樣的認真,好像要把周圍所有景物,都烙印在心里。

洛川低下頭來,發現他的心臟雖然依舊在跳動,但已經不復先前那般強勁,有力。

——與其說,遺言藥劑是給予其生命力,倒不如說是直接以強暴的生命之火,點燃他的殘軀,以此壓榨出最后些許生機。

“呼,呼,呼”

那人拼命吸氣,胸腔起伏若風箱,他的臉上,也露出了幸福,滿足的神色。

“你...”

他掙扎開口,聲音已若垂垂老朽,又好像時刻都要燃盡的火燭。

“嗯。”洛川點點頭,示意自己在聽。

“很抱歉,我沒有什么財產,也沒有什么寶藏,呵呵呵。”

他笑了下,眼神中雖然悲傷,卻并不絕望,或者恐懼。

“我本來,也不是為了這個救你。”

“那...就好。”

“你還有,什么愿望么?如果順手的話,我可以幫你。”

“呵呵。”

他想了想,說,“我是從,神羅的某個地方逃出來的,但是我的女兒,她好像依舊在那里。”

“如果,你能再見到她的話,請你幫我轉告她,我愛她,無論她變成什么樣子,我都愛她。”

“嗯,她叫什么名字?”

那個骷髏般的男人笑了。

遇到了這個問題,他的臉上,浮現出滿足且溫柔的笑容,他輕聲說:

“她叫杏,很好聽的名字,對么,是她媽媽取得,因為生她的時候,是在一個春天....”

說著,說著,他的聲音漸漸低沉下去,最后終至無聲。

洛川沉默抱著那個男人的尸體,過了一會兒,他低聲說了句:

“走好。”

那個男人骷髏般的臉上,始終掛著淡淡的笑容,像是在感謝,像是在懷念。

點點光芒,從他瘦弱的身軀中漸漸涌現出來,隨著一陣吹來的微風,漸漸飄向遠方。

醫院的地下室內。

躺在床上的杏緩緩睜開了眼睛。

她伸出手來,摸摸自己的臉龐,怔怔地,許久沒有說話。

滿是黑色鱗片的手上,一道淚痕清晰可見。

“他走了。”

“嗯。”

“那我們也走吧。”洛川緩緩站起身來,抬起頭來,看了看活蹦亂跳的唐燕。

她翹著二郎腿,坐在塔樓最高處,神情中是滿足和愜意。

由高而低,視線順著陽光遠去。

甜甜站在邊緣,兩手背在身后,像是鴨子般大步走著,一搖一擺地,可愛滑稽。

武見妙站在中心,容貌清冷,眼神微有動容,這便是冷面美人么?站著便似一幅高山流水的畫。

“你們..都很好,我們走吧。”

洛川笑了笑,拖起來那條蟒蛇,踏上了回去的路。

這次,當然是滿載而歸。

他們在回去的路上,等了些許時候,便等到了刀姐刀妹,半月,小無。

彼此說了情報,他們便回到了五號樓。

大樓一樓,為了防盜,本身就是用的不銹鋼窗,而門口,也是放下了安全門,以作阻攔。

洛川緩緩抬起門來,發現門口站著好些身穿白大褂的僵尸。

“呃呃”

他們見是洛川,只是點點頭,便四散開來,順從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喵~”

唐燕氣派十足,好像是大小姐般率先走了進去,身影很快消失在樓梯拐角。

“你們,也要跑?”武見妙的語氣有些冰冷。

“嘿嘿,怎么會呢?”甜甜慢了一步,滿臉訕笑,回過頭來,接過藥草。

“我來吧。”

半月從洛川肩膀,接過那條已經死去的蛇妖,輕聲問:

“聽說你碰見了那個姑娘的父親?”

“嗯。”洛川答應一聲,“我沒想到,竟然會是他。”

“很巧的事情,不過也不算太巧,畢竟如果是她父親的話,應該是知道她在這里的。”

“可是,他之前說—”洛川沉默一會兒,這才想到,應該是那個父親,沒有說出自己女兒的真實位置。

“也對,他是從神羅逃了出來,身上帶傷,血腥氣自然引來蛇妖。”洛川最終還是認同了這個推測。

而他之所以來到這里,自然便是因為他的女兒,杏。

半月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說,“一會兒等春姐她們出來,我會叫春姐來和我一起幫武見醫生做藥。”

“到時候,你和杏單獨說一下吧。”

“畢竟之前唐燕出事的時候,要不有那姑娘幫忙,咱們也救不回來她。”

“我知道了。”洛川輕輕點頭,和武見妙說了聲自己的設想,尤其是蛇鱗裝備之類的。

武見妙眼神亮了下,她說道:

“很好的想法,我會想辦法做出來,今天狩獵的成果已經足夠,你先好好休息吧。”

“嗯。”

洛川看著武見妙,帶著幾頭僵尸,把蛇妖帶進實驗室。

直到她纖細窈窕的身影消失在走廊,他才收回了視線。

其實這個團隊,一直是武見她操持的,洛川雖然出力最多,卻無需勞心傷神這類事。

希望他們也能走下去,而不是有一天,葬身妖物腹中,連安眠都無法奢求。

幾頭僵尸穿過了他,站在了小樓門口處,他們的臉上帶著些許討好的笑容,很明顯,武見妙解開了他們的意識束縛。

而他們自然知道,洛川在此間的地位,于是盡心討好。

洛川擺擺手,示意他們繼續工作,自己則心事滿懷地上了樓。

神羅,這個反復出現的詞匯,代表了太多。

絕對的統治力。

據這幾天,洛川所了解的,神羅應該也是有一種與“死神之密醫”這般的傳承路徑。

其名稱,特性,自然都是絕密,洛川唯一可知的,便是那一天,路德所說的“地獄系”。

以及之后,他身上變化的,渾身都是黑色甲胄的,好似皇帝般的裝扮。

當然還有那堪稱恐怖至極的一拳。

路德的實力,使得他去往任何地方,都是閑庭信步,且根本不會引起他人注意。

而他,也不過是神羅“此區域”的首領而已。

在陰間,神羅的作風極其霸道,如果有看上眼的戰利品,往往是人殺掉,寶物帶走。

這一次,武見收留了杏,路德心里自然有怒氣,于是便直接地,釋放了自己的怒氣,以示懲戒。

但洛川...從來沒有忘記這“懲戒”。

現如今,越來越多的事情,使得他對這神羅,沒有半分好感可言。

然縱使滿腹心事,樓梯也被他很快走完。

他來到自己的房間,枕著手臂,閉眼假寐,等著春到。

...

“沙沙。”

一陣輕微風聲,緩緩拂過他的臉龐。

他輕輕睜開了雙眼,睡醒后,他習慣性茫然了會兒,然后轉過頭來,發現自己旁邊,坐著春姐。

“姐?”他愣了一下,轉頭看向天邊,這才發現云彩竟然燒起了橘黃色。

自己這一覺,竟然直接從中午睡到了傍晚?!

“你終于醒啦。”春不知道看了有多久,她伸了個懶腰,揉著眼睛說:“之前看你一回來,倒頭就睡,還以為你受傷了呢。”

“這倒沒有。”洛川摸摸腦袋,在春面前,他老是像個長不大的男孩。

對了...自己和春姐.......不是姐弟么?

他隱約覺得,自己似乎忘記了一些跟春有關的事情,那種感覺很輕,卻使得他有些在意。

回想起來,現在在陰間,自己生活得越久,陽間的記憶,似乎也有些模糊了。

誰能想到,幾個月前,仍是一個即將被退學的大學生的他,現在竟然會召喚出火焰鎖鏈,毫不留情地殺人呢?

看著他臉上露出的恍惚神情,春有些擔憂問:

“怎么了?你臉色有些不太好,果然還是受傷了?!”

“不不不,當然不。”洛川笑著搖搖頭,說,“只是有件事,我得和姐你說下,是關于杏的。”

“那個姑娘?”

話題轉移,春有些好奇,“神神秘秘的,到底怎么了?”

....

聽他說完,春笑了下,“我說為什么先前半月非拉著我,去給武見醫生幫忙呢?”

“嗯。”洛川有些不好意思,“我本來是想等你們回來,就立刻告訴你們的,誰成想一覺睡到了下午。”

“你這是累啦。”春拍拍他的腦袋,眼神中滿是關懷,“以后出去小心點,明白么,我都快擔心死了。”

“嘿嘿,好。”洛川點點頭,應了下來,心中溫暖了幾分。

那種遺忘了什么的感覺,此時也在漸漸被遺忘。

他笑了下,“姐,那我先去了。”

“好。”春點點頭,坐在了旁邊的躺椅上。

門把手被按住,推開,而后關上。

室內一時沉靜了下來。

春躺在椅子上,面對著天邊火燒似的云彩,沉默不語。

溫暖和煦的陽光照在她灰色的衣衫上。

她的眼神中,透露出極大的悲傷意味。

許久,她輕輕嘆了口氣,輕輕擦了下臉,嘴角泛起一抹淡淡地苦笑。

室內陽光陰影各一半,微涼如水,伴佳人,久久意不平。

一抹陽光,一堵墻,隔開兩個房間。

隔壁,杏像是失了魂般,呆呆坐著。

黑色鱗片若潮水般,緩緩蔓延到她的眼眶。

這一次,她一頁鱗片都沒有拔下來。

她低下頭,怔怔地看著自己漆黑的雙手,兩道血淚自然而然流下來。

洛川沉默不言。

此時他更想讓春過來,而不是自己在這里。

“他那個時候,到底是什么樣?”

杏幽幽問道。

“還好。”洛川想了想,“臉有點臟,但眼睛很亮,嘴唇有些蒼白。”

“我們救他的時候,他其實已經..有些問題了,所以我們給他喝了一些藥劑。”

“哪怕到了生命的終點,他還是在開玩笑,說起你的時候,眼神很溫暖,他說他愛你。”

“無論,變成什么樣子。”

日光依舊在。

但鱗片吞噬了所有的光芒。

杏緩緩推開了被子,抬起頭來,看向洛川。

同樣地,洛川也在看著她。

——龍女。

如果讓洛川去形容,這詞語或許便是最好的代表。

無論怎樣,她的手臂是纖細的,雙腿更是完美且圓潤,腰肢纖細,不堪盈盈一握。

她的十指細長,每一根都很纖細,使人忍不住握在手中。

除了那附在滿身的鱗片。

她的下半邊臉頰已經變成了黑色,上半邊臉頰也非人類,額頭上兩根圓形枝節,讓人忍不住想起上古的神獸。

“他又有什么資格說這些?”

杏突然說。

洛川微微張大眼睛。

杏緩緩張開手臂,讓洛川得以盡情看見她完美又丑陋的身軀,緩緩說:

“你以為,是誰把我送近了神羅?”

“又是誰,把我變成了現在這副樣子?”

“你覺得,那條人臉蛇,又為什么,會追著他不放?”

“呵....”

春低頭笑了起來,笑到眼淚都出來了。

她輕輕拍打著自己的臉頰,從指縫間露出來滿是猙獰與殘忍的眼神,

“都是因為....我的好爸爸!!!”

“啊!!”

聲音中深深的怨恨似乎要撕裂洛川的耳膜,刺穿他的神經。

洛川坐在原地,表情微有變化,他沒有想到,這對父女之間,竟然如此的相愛相殺。

“我這幅鬼樣子,還不都是他這個當爹的在造孽!!”

杏像是發了瘋般,在床上瘋狂地叫喊著,眼淚縱橫。

“...”洛川不知道該怎么做,他覺得任何安慰的話語,或許都是一種高高在上的憐憫。

代入到杏的境地,他覺得自己恐怕會發瘋。

于是,他默默抹去臉上飛濺的液體,依舊坐在椅子上,靜靜地看著杏。

外面,半月提前守著,腳步聲響起后漸漸消失,沒有人來打擾或者安慰她。

洛川覺得自己的安排,很不錯。

“啊,啊!啊!!”

出人意料的是,他沒想到,雙眸泛紅的杏,竟然像是失去了理智般,朝著她沖了過來!

“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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